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余悸

梁又景再也无法看下去,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彻夜难眠,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做了个梦,梦见一只天鹅嘴里塞着一块发红的炭,洁白的羽毛上沾满黑色的指印,它死了,被葬在一棵老树下,坟前有一堆槐花。

他一身冷许地惊醒了,僵着身子坐在床上喘气,脑中浮现出谢枝和梁志成交叠的身影.愤怒又使他刚刚平息的心跳加速了。

他知道梁志成花天酒地有不少荒唐事,这回才真正给见识到了!

梁志成从落春苑里带回来一个男人,把他像女人一样养在身边,只要愿意,或是在外边被那些百依百顺软性子的女人伺候腻了,就回来找谢枝,纵情凌辱他。

梁又景冷笑了,梁志成的年纪甚至可以当谢枝的爹!

他那么美,应该与鲜花和诗句有关,应该处于花团锦簇的浪漫之中,应该有一张天真干净的笑脸,五官英气,眉眼间却有无限柔媚,难辨雌雄,绝无仅有,而不是被粗野、铜臭与低俗的渴求贯穿,像他人手中的木偶被一遍遍精心装扮又一遍遍摔得粉碎。

梁又景于是明白梁志成为什么那么喜爱谢枝,他们在他身上看到了同一种令人疯狂的东西,他因此神魂颠倒,强烈的情绪撕碎了理智,他爱上了谢枝!他几乎要喊出来,他爱上了谢枝!即便谢枝是和他一样的男人,他早已爱上他了!

可是狂热褪去得那样快,刚一想到梁志成,他又失魂落魄了起来。

梁又景从小就害怕他爹,已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又因这怕而生出了厌恶,极力想摆脱自己身上梁志成的影子,所以坚持要去读书,为了和梁志成不一样。

这是一种微弱的反抗,十几年来日积月累,最终演变成如今既怕又厌甚至轻视的情感,轻视梁志成的庸俗、浅薄、无知、狂妄,却也从不敢忤逆。

梁又景感受到与谢枝如出一辙的无可奈何,院墙之中,他们都没有臭正的自由。

谢枝根本不爱梁志成,或者说,谢枝真正爱的是他!他想起谢枝听他读诗,谢枝说喜欢他送的衣服,坐在槐花树下,巧笑嫣然。

这些混乱的念头快把他折磨疯了,也没去吃早饭,直到快中午才不人不鬼地走出房门,直直往谢枝那边去。

顺着廊道越走越近,隐约听见有歌声从那扇开着的小窗里传来,梁又景不顾礼节,推开门急急地往里冲.看见谢枝坐着旁边的椅子上搁了一盆子水.正在洗头,歌声戛然而止,谢枝被惊得大叫一声。

梁又景理智复苏,陷入进退不得的窘境,讷讷地叫了声“小妈”,盯着那乌黑的长发看,自知失礼。

有一瞬间他以为昨晚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谢校不曾遭遇那些,仍是一个恬淡、温婉、稍有感伤的苦命女子,眼中弥漫的悲哀让她显得更加深邃。

“小景。”她的惊讶只有一瞬,立刻板起了脸,“你怎么就这样进来了。”

“冒犯小妈了。”

“无妨,什么事这样急?”

“我……”梁又景像被掐住喉咙,半天说不出所以然,呆愣地看着谢枝,内心翻江倒海,“我……”他只好住了嘴。

谢枝用毛巾擦着头发,簌簌的响声,床头的香炉轻烟袅袅,桌上的茶壶嘴里涌出热气和茶香,背后敞开的门灌入阵阵冷风,梁又景快要盯穿地板,他怀疑自己发了疯,昨晚看到的都是幻觉.或者白天的谢枝和夜里的谢枝其实不是同一个人。

“把门关上,坐会儿吧,我泡了茶。”谢枝端着盆子走到屏风后面。

梁又景只知道按他说的做,关了门,倒了两杯茶,依然局促着,不敢乱看,心里琢磨要不要问呢,那么不堪的画面谢枝不会想记起了,他这时提起不是揭人伤疤么。

他不由得回忆起自己的窥探,试图找到那是个梦境的证据,但他能看见的只有谢枝.不再痛苦地皱眉,而是张着唇,发出柔软的呼唤,手臂像藤蔓攀附在那个人颈上,不是梁志成,是……是他自己!

“小景?”

梁又景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弹起来,面色尴尬地看着谢枝担忧的脸,跷起腿来掩饰身体的异动。

他竟然对自己的小妈有这样的想法!

梁又景后知后觉地战栗了,冲动和鲁莽后劲不足,羞愧、心虚乃至恐惧在此刻疯长,他不敢面对谢枝了,同时也担心谢枝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会永远地疏远了自己。

“怎么了?”谢枝见梁又景一言不发神经紧张,害怕他是得了病。

“不,不,我该走了。”梁又景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又拽了拽衣服,匆匆告辞,落下一句,“您不要见怪”,文绉绉的书生气息让谢枝觉得好笑,脚步声被好意带上的房门阻隔了,屋里重归宁静。

谢枝浅淡的笑容转瞬不见踪影,香炉里飘出的轻烟摇晃了一下,就又一如既往地袅袅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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