9.
萧弃一路将她打横抱着,觉着手酸了,就靠在石头上歇一歇。入夜许久,谢挽宁可算颤了颤睫毛,醒过来了。
“阿挽,冷不冷?”萧弃令谢挽宁坐在自己腿上,搂的更紧了些。
谢挽宁摇头。
萧弃将谢挽宁的衣裳拢了拢,温声道:“马上就到营帐了,再坚持一会儿。”
谢挽宁自萧弃腿上下来,换了个姿势,面朝她跨坐在萧弃腿上,胳膊松松垮垮搭着萧弃肩膀,盯着看了许久。
萧弃不明所以,亮晶晶的明眸反倒盯得她不大自在;犹豫半晌,她问:“阿挽……看什么?”
“我只是在想,山匪流寇有胆子将我打晕掳走,为何萧弃你却不敢?”
见萧弃沉默不语,谢挽宁低头在那片嘴唇上亲了一下,再次献上一个唐突又冒犯的吻。
“请……”公主自持。
萧弃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又被谢挽宁用嘴唇堵了回去;这回吻得十分久,笨拙却强势,试探又大胆。
“萧弃,你要了我好不好?”
这话从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嘴里说出来,听得萧弃心里一阵酸。萧弃眼神里仍不露怯,指尖却不安分地在谢挽宁腰间勾了一下。
“萧弃,我实在不想将清白给了吐蕃人……”
“我们先回去,外头冷。”
谢挽宁咬着嘴唇低头不语,泪花暗自滴落沾湿衣襟。
“我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
谢挽宁沐浴了许久才出来,萧弃在外头静静等着,待她出来,立马端了杯热水递上去,自己也换班儿似的进去洗。
房里温度还未散,热气氤氲,雾蒙蒙笼着萧弃浑身,谢挽宁用的沐浴香也混在其中,将她侵裹。萧弃很喜欢谢挽宁身上的香味,夜里同她靠得很近时,隐约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桃花味——清甜的、热烈的;再加上她平时用的沐浴香是柑橘香——热烈中杂着清冽和清新,好闻极了。
谢挽宁发丝上还在滴水,裹了层毯子默不作声坐在外头,一面擦头发,一面细细听;周遭的宁静令房间里的一切声音都显著起来。
萧弃沐浴时的水声令人瞎想;谢挽宁能够判断得出,自容器里往下浇水的声音,应当是在洗身体;水声搅动剧烈时,应当是从沐浴盆里站出来了;还有一种极其微妙的声音,似是用手掌舀水,一下一下地洗,这个声音听得谢挽宁羞红了脸。
谢挽宁咽咽口水,指尖有意无意在桌沿上画着圈;愣了半晌,萧弃带着一股热香自房里出来,发丝同样在滴水,身上单单裹了层里衣,勾勒出姣好的身形,谢挽宁又咽咽口水,将桌上的茶盏递给她,弱弱说了句:“沐浴完缺水,喝点茶。”
萧弃想都没想,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谢挽宁像是不愿错过萧弃的一举一动,目光追随着她擦干头发,穿好衣裳,铺好床铺,按部就班地拍拍床沿说:“阿挽,不早了,快睡觉吧。”
萧弃已然习惯同她共枕眠,不再像之前一样过问一句:“公主今日睡哪?”
半刻钟了。
一刻钟了。
一柱香了。
谢挽宁等着萧弃怠惰着翻了个身,又睁睁眼皮唤了句:“阿挽还不睡么?”
谢挽宁蹙眉坐在她边儿上,试探一样问她:“萧将军心里,有我没有?”
“嗯。”萧弃的鼻息十分微弱,像是梦呓。
得到了个肯定的答复,谢挽宁满意地笑了笑;
萧弃拧着眉头,眼皮不听使唤地连连发颤,脸颊处起伏一轮,齿间细细弱弱问了句:“你给我……下药了?”
谢挽宁没有理会,趁着药效接着问:“那你,喜欢我么?”
萧弃脸色很不好看,眉毛拧作一团,五官好似暗自打架;谢挽宁惴惴不安等了半晌,复问了句:“萧将军,可曾对我动过心?哪怕一瞬?”
