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柒将司攸宁送去干净的厢房，等到有太女府的下人寻来，确认了不会再出现意外后，才偷偷从暗处溜走，再假装从净房出来。

说来也巧，净房的院子里，狄柒还碰见了半夏。

酉时，楚王府。

“你是说，你们三人都中了别人下的泻药？”谢庭舟神色严肃问道。

谢庭舟今日并没去赏花宴，但宴席上发生的大事第一时间就送到了他的府上，在听说万子禹和李明珠的事后，第一时间就急匆匆来了楚王府。

他在楚王府等了小半刻钟才等了司攸宁回来。

司攸宁被人在厢房发现时身上的药效早已过去，太女府的人并没有察觉出她身上有异常之处，只当楚王不喜宴会，寻了一处安静的厢房休息，所以也没传出跟她有关的流言。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谢庭舟心就沉了沉。

司攸宁看似和往常无异，但他一眼就看出了有事发生。

“嗯。”司攸宁盖着软被，单手撑着下巴应了一声，整个人窝在宽大的躺椅上，不大有精神。

狄柒离开后，半夏也觉得不太舒服，等二人走了没一会，司攸宁自己的腹中也开始有些不适。

太女府等级分明，宾客的净房与下人们的不在一处，距离曲风园近很多。

她从净房出来，舀水洗手的时候被人打晕了过去。

“可有怀疑的人？”谢庭舟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问得并非是打晕司攸宁，而是下药之人。

“有。”司攸宁眸光冷了下来，葱白的指尖在摇椅的扶手上点了两下。

谢庭舟立刻会意，诧然又不十分意外，叹道：“终于还是动手了。”

司攸宁不屑地发出一声鼻音，转着手中的羊脂玉佩。

“往后不管去何处，也都要将无影无踪带上。”谢庭舟出声提醒道。

“嗯。”司攸宁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眉眼也沉了下来。

平日她出门，都是有影卫随行，今日因着是参加太女府的赏花宴才放松了警惕，真没想到会有人会狗胆包天到在太女府上做出这种龌龊的事。

当真是这几年她太过收敛锋芒，让人以为她真是做了宽厚闲逸的楚王。

察觉到司攸宁起了杀意，谢庭舟适时打断她的思绪，“幸好今日有小柒在场。”

听到她的话，司攸宁冷凝的面色缓了缓，眼神下意识去寻找院中的那抹身影，也毫不意外地找到了躲在廊柱后打瞌睡的人。

在狄柒收拾了万子禹和大汉的时候，司攸宁被发作的药效热醒过来，那时候她的意识还算清楚。

她记得是狄柒边碎碎念边给她喂疏解的药丸，也知道狄柒给那两个狗东西喂了让动物发、情的药。

其实比起这么直白的反击，她完全可以直接让狄柒找来太女府的侍卫将他们拿下问罪。

按照梁国律法，意图侵犯亲王，可以当场斩杀。

不过看在狄柒那么气愤的模样，司攸宁便放任了她的行为。

现在想起来，比起一刀宰了万子禹，留着他一条狗命，往后还更有用处。

当然司攸宁也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他。

除此之外，司攸宁之所以继续装不清醒，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诈一诈狄柒，看她能不能露出马脚。

狄柒及时出手救她，替她报复别人。

在她拿着匕首抵着狄柒的脖颈时，狄柒眼里也从没有过惶恐和杀意。

直到最后被狄柒‘打晕’过去，司攸宁也没发现她有任何伤害自己的目的，只得更加验证：狄柒不会伤害她，而且好似真对她有些别的想法。

她搂着狄柒脖子时，可是清楚地看到这人耳朵都红透了。

面皮是假的，耳朵红可是真的。

还有狄柒转过来看着她的那个眼神，如果不是她将人推开，怕是就要直接亲上来了。

再后面狄柒照顾她的事，她不想回忆，只当自己是受了药物控制，才会不自觉地亲近狄柒。

最晚明日，柏灵筠的回信应该也要到了吧。

“李明珠的事听着有些蹊跷，会不会也是小柒做的？”谢庭舟的话打断了司攸宁飘散的思绪。

宴席前李明珠把李婉儿推出来的心思不言而喻，加上万子禹做的事，也不排除李明珠也是想用相同的手段。

而且照暗哨传给他的消息来看，李明珠的状况与万子禹很是相像，应该是服用了同一种药物。

“是她。”司攸宁回道。

不仅是李明珠，就连南厢房的那把火都是狄柒放的。

这些事司攸宁没有亲眼见到，而是在狄柒背着她去客院的时候一路上碎碎念里听出来的。

狄柒喂给她的药，当时她趁着狄柒不注意的时候吐掉了，所以一直都是清醒的。

“抱崽丸十文一颗，李明珠一颗，猴子一颗，大汉五颗，二十、七十……”

