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贺启星一直忽略的问题。

在遇见宁北之、在谈上恋爱之前，他认为自己更偏向于主动一方。在和宁北之来回拉扯的暧昧期，他也觉得自己出手搂对方更为顺手。

更何况宁北之撒娇管叫他哥哥……算了，年龄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如果宁北之真想让他妥协……都可以吧。

于是贺启星放弃僵持，主动把手移开，往上滑，再探入他睡衣。

如实评价：“腹肌不错。”

察觉到对方的明显退让，宁北之满意地勾着笑，蹭着他嘴唇说：“当然不错，我们帅哥都自律，大年初一还举铁呢。”

贺启星很满意，手掌继续往上探，却被睡衣阻挠。

他稍稍侧开，冒出来一句：“衣服脱了。”

……？！宁北之挑眉，重重一下，把腰上攀着的手拍开。

接到信号，贺启星立即反省：“对不起，又霸总语气了。”

“我就知道。”宁北之翻身平躺，眉头微蹙，“这才刚睡在一块儿，竟开始命令我了。可真是男人的劣根性啊，得到就不会再珍惜。”

“没有。不敢。”贺启星摸摸他小腹，撑在他身侧，礼貌征求意见，“我想给你解扣子，可以吗？”

——没回应。

贺启星思索两秒，改变话术：“教练，看看腹肌，可以吗？”

话音刚落，手下肌肉瞬间绷紧，轮廓清晰。

拿捏住了，这小子还得顺毛哄。

“练出来不容易，好看多看。”宁北之使劲收紧核心，催促道，“快点，要破功了。”

贺启星笑着挠了他两下，感受手低肌肉濒临破功又强行支撑的若隐若现。

扣子从下往上，一颗颗解开。

等待间隙，宁北之手指卷着贺启星衣摆，永远拦不住思维发散：“小说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解扣子，为什么呢？主角都不穿你这样的套头睡衣吗？”

旖旎气氛顿时散了一半。贺启星索性全部打破：“不然呢？一层套一层，解开扣子惊现里面朴实无华的老头背心是吧？”

宁北之无视阴阳，认真思考：“合理啊。上舞台穿薄衬衫容易走光，里头都要加一件打底的。”

最后一颗扣子挑开，肌肉漂漂亮亮，整整齐齐，贺启星却满脑子老头背心……

他索性坐起身闲聊：“你上哪看这么多霸总解扣子的小说？”

“中学同桌分享给我的。”宁北之摸着自己腹肌，觉得真不错，要是能涂点油就更棒了。

“言情？”

“……都有。”宁北之客观点评，“当时限制还没那么严格，敢想敢创，讲究一个……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贺启星乐道：“那你懂挺多。”

“确实懂得不少……哎？不是，腹肌你看不看啊？”宁北之回过神来，极度不满，“衣服都脱了，把我晾一边是吧？”

“看，我看。”贺启星哄道，“我开灯哦，太暗了看不清楚。”

床头灯旋开，光线猛地洒下，宁北之下意识举着胳膊盖住双眼。

后知后觉……荡起些名为害羞的心思。

视觉被短暂剥夺，触觉却越发鲜明。指尖勾勒腹肌线条，手背抚过胸肌，最后，一个吻带着虔诚，落在胸口。

赤|裸，是毫不设防的许可，是全无保留的爱意。

细微颤栗由亲吻传递。是宁北之身体的本能反应，也是贺启星心底的深刻共鸣。

贴着锁骨，顺着颈侧，亲在他鼻翼的浅浅一点。

迷乱间，贺启星的声音坚定而真诚，补上日照金山那一刻来不及回应的那句——

“北之，我爱你。”

情话要面对面地说。遮着视线的手臂移开，宁北之顺势勾上眼前人的脖子，把人往下按。

爱欲、**，不必区分。

他翻身跨坐人身上，下命令：“衣服脱了。”

怎么回事呢？每次都是自己先被弄得乱七八糟，宁北之十分不爽。好在贺启星愿意配合，稍稍支起上半身，手臂一抬就把衣服扒了。

他掐了掐宁北之的腿：“来吧宝贝。”

宁北之正要俯下身去，闻言却眯起眼，不轻不重拍拍他胸肌：“哥哥？第一次就叫得这么顺口呢？”

“那叫你北北？”贺启星摸他后腰，坦诚道，“我很早就想这么叫了。”

宁北之没回答，哼哼笑着，强势吻下去。

闹了许久，身上一层薄汗，裤子严实稳当。

但身体反应难以控制，贺启星贴着他耳朵引诱：“其实我也骗你了。只要是你，我随时有心有力……”

第二天早晨八点，宁北之被饿醒。

揉着肚子，他懒懒侧过身。紧挨贺启星手臂，划动手机找饭馆。

“早。”声音稍显嘶哑，贺启星顺着姿势把人搂进怀里，静静贴一会。

宁北之再摸一把，用不着动脑，给昨晚的胡闹定性：“你肌肉练得也不错，有空一起健身啊！”

