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啤酒瓶口对碰一下，瓶盖就被起开了，顾晨还没弄懂是怎么回事，赵哥已经先灌了一瓶，挑衅的看着苏言，“苏总，我先干为敬。”

苏言倒是好脾气的笑了笑，拿起酒瓶一口气喝完，“赵哥客气了。”

李工吓了一跳，他算是终于知道苏言为什么要让他把请客的地方摆在大排档。农民工消费水平不高，娱乐也不多，这会儿天气还炎热，放工之后也是胡乱吃点，但一定会喝酒。

C城人海量的刻板印象早就根植在每个人的心里，李工刚来这里的时候，也被赵哥灌了几回。他不是个喝酒的料子，回回只有喝趴的份。他们这些人自然会认为是李工不给面子，久而久之，这点不起眼的矛盾就搁下了。

顾晨也是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苏言喝酒，虽然知道苏言会跟他哥一起去应酬，但亲眼看到还是第一次。不过看苏言一瓶啤酒下肚，脸上没什么变化，他才稍微安心。

赵哥倒是没想到苏言看起来就一副文弱的样子，居然还敢接茬。他又开了两瓶，转身对着坐在身后的两桌兄弟，“这顿饭可是苏总请的，大家都敬苏总一杯。”

苏言换了桌上的杯子，他脸色不变，每一个来敬酒的人，他都倒了满满一杯，回敬过去，不管老少，谁都没失了面子。一轮下来已经空了七八个瓶子。

桌子上的菜，苏言倒是一口没动。

“苏总，看不出来啊，还挺能喝。”赵哥见苏言不动神色，“不过就这么干喝，咱们喝得也不过瘾，不如玩点花样。”

苏言毫不犹豫，“那当然是听赵哥的，不过喝太多水了，我就先去一下卫生间，赵哥想要什么，随便点。李工帮忙点单。”他起身离开座位，拍了拍李工已经汗湿的肩膀，顾晨理所当然的跟了上去。

“言哥，是不是难受，喝太多了。”顾晨追在苏言身后，伸手将他半扶在怀里，他以为苏言喝得难受要吐，还连连给他顺背。

苏言倒是没拒绝这个怀抱，只是半倚着顾晨，抬眼看他，“这还叫多？不过我是真的出来上厕所，你跟来干什么？”他嘴唇上带着啤酒的麦香，红润润的，身上也像是被蒸馏透了，顾晨觉得自己还没喝酒，就已经脑袋发昏了。

“我……我担心你啊。”从苏言开始喝第一瓶酒，顾晨心里就憋了一口气。

“担心我什么？喝不过赵哥，让你帮我喝？”他伸手拍了拍顾晨发热的脸，“放心，赵哥不是我的对手。”

说着在顾晨面前关上那间狭小卫生间的门，再出来的时候，又是一副顾晨见惯了的神色清醒的精英模样。

“苏总，不如我们来个深海炸弹，怎么样？”回到座位上，赵哥已经点好了白酒，让老板上了杯子。苏言早就猜到赵哥想玩什么，他今天就是要把赵哥杀个心服口服，自然没有道理不同意。

“听起来就挺有趣的。”一听要玩“深海炸弹”，两桌的人都忍不住的伸长脖子围观。他们跟苏言喝过一轮，见他神色不变，都在暗暗猜测苏言到底能喝多少，不过深海炸弹一出，估计苏言不会好受，都在等着看苏言的笑话。

桌上摆着十个宽口的玻璃杯，还有十个专门和白酒的小酒杯，赵哥拿起啤酒，将把每个宽口杯都到上三分之二，再将每个小酒杯都斟满白酒。

他伸手拿起一个白酒杯，扑通一声，从宽口被的上方扔下去，杯底发出一声清澈的撞击，赵哥拿起来用手捂住杯口，上下的冲击力让杯子里的小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再松开手，醇厚麦香夹杂着高粱的芳香，刺激人口中分泌唾液。赵哥仰头一口气闷下，立即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叫好声。

是不认识的食客，看到赵哥“深海炸弹”的表演，不禁发出赞叹。

“使不得使不得，这样喝太烈了。”李工上次就是一杯“深海炸弹”给放倒的，要不是当时带了另外一个施工队的工头，他怎么回家都成问题。自然是非常知道这个“深海炸弹”的威力的。

听李工这么说，苏言还没说话，顾晨先急了，他是没喝过酒，但也知道混喝不好，就拿了第二杯准备跟赵哥拼一拼。谁知道杯子都还没挨到嘴边，就被苏言半路截下，“我这小弟忒不懂事，赵哥别见怪。”说完也是仰头一闷。

