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问题，直击我的灵魂，似乎比北海道冬天的寒风更加冷冽。

它吹的我失去了神志，丢了魂魄。

“是不是喜欢我？”

这句话用她柔柔的声音说出口时，却好像一柄利刃，一片一片的削着我支离破碎的思绪。

这是开玩笑吗？是真的在这么问我。

失魂落魄的僵在原地，被炉中的脚甚至整个人都被一股凉意直冲头顶。

“我……”

支支吾吾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18年的人生里，一直对感情十分的漠视。

以至于朋友都非常的少，自从父母出事之后，我的亲人便只剩下了哥哥一个。

我并不明白爱情究竟是什么，也许曾经也有人喜欢过我，也许我曾经也喜欢过别人。

可我真的不明白，喜欢和爱的区别。

就像在那天的雪地里，我看到她挥剑的样子，那在风雪中坚毅的姿态，便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就像那天在道场里，她夸赞我可爱时的笑容，那如太阳一般温暖的笑颜，同样使我魂牵梦绕。

可这算是爱情吗？

我时不时的便会扪心自问，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种情绪。

不算是想念，更像是着迷。

可是人总会有着迷的东西，不是吗？

难道对一个东西深深地着了迷，就是爱上了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到底什么算是爱？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我曾经对很多东西着过迷，我迷恋过那些在舞台上光彩夺目的舞团，我迷恋过动漫里那些坚不可摧的羁绊，甚至我曾经迷恋过一个学长，那优异的成绩和备受瞩目的身姿。

可是我真的爱这些东西吗？我并不爱他们。

只是迷恋，只是时不时的就会想起，只不过像最近这样，他们时不时的就会闯入我的梦里，折磨的我彻夜难眠。

难道爱情是这么痛苦吗？我并不这么觉得。

是爱情到底是什么？我真的爱着对方吗？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似乎在我人生所有的情绪里，没有过一刻，如现在这般纠结。

这个问题将我拖进了一片漆黑的泥沼，无法自拔。

什么才算爱情？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哥哥曾经说过，爱这种东西只能自己去寻找，可我从来没有找到过，也没有想去找过。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去回答？

去回应那一份，不应该降临在我身上的期待。

“噗嗤！小茶还真是可爱呢！”

正当我恍惚之际，忽然，我对面的三日雨又像那天在道场时一样，捂着嘴笑着。

她收起了一脸严肃的神情，将手缩了回去。

重新抱在我僵硬的手上。

“什……什么？”

我被突然的笑容搞得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的疑惑着，心底里却有一种别样的难过。

“我们是两个女孩子，这样的问题怎么会真的有一个答案呢？”

她微微勾起嘴角，只是那个笑容似乎没有那么明媚了。

“女孩子为什么不可以有答案？”

我不理解，但同时，看到对方似乎只是在开玩笑，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这口气却并不舒畅，胸口闷闷的，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看过很多的动漫和书籍，里面也有女孩子的爱情吧。”

三日雨浑身一颤，但不过却是很细微的一下，并不容易被人察觉。

张了张嘴巴，似乎有什么要说的一样。

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低着头，刘海垂了下来，将她的半张脸遮住。那忽明忽暗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没事吧，小雨？”

看着对方忽然这副样子，我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没事呀！”

结果对方却又很俏皮的抬起头，冲我做了一个wink。

“就是今天扫雪，可能有些累了吧。”

感觉对方的情绪很不好，因为我能看出来，她这抹笑容是很勉强的。

“那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有些关切，“下次有这种体力活，可以叫上我呀。”

“不用了，毕竟小茶还不是我们社团的呢，这么麻烦你还是感觉怪难为情的。”

她挠了挠头，又故作轻松的挤着笑容。

这幅姿态和我之前认识的有些大相径庭。

我还是说错什么了吗？

我有些迟疑，犹豫着，却依旧不敢张口询问。

算了！由她去吧。

逃避和漠视，让我最终还是闭了嘴，没有去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做应该都和我没有关系了吧？

也许吧……

“话说今天怎么就你自己一人？”

想着我赶忙岔开这个话题，“其他的社员没有来帮忙吗？”

“说那几个学长？”

我点点头，之前我来这里帮忙的时候就见过几个这里的社员。

有男性，有女性，不过人并不多，好像只有四个。

“人家是高三的。马上要考大学了，社团活动能来参加就已经很不错了呢。”

对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嘴角，似乎是对社团的窘境有些难以启齿。

“哦……原来是这样吗？”

