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序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晒醒的。
厚重的窗帘不知何时滑开了一道缝隙,金黄色的光柱直射在他脸上,带着初夏清晨特有的热度。
他眯了下眼,不适应地抬手挡了挡,才慢慢坐起身。
房间里有些闷热。
他走到窗边,彻底拉开窗帘,外面是明晃晃的夏日景象,蝉鸣已经开始聒噪。
他转身去卫生间洗漱,冰凉的水扑在脸上,驱散了些许残留的睡意。
今天他没打算钻系统,也没想碰那些里世界的暗网。
持续的高强度紧绷需要适当的松弛,哪怕对他而言,这种松弛也只是换一种方式收集信息。
他需要一些更…“活”的东西。
他换上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和长裤,戴上顶鸭舌帽,压低了帽檐,遮住了过于显眼的发色和缺乏焦点的眼神。
他要去个地方,城南的老旧花鸟市场。
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是各种小道消息和非正式交易的温床。
有时能听到些系统资料库里没有的关于本地异常事件的零碎传闻。
市场里人声鼎沸,混合着花香、鸟鸣、鱼腥味和尘土的气息。
白序走在拥挤的过道里,像一滴水融入河流,刻意收敛了所有引人注意的特质。
他在几个卖旧货的摊子前驻足,随手翻看着那些蒙尘的物件,耳朵却捕捉着周围摊主和顾客的闲聊。
“听说了吗?老城区那边昨晚又不太平了…”
“可不是嘛,刘老三他家的狗,前天晚上叫得那个惨哟,第二天就发现硬邦邦死在院子里,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邪门得很…我老婆娘家一个远房侄子上个月还好好的,突然就疯了,整天念叨着什么门开了、要回去了,现在还在医院捆着呢…”
这些零碎的信息,在普通人听来是饭后的怪谈,但在白序耳中却可能指向某个未被记录的规则异常点。
或是“惊悚裂缝”副本力量渗透到现实引发的作用。
在一个卖观赏鱼的摊位前,他被一缸通体银白色,游动时几乎透明的小鱼吸引了目光。
它们的存在感很低,在水中几乎隐形。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顺着脖颈、脊背缓缓向下。
浴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模糊了四周的瓷砖墙壁。
隔着那层布满水珠的磨砂玻璃,能看到另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轮廓正在移动,动作间带着沐浴后的松弛。
水声停了,只有他自己这边的花洒还在哗哗作响。
玻璃门被“哗啦”一声拉开一道不小的缝隙,更多的温热湿气涌了进来。
W就站在门口,没有完全走进来,也没有离开。
他刚冲完澡,发梢还滴着水,水珠顺着锁骨和紧实的胸膛滑落。
他只松松垮垮地围着一条浴巾在腰间,露出流畅的腰腹线条和笔直的长腿。
W的目光落在他被水流打湿的背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拿东西,而是直接探向他这边的花洒开关。
“洗太久了。”
W的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有些低沉,带着点不经意的沙哑。
他的手越过白序的肩头,关小了水流,温热的手臂皮肤不经意地擦过白序湿漉漉的肩膀。
那一小片被碰触到的皮肤瞬间像是过了电,细微的麻痒感窜开,与温热的水流截然不同。
W并没有立刻收回手,反而就着这个近乎从后方环抱的姿势,另一只手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沐浴露,挤了些在自己掌心,然后自然地抹在了白序的后背上。
掌心带着体温和沐浴露的冰冷,在他光裸的背脊上不轻不重地涂抹开,动作说不上多么温柔,却带着一种占有的熟稔。
指腹偶尔划过脊椎的骨节,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白序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没有躲闪,也没有说话,只是默许了这一切。
他微微仰起头,让变小的水流冲刷着脸庞,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双手在他背上游走。
感受着身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呼吸,以及弥漫在狭小空间里属于两个人的、混合着水汽和沐浴露的气息。
W帮他涂完后背,又将沐浴露塞回他手里,手心相触时带着湿滑的触感。
“自己前面。”
W说完,这才收回手,转身离开了浴室,玻璃门重新关上,隔绝了那道身影,只留下满室未散的热气和那挥之不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存在感。
白序站在原地,看着那缸几乎隐形的小鱼,仿佛还能感觉到背上那并不存在的带着体温和湿滑的触感。
他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几秒后才移开了目光,继续向前走。
市场里的喧嚣似乎变得遥远了一些。
他在市场角落里一个卖旧书刊的摊子前停下。
摊主是个穿着汗衫、摇着蒲扇的老头。
白序蹲下身,假装翻看那些泛黄的杂志,状似无意地提起。
“老板,听说老城区那边最近有点不太平?”
老头掀了掀眼皮,打量他一下。
“年轻人打听这个干嘛?”