“不曾。”
谢挽宁睫毛一颤,心脏似被大锤狠狠抡了一下,酸涩胀痛。
方才给萧弃的茶水里下的药,是从宫里太医那偷来的方子,说是可以让人顷刻间倦怠,说话同醉酒梦呓,大都是真的。
原来你从未动过心啊。
原来谢挽宁最初的猜想便是一语成谶,同所有扬言要送公主和亲的人一样,只为名利钱财而已。
也是,萧弃为了金羽令,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一个不受人重视的,落魄公主的感情呢?至于她为什么对她这样好……谢挽宁都会打感情牌换自由,她萧弃又何尝不会?
既然如此,那便自私一些吧。
谢挽宁欺身上前,停在距离萧弃的脸不足三公分的地方。萧弃虽半眯着眼,羞報作为一种身体机能,却先于意识表现出来。
谢挽宁的手向上探索,越过山谷,抵达山尖;山上蒙了层雾,谢挽宁像是个仙女,只消挥挥手,雾气便散了。
萧弃的气息藏在唇齿间,细细弱弱说着“住手”,谢挽宁探索的手却不曾停止,游鱼游到入海口的同时,谢挽宁捉了萧弃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身上。
原来自己之于自己的触感,与别人之于自己的触感,这样天差地别。
像水泡被逐个戳破,一部分慌张逃窜,一部分再复试探。有些紧张,有些爽快,觉着荒唐极了,又觉着十分满足。
“你方才不是说会救我么?又骗我不是?”
萧弃迷离着眼,醉晕晕叹了几声,用仅剩的理智问她:“公主当真认为,你同我发生关系以后,我便一定会带你离开么?”
游鱼在入海口停驻片刻,却被岸上人低沉的质问吓退:“从军数年,朝廷里忌惮我的人多了,也送来过许多个莺莺燕燕。公主想,我若这么轻易动了情,能活到现在么?”
鱼儿退缩了,潮水不再涨,岸上的风也同样休住。一切归于安静,万物归于平和。
谢挽宁用力吸着气,肋骨被挤压得生疼,千头万绪像是杂草一样,萦绕心间,令她拔也拔不完,烧也烧不尽。
萧弃抿着嘴,不让花色倾泻半分,却在下一秒,亲自拱手献上春光,对谢挽宁说了句:“我们这些人,有愧于你,若公主想要这个,我给你就是了。” 萧弃阖上眼,复又轻声说了句:“可若是这样,我们便做不成朋友了。”
萧弃,你真是顶聪明的人。只言片语,便能断了我这辈子头一次非分之想。
谢挽宁的呼吸滞在半空,腔骨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她不敢再同萧弃对视,索性背过身去。萧弃宁愿屈就与她,令她开心一瞬,也不愿收下这份感情,带她离开。
话是没错的。
萧弃合该有自己的后半辈子,凭什么要任由你这么个落魄公主拖累呢?你们谢家拖累了苍生,“昭和公主”其人,只不过是给苍生的一个交代罢了。
谢挽宁朝半空长长吐了口气,努力勾了勾嘴角,却仍旧抵挡不住喉咙处的哽咽:“萧弃,我们做朋友吧。很好很好的那种,可以吗?”
空气安静得可怕,谢挽宁吸吸鼻子,抹了把眼泪转过头去,她从没见萧弃那样狼狈过。从前的萧弃,即使身处险境,也是淡定的,从容的;可如今蔫儿蔫儿躺在床上,额头渗出来一层薄汗,姿态却仍优雅,捂着胸口小口喘气。
见萧弃不语,谢挽宁却笑了,眼神自萧弃脸上扫过去:“人家都说,若是两个人都动了心,不是情人就是死敌,总之便从此做不成朋友了。还好,只有我一个人动了心而已。”
“那我们做朋友,行吗?”谢挽宁轻声问。
“好。”萧弃轻声答。
谢挽宁走上前,轻轻抱了一下萧弃,是朋友间的,极有分寸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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