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吊车上工作的人一旦上去了，基本上就不会下来，吃喝拉撒都在车里，又是一个人在封闭狭小的环境，待上一天，难免心里有些怨气。李工表示可以理解，工地上的人嘛，除了工程师，其他人文化水平都不高，所以当第一次有装着尿的饮料瓶砸到办公室的屋顶上的时候，李工只当他们是开玩笑。

但是第二次、第三次之后，没有人再这么想。但是毕竟是要做完一个工程的施工队，因为这点小事就散伙，不仅对工程进度产生影响，还需要支付施工队违约金，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承受一笔损失。

李工原本还怀着侥幸的心理，想着苏言来的时间正好是一大清早，早上刚换班，正是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哪知就这么巧，非要砸下来一个饮料瓶，还不偏不倚的砸在办公室的正顶上。

所以等苏言说出晚上要请吃饭的时候，李工只觉得背后发冷——这是鸿门宴啊，他能不能不去？！

“言哥，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顾晨愤愤不平，他一向碰到不公平的事喜欢打抱不平。在学校里看到有霸凌的也会立马上去制止，对所有不道德的行为都会纠正。

见苏言不说话，“言哥，你不生气吗？”顾晨恨不得现在找到事件的始作俑者将他揪出来。

生气？苏言倒是没有，他不会对这种无聊的行为生气，但是他看着顾晨的神色，怎么会有人纯粹的如此可爱，为了顾晨，他愿意守护这些难得的纯粹。

“那我问你，小晨。你现在把这个扔饮料瓶的人抓住了，之后呢？”苏言语气平淡，完全没有被挑衅后的愤怒或者是恼火。

“之后当然是把这个人教训一顿，让他长长记性。”顾晨气鼓鼓的说出自己的打算。

“那你有没有想过，等你走了之后呢？”苏言顺着顾晨的话说，“你来这里实习三个月，也许你可以保证三个月的平静，这个工程的项目时间你也看了，远远不止三个月。”

“那你走了之后，谁来保证这里的平静？”

“要是下一个项目还是在C城，还是跟这些人合作呢？”

顾晨第一次开始考虑这些问题，平时在学校，只要是他管过的事，都没有再出现第二次，他理所当然的觉得只要是对的都会管用。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想法似乎太简单了。

苏言没有理会顾晨的失落，反倒是看向满头大汗的项目负责人，“李工，您确定这个施工队是C城最好的吧？”

毕竟比顾晨多了几十年的社会经验，听苏言这么问，李工就知道苏言肯定已经有了解决方案，他立马点头，“我确定，当初我们来C城考察的时候，也看了许多家备选的施工队，但这一家不管是在资质还是在技术上绝对都是能在C城里数一数二的。”

“好，有李工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既然是这样，我肯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处理好两家的合作关系，这也对我们顾氏在C城的长久发展有利。”

他对李工保证完，又对顾晨说，“小晨，今天晚上我就教你社会生活中的第一课。”

虽然顾晨非常想立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苏言已经闭口不言。两人中午跟李工一起吃了工地上的盒饭，苏言又让李工将晚上吃饭的地方放到大排档，就开始了下午的学习。

一下午顾晨都魂不守舍的担心苏言的安全，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李工开车将苏言和顾晨带到晚上吃饭的地方。

大排档在C城异常火热，重工业文化植入C城人的基因，豪爽和好客几乎贯穿了街头巷尾。李工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已经有好几个门面的老板热情的跟李工打招呼。

“苏总助，您是不知道，来C城一定要吃一次这里的烧烤摊子，跟Z城的肯定不一样，这里的烧烤完全是火烤的，一点油炸也没有。我今天订的这个店，您别看门面不大，要不是提前预约，等咱们来了连位置都没有。”空气中的油脂很快就充斥在三个人的身上，李工更是招待了苏言他们一天，这会儿脸上都开始冒油了。

顾晨倒是有点意外，没想到苏言会把吃饭的地方定在这里，根据他对他哥的了解，怎么也不可能吃过大排档。来这里的话，他哥只会翻脸走人。

顾晨在学校也跟同宿舍的人吃过不少大排档，倒是适应良好。

“李工，我完全相信你的口味。”苏言信任的点点头，毕竟这种偏僻的小巷，往往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看来李工在这里融入的不错。