“好奇。朋友想在那边租房子,有点担心。”
老头哼了一声,蒲扇摇得快了些。
“劝你朋友别贪便宜。那边啊…老房子,根基不稳,容易做些怪梦。”
他压低了点声音,“尤其是靠近那个早些年废掉的纺织厂那一带,邪性的很。”
“纺织厂?”白序抬起眼。
“嗯,关了十几年了。都说那地方以前…”
老头话没说完,旁边有人来问书价,他立刻换了副笑脸迎上去,不再理会白序。
信息足够了,老城区,废弃纺织厂,怪梦。这很可能是一个新的线索。
离开花鸟市场,午后的阳光更加毒辣。
白序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经过一个街心公园。
树荫下,有几个老人在下棋,也有年轻的情侣依偎在长椅上低声说笑,孩子追着皮球跑来跑去。
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与他刚刚听到的诡异传闻和记忆中那些碎片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割裂感。
现实世界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他在一个卖冷饮的小推车前停下,买了瓶冰水。
拧开瓶盖时,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刚才在市场里,关于W的那个记忆碎片比以往更加具体,也更加私密,带着强烈的肢体接触和难以忽视的亲密感。
这不再是模糊的教导或保护,而是共同生活中极具侵入性的宣告占有与习惯的片段。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冰水,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试图浇灭心底因那清晰记忆而升起的一丝躁动。
他将空瓶扔进垃圾桶,帽檐下的眼神重新变得冷寂。
回到出租屋,他没有开灯,室内有些昏暗。
他坐在床边,从抽屉里拿出那盒大白兔奶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
甜味在口腔里化开,但这一次,却无法完全覆盖掉记忆中那湿热水汽,皮肤相触和低沉嗓音带来的复杂感受。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被记忆侵扰的状态。
他站起身,决定现在就去那个废弃纺织厂附近看看。
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他需要确认那里是否真的存在异常,以及那异常是否与他寻找的规则信息载体有关。
他再次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阴币和那枚黑色指环,将它们妥善放好。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杂念打开了出租屋的门,走进了依旧明亮的午后阳光里,朝着老城区的方向走去。
老城区的街道比主城区狭窄许多,两旁的建筑也显得破败。
越往深处走,行人越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根据从花鸟市场听来的信息,他拐进了一条更加偏僻的小路,路边的杂草几乎要蔓延到路中央。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一栋庞大的、锈迹斑斑的建筑轮廓出现在前方。
那就是废弃的纺织厂。
高大的铁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早已锈死的锁链。
围墙坍塌了好几处,可以轻易进入。
白序没有立刻进去,他站在不远处,仔细观察。
厂房窗户大多破损,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
周围异常安静,连蝉鸣声到了这里都减弱了许多。
他调动起感知,能隐约察觉到一股微弱的带着混乱和迷失意味的能量场从厂区内部散发出来。
这感觉,确实与“记忆流失”或强烈的“执念”有些类似。
他绕着厂区外围走了一段,选择了一处围墙缺口,敏捷地翻了进去。
厂区内更是荒凉,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砖瓦和生锈的金属零件。
高大的厂房内部空间开阔,但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破败的屋顶照射下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光斑。
他放轻脚步,走在空旷的厂房里,脚下是细碎的瓦砾声。
阴币在他掌心微微发热,传递来一种模糊的警示,显示这里确实存在规则层面的异常,但强度似乎并不高。
黑色指环则没有任何反应,看来这个地方的“信息”浓度还不足以引动它。
他走到厂房中央,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纺织机器,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他停下脚步,闭上眼,尝试更深入地感知这里的规则残留。
深夜,他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身边的床垫下陷。
W躺了下来,身上带着刚洗漱完的清凉气息和一点淡淡的他自己常用的薄荷牙膏的味道。
他无意识地朝热源方向蹭了蹭,额头抵在W的肩膀附近。
W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一条手臂伸过来,揽在他的腰上,不算紧,但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将他往自己这边拢了拢。
他的鼻尖几乎碰到W肩头的皮肤,能感受到布料下温热的体温和平稳的呼吸起伏。
W没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人贴合得更舒适些。
他在那熟悉的气息和体温包围下,意识很快重新沉入黑暗,睡得格外沉。
碎片再次突兀地插入,带着睡眠中的依赖感和无意识的亲近。
白序猛地睁开眼,厂房里的阴冷灰尘气息瞬间取代了记忆中温暖的被窝和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皱了下眉,这种随时随地不受控制地忆起过往亲密细节的状况,正在变得越来越频繁。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感知。
除了那微弱的混乱能量场,他似乎还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啜泣的声音,但仔细去听又消失了。
是残留的精神碎片,还是别的什么?
他在厂房里仔细搜寻了一圈,除了岁月留下的破败痕迹和一些小型动物的粪便,并没有发现特别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找到明显的规则信息载体。
看来,这里的异常可能更偏向于精神影响,而非物质化的残留。
当他准备离开时,目光扫过墙角一堆特别厚重的阴影。
那里似乎堆着一些废弃的布料,颜色暗沉,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走过去,用脚拨开表面一层。
下面露出的东西让他动作一顿。那不是什么布料,而是一小堆已经干枯发黑,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
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皮肤紧贴着骨头,扭曲地蜷缩在一起,数量有三四个。
它们身上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与厂房里那股混乱能量同源的气息。
是之前误入此地,被这里的规则异常吸干了生命力,或者说…受害者?
看这干枯的程度,时间应该不短了。
白序沉默地看着这几具扭曲的干尸。
这就是“惊悚裂缝”力量渗透现实的代价,无声无息,甚至连尸体都不会被普通人发现。
他拿出手机,对着干尸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回去再研究。
他没有动这些尸体,只是将它们重新用废弃布料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迅速沿着原路离开了废弃纺织厂。
翻出围墙时,夕阳已经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了橘红色。
回程的路上,他梳理着今天的收获。
确定了纺织厂确实存在规则异常,但强度较低,且未发现有效的规则信息载体。
那个记忆碎片…他抿了抿唇,忽略掉心底那点不自在。
他需要更高效的途径。
或许是时候重新审视“观测家”的那枚指环以及他们可能提供的线索了。
但在那之前他得确保自己拥有足够的筹码和实力。
他回到出租屋,天色已近黄昏。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口中似乎又泛起了奶糖的甜味。
他拿起那颗之前剥开没吃完的糖放进了嘴里,然后拉上了窗帘,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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