“……行。”贺启星一瞬间以为两人真是清清白白好兄弟。

本地人小宁恢复司机身份，领着小队在市区各景点转了一圈，晚上请了顿红油火锅，宾主尽欢。

再一天，兵分两路。小队三人去看大熊猫，宁北之则带上贺启星，驱车到邻市大伯家，去看爷爷。

爷爷已经九十岁了，轻轻瘦瘦坐着轮椅，早半小时就等在阳台。宁北之下了车，在楼下仰着脸站好久，等爷爷认出了、看清了自己，才挥挥手上楼。

这场探望很安静，什么都是慢慢的。

电视里播着动物世界，象群卷着鼻子，迈着步子，慢慢地迁徙。宁北之慢慢地给爷爷剥两颗葡萄，陪他慢慢地吃。时钟慢慢地走，空调慢慢地转，茶壶慢慢地烧，太阳慢慢地落下山头。

宁北之慢慢地和爷爷说话，打开平板，翻出雪山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慢慢地滑。

爷爷慢慢地听，慢慢地点头，慢慢地微笑，慢慢地，看向陪在一旁的贺启星。

老人家精神不济。吃过晚饭，陪爷爷睡下，他们便道别离开。

车里一片浓重的黑暗。贺启星久久握住宁北之的手，就这么安安静静陪着。这场见面远远偏离他的想象，但他什么都没问。

窗外不时有人路过，情侣勾着手指黏黏糊糊，小孩儿举着花灯打打闹闹，老奶奶大着嗓门批评孙女，惹得羊角辫小姑娘哇啦哇啦大哭，旁边小男孩蹲着，举一枚棒棒糖，像在哄妹妹。

闭着眼，宁北之几乎要睡着了，却忽然开口：“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我和爷爷，其实不熟。”

贺启星收紧了手掌，慢慢地，俯身过来拥抱他。把人抱暖了，抱软和了，才应道：“你说，我就会理解。”

“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自己也不能理解。”怀抱里，宁北之慢慢睁开眼，下巴搭在贺启星肩上，“爷爷有四个孩子，六个孙辈。我是最小的一个，可能也是最特殊的一个，却远不是最亲近的一个。”

他轻轻摇了摇头，自嘲道：“又或者说，我甚至是……和爷爷最疏远的那一个。”

“嗯。”贺启星揉揉他的后脑勺。

“地震过后，我每每见着爷爷，见着他的腿，就哭。是那种……很小声的，却怎么也止不住的哭。”顿了许久，宁北之说，“为恐惧哭，为茫然哭，为很多情绪哭，为所有……我那个年纪说不清楚、想不明白的事情哭。”

“……可是我一哭，爷爷就沉默，大人就不高兴。”宁北之扯了扯嘴角，“不高兴，我提起不好的事情。不高兴，我一次又一次地戳破伤疤。”

“爷爷……他会安慰我，会哄我，但在那之后，他没有再抱过我。”

宁北之深深吸了一口气。

“于是，我们分开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用来成长，用来遗忘，用来疗伤。”他松开怀抱，缓缓靠回座椅，“……好多年后我才想明白，在当时，不只是我没办法面对爷爷，其实爷爷也在刻意回避我。”

“我们都被彼此深深烙在那个灰暗的时空。”宁北之看向前方，眼里却没有焦点，“都说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可是苦未尽，甘不会来。所以……共苦太深刻的人，就不应该再同甘。”

焰火忽地刺破天空，炸开漫天的祥和喜庆。

火红和金黄，辉映着国泰民安。宁北之把额头贴在车窗，呼出一片厚厚的水雾，蒸着眼睛，烫着皮肤。

直到焰火消散，热闹褪去，他才眷恋地收回目光。

“以至于到了现在……什么都淡淡的。爱淡淡的，联系淡淡的，见面淡淡的，不见面也淡淡的。”他默默叹出一口气，“就像划了一道警戒线，我不敢对爷爷太好，爷爷也不敢对我太亲密。”

“……我不知道，说不清楚。也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爷爷给了我一个红包。”贺启星突然开口。

“嗯？”话题打岔，宁北之猛地闭上眼，再缓缓睁开，他侧头笑了一笑，“上门拜年，小辈给了红包，长辈都会回一个的。”

贺启星却摇了摇头：“是在睡觉前，你去找毯子的时候，爷爷给我的。”

“什么？”宁北之微蹙着眉。

“两千。”红包往宁北之手心一按，贺启星轻声说，“我想，这不会是拜年红包。”

沉甸甸的，沉甸甸的。

警戒线红得刺眼，绷直到极限猝然断裂。挤压将近二十年的情绪在这瞬间开了口，失了守，决了堤……可预想中滔天巨浪却凭空消失，宁北之茫然四顾，只余空荡一片。

他垂下头，久久没有动作。

“联系淡淡的，见面淡淡的。”贺启星双手捧住宁北之的脸，珍重地揉了揉，轻声告诉他，“但爱，从来不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