“怎么就忘记收钱了呢！”

“还有那把火，用了一颗烟丸，又是十文钱。”

想起她痛心疾首的语气，司攸宁脑子里立刻出现了另一幅场景。

十二岁的小姑娘叉着腰，捏着手里酒肆送来的账单，对着树上半醉的云不白痛诉。

“师父你怎么又偷偷跑去喝酒了？！”

“二钱银子一两？你喝的是金汤吗？”

“你还一口气就喝了一斤？！”

小姑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掉了半边毛的毛笔和一本糙纸做的账簿，添上一笔后又开始站在树下，大声念着账簿上的条目。

“一斤春日醉二两银子，等于两百颗正气丸、一百颗除风丸、五十颗止血丹。”

“二两银子还能买十石糙米、八石粗面、六石细面、四只母鸡、两只羊崽、一头牛犊。”

“家里半年的口粮师父两口就喝掉了，师父你的心不会痛吗？”小姑娘越说越心痛，说话都带上了哭腔。

那是司攸宁和谢庭舟被云不白救下的第二日。

在那之前，二两银子对于司攸宁来说根本算不上是钱，但那日她头一次知道二两银子能买多少吃食，对普通百姓来说有多重要。

司攸宁想，她应该不用等柏灵筠的回信了。

样貌和身份可以伪装，小气抠门的性子应该是天生的吧。

司攸宁眼尾微微翘起，狭长的凤眼染上一丝柔媚，随即又想起了云不白和她的另外两个徒弟，轻轻摇了摇头。

也不对。

她的斤斤计较应当也并非天生，而是被生活所迫。

“既然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现下一起出了事，第一时间就会怀疑到你身上。”谢庭舟轻蹙了眉提醒道。

司攸宁面上毫无畏惧之色，反而勾着唇，嘲讽笑道：“就怕他们不来找麻烦。”

欠了这么多年的账，早该清算了。

*

李府，芳华院，东厢。

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一直从傍晚响到日落，堂屋内一片狼藉。

李明珠披散着头发，趴在一位中年贵夫人的怀里，哭嚎着：“完了，全完了，娘，娘，我的一辈子都毁了，表姐肯定也不会娶我了。”

李夫人满眼心疼地抱着女儿，劝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太女妃已经将事情压下来了，他们都不会外传的。”

话是这么说，但李夫人也知道这些阴私的事情最是藏不住，即使明面上不讨论，私底下早已传得满天飞，可这会除了这么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她的女儿从太女府回来就不吃不喝、寻死觅活，叫她心疼得要死。

“没用的，没用的。”李明珠痛哭着摇头。

“不哭了，不哭了，哭得娘心都碎了。”李夫人擦掉她脸上的泪，端了案几上的茶水，递给她，又劝道，“就算嫁不了三皇女，娘也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我不要，我就要嫁给表姐。”

她爹要扶表姐上位，等表姐做了女帝，她就是皇后，是这个国家的最尊贵的人之一，而眼下一切都成了空，她再也嫁不成表姐。

莫说是皇家，即便是京都的勋贵之家也都嫁不成了，直接从天上掉落在了泥里。

这要她怎么能接受。

她怎么能甘心!

李明珠推开杯盏，余光看见跪在屋里的李婉儿，顿时心头火起，抄着杯盏就朝着李婉儿母女砸过去

司攸宁：王妃救我，替我收拾坏人，还尽心尽力照顾我，就是对我有意思。

狄柒：（或许单纯只是因为我善良呢？）

司攸宁抿着唇，满眼期待地看她，唤道：爱妃。

狄柒：你说得都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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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