火辣辣的酒液冲刷进食道，刺激肠胃，苏言第一次领略“深海炸弹”的威力，皱了皱眉。

“大学生嘛，见多识广，咱们哪比得上。”赵哥前被李工拦，之后又被顾晨拦，心里不爽，“甭跟我们一般见识。”

“赵哥这话就是气话了，李工都说您见识过的世面比我们都多，我小弟大学才毕业，知道啥呀。”苏言又端起一杯，“这杯我给您赔罪。”

又是一口气闷了。

顾晨再傻也知道自己这时候拦着苏言不让喝，只会给苏言添乱，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没用，离开学校，脱离了顾家，他什么也不是。

苏言和赵哥两个人又连喝了三四杯，赵哥满脸通红，明显的上头，强壮的身躯像是站不稳一样，摇摇晃晃的。他身后的小弟立马拿了塑料椅给他坐下。

苏言面不改色，“这最后一杯，我敬在座的各位，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一起赚大钱，多余的话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好！”不仅是赵哥，连其他人也纷纷被苏言的海量震慑到。

他这话说得漂亮，姿态也做得足，不仅同他们这群民农工称兄道弟，还把他们的头儿赵哥给喝倒了。更何况，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赚钱。喝了这杯酒，众人才开始大口吃菜，宾主尽欢。

赵哥在李工的搀扶下，三步一回头的跟苏言称兄道弟的说再见。一群人浩浩汤汤的各自分别，连烧烤店的老板都感慨道，“小老板厉害呀，你这么能喝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苏言还能跟烧烤店老板闲聊两句，顾晨一言不发的买了单，沉着脸，一直到回到酒店都还是沉默不言。

苏言一进房间就蹭到沙发上，完全没有平时的正经危坐，胡乱的歪在沙发上。顾晨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到他面前，“怎么了，生我气了？”苏言的酒劲好像这时候才上来，整个人的声音黏黏糊糊的，他每个音节都像是粘在顾晨的身上，让他逃脱不了。

汗湿的额发被苏言拔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平光眼镜也被摘下来甩在一边，苏言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他撑起上半身，凑到顾晨举着的杯子边，软软的嘴唇嗑在杯沿上。

他就这顾晨的手，喝了半杯水。

虽然行为不可控，但苏言感觉自己的脑子异常亢奋，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拉住顾晨的手指，握在手心里捏来捏去。“真生气了？”

比起生气更多是委屈，顾晨被苏言这么半拉着，也坐进沙发里。如果苏言此刻清醒的话，他决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但酒精给了他意想不到的勇气。

他顺着顾晨的肩膀歪下来，躺在他的腿上，伸手勾起顾晨软软的额发，用手指打着圈，“真是个小孩子。”

“你也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顾晨不服气的嘟囔一声。

他听到苏言轻轻哼笑了一下，又要赌气说话的时候，被苏言打断了，白天看到的柔软指节清晰的堵在他的嘴唇上，顾晨耳朵尖顿时通红。

不过苏言说出来的话，可让他完全脸红不起来。“知道今天为什么不让你喝酒吗？”

“因为我不会？”

“当然不是，”苏言玩够了顾晨的额发，将手收了回来，搭在身前，没想到被顾晨捏在手里，“你会不会喝酒其实没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包括李工。”

“这是我们顾氏在C城做的第一个项目，李工不用说，作为项目负责人，他肯定是希望这个项目做好，所以他找的合伙施工队肯定是C城能找到的最好的。”

“但是我们是外来企业，想在一个地方生根开展项目，就必须跟当地的人打成一片。赵哥他们比起理性，更讲感性。虽然他们在Z城的老总们看来是底层民众，但他们也有他们的生存法则。赵哥这个人不错，今天吃饭的时候，他会询问他带的这些工友的意见，还会主动给他们加菜。这可是很多有点权力就看人下菜碟的工头做不到的。”

顾晨知道苏言这是在告诉他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要进顾氏，就必须面对各种各样的人，给顾氏争取最大的利益。

“扔饮料瓶的事也许不是赵哥指示的，但肯定是赵哥默许的。与其将赵哥请进办公室，用公司的条款条例来压他，不如跟他化敌为友，彻底征服他，让他完全为顾氏干活。这样一来，不仅当前的问题解决了，以后又合作的机会，他也会先考虑顾氏。”

顾晨听得认真，他没想过社会生活会如此混杂，但对躺在他腿上的这个人来说，好像这些根本就不是事。

“言哥，你好厉害啊！”顾晨将苏言的手握在手心，发自内心的说。

“我跟你说这么多，这就是你得到的结论？”苏言看着顾晨满眼的崇拜，“再说这些都是我跟顾总学的，厉害的人是他。”

顾晨压下心里微妙的不平衡，“那言哥跟我哥都好厉害！”

三岁的差距，已经足够让苏言成为一个被顾晨佩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