塑料布包裹的桌面，四周显得有些油腻的墙壁，炽热的灯光搭在头顶，苏言没有嫌弃，径自坐下。顾晨也没有反对的坐在他身边，他太好奇苏言到底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等三个人坐下，点了一些招牌烧烤之后，剩下的人才姗姗来迟。领队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人高马大，身材十分厚实。和顾晨这种在运动场上锻炼出来的有型不同，男人明显是干过很多力气活，充满着一种粗犷的壮实。

以他为首之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十几个民农工。年龄参差不齐，年纪小的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年纪大的看起来已经可以当别人的爷爷了。不过他们进来没说话，很自然的分座在两张大圆桌上。将带头的那个男人单独抛开。

李工见状，自然是将人引到他们的四人小桌上，笑着说道，“这是赵哥，别看赵哥年轻，那工作经验可比我们都多。”

赵哥打量了一眼苏言和顾晨，苏言他完全没放在眼里，一副瘦弱的样子，苍白的皮肤一看就知道是坐在办公室里的人，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也说不上话。倒是顾晨的体格还比较壮硕，让赵哥多看了两眼。

看到工地的负责人李工对他们俩这么毕恭毕敬的，赵哥心里有数，一定是从上面下来的领导。不过赵哥也不虚，这种小白脸领导他见过不少，只要工程款给到位，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人说些什么。

“这是我们总公司的总经理助理苏言，这位是才招进来的实习生顾晨。”李工依次做了介绍。

果不其然，赵哥听了之后嗤之以鼻，“喝酒还要带个帮手，真是没意思。”坐的离这四人近的几个汉子听到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显然也是跟赵哥一样看不上苏言的小白脸做派。

苏言知道总经理助理这种岗位非常让人容易带上有色眼镜，不过他自己倒是不怨。他也没生气，反而露出一个笑容，“幸会各位，其实我早就想请大家吃个饭，没想到这么久才有机会。大家也不要客气，今天晚上我买单，放开了吃喝。”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请客吃饭都请大排档。”赵哥明显不买单。

顾晨气得脸色发黑，简直想站起来就走，他哪里受过这种气，偏偏苏言伸手按住他放在桌面下的手，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慰。

李工满脸冷汗，想打圆场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苏总助没这个意思。”

“赵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要是只请你一个人，米其林都去得，但是这不是想着今天大家都在嘛，C城的大排档特别出名，我还拜托李工亲自选了最地道的一家，就是想请大家自自在在的吃个饭。”苏言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他早看出来赵哥在这群农民工里面年纪虽然不大，但是非常有威信。

他这番话，即给了赵哥面子，又说了对所有人的重视。

既然这样，赵哥也无话可说，“好！苏总说得好！那今天咱们可要不醉不归啊！”

吃了个哑巴亏，赵哥自然不服。但苏言一没跟他动手二没骂他，赵哥自然是要在自己的主场里找回场子。

“那是那是。”李工不明所以，他主要负责技术这一块，要是问他工程技术，那可谓是滔滔不绝，要是人情世故，还是比苏言差了点。

苏言笑着让赵哥再看看还要不要加菜。赵哥也不含糊，拿了菜单，走到两个大桌，询问了一遍众人的意见，又把每个人想吃的菜都加了一遍。他转身回到小桌，“既然苏总请客，那我们也不客气，这桌先来两箱啤酒润润。”

随着老板清脆的应答声，两箱啤酒很快被搬上来搁在地上。顾晨数了一下，一箱是12瓶500ml，他们四个人六瓶啤酒，是不是有点多。

他还在担心自己能不能扛得住，喝酒他是真的没什么经验。就听到苏言开口，“我这个弟弟，大学才毕业，没喝过酒，免得到时候闹笑话，他的份我帮他喝了。”

“言哥，不用！”顾晨急着反对，要苏言一个人喝12瓶，那怎么行？！

李工也连忙帮腔，“高材生，不会喝酒，别把脑子喝坏了，到时候苏总助也不好交代。”

赵哥倒是无所谓，他早看出来这三个人里职位最高的就是苏言，他学问不多，但是还是知道要擒贼先擒王。

“那行，反正都是喝，跟谁喝无所谓了。”等会儿喝得你哭爹喊娘就对了，赵哥眯了苏言一眼。

“赵哥说的是，反正都是喝。”苏言按下顾晨，在众目睽睽之下凑到他身边说，“别任性，等下你还有重要任务。”

听到对自己还委有众人，顾晨才老实的坐在塑料板凳上。

真是太容易哄好了吧。苏言不禁在心里感叹，要是顾晨将来找一个厉害的女朋友，那还不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他笑着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烧烤随着老板的一声叫好摆上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