似乎找了一个很差的话题，我有些懊恼，眼神慌乱的四处瞟去。

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那个……这个……要不我们？”

想了半天，我突然发现，我和这个姑娘虽然已经成了朋友，但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没关系的，如果尴尬的话，沉默的微笑就好了，不需要刻意寻找话题。”

对方看出了我在这方面的无能，很宽慰的说道“毕竟小茶这么好看，只是单纯的坐在这里就已经很让人放松了吧。”

她的话让我有些脸红，说实话，我并不是那种对自己长相毫不在意的人。

但同样，我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愿意被人夸赞，甚至说喜欢被人夸赞。

可是像这样毫不避讳的，对我的脸做出评价，着实也是一件会让人脸红的事情。

“还好吧？”

我不自觉的咧着嘴角，头却埋得深了一些。

“怎么会呢？在我见到的所有女生里，你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可是小雨也很漂亮啊，真的。”

我赶忙说道。

这并不是恭维，我不喜欢去恭维别人，三日雨在我的审美里，真的是一个长相无比出众的姑娘。

对方的脸不仅是乖巧，还带着一种恬美，这种不需要妆容修饰，毫不做作的自然之美，在如今的日本都十分少见。

若不是哥哥特别喜欢看昭和时期的老片子，这样的美人还真是难得。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姑娘总会牵扯我心神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夸奖。”

他松开了我的手，起身走出被炉

“哎，小雨，你要干嘛？”

看着她忽然离开，我下意识的就想要去阻拦一下。

我也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是觉得希望他坐在这里。

“想不想吃橘子？”

“吃橘子。”

“嗯！好吃的橘子呢。是我老家那边的。”

“小宇不是本地人吗？”

我有些惊讶，看着她的雪天，穿着单薄的衣服练剑，我还以为对方是一个长久在北海道生活的人。

“不是呀，是因为父亲的工作原因，我才搬到这边的。我的老家在东木。”

对方说道，只是我感觉在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很不自然。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好啊，那就多谢款待了。”

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吃水果，只是觉得，有这么一个话题，也比干坐着强。

日本的水果很贵，自从父母离开后，家里的经济来源就靠哥哥一个人支撑着。

所以像水果之类的奢侈品，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吃。

不过也许是因为吃的少的原因，我对这东西没有什么太大兴趣。

说起来唯一还算比较喜欢的水果，可能也就是橘子了。

也是符合我的口味。

”好嘞！我现在去拿。”

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三日雨从门外抱着一个纸壳箱走进来。

纸壳箱很大，看着也很重。

可是对方抱着却毫不费力，脸不红心不跳，也许是常年练剑的原因，在体力上她比我要好得多。

将箱子放在被炉的桌面上，撕开上面的包装纸。

接着也许是在被炉暖烘烘的烘烤下，箱子拆开的瞬间，我便闻到了橘子的清香。

我喜欢这个味道，这个味道闻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

“要不要我帮你扒一个呀？”

重新坐回被炉，三日雨随手挑出一个，橙彤彤的橘子。

“可以吗？”

我不知道这算是对方的客气还是玩笑。

不过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

我的记忆里，只有上幼稚园的时候，母亲给我扒过。

自从上小学以后，也没有人给我扒了。

“当然可以啊，我最喜欢给别人扒橘子了。”

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在为别人服务，反而她才是那个受利者。

我坐在那里，看着那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剥开橘子皮，对方的动作很轻，播的也并不迅速。

抠开一个缺口，像花瓣绽放一样，慢慢的露出了里面的果肉。

光是看着，便让人期待万分。

“扒好了。”

对方伸出手，展示着她的成果。

剥的很好看，橘子皮真的就像绽放的花朵，果肉就如同花蕊一般，静静的躺在中央。

等待被吃掉的命运。

“好漂亮，那我不客气了。”

期待了许久，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伸出手，便想拿起一瓣尝尝。

可是对方手却一缩，然后一脸坏笑的看着我。“哎，不可以啊，我扒的橘子，怎么吃由我说了算？”

“哎？可是小雨不是说给我扒的吗？

“是啊，是给你扒的，这个橘子整个都是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吃？”

她说的话让我更疑惑了，可是对方却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而是真的将橘子死死的护在手里。

“我想喂你吃。”

“什么？”

有些震惊，被别人喂着吃东西，这种事情从我记事起就已经没有过了。

可是仔细想想，好像在我的记忆里，真的没有过这样的人生经历。

“必须让我喂你吃，不然就自己拔一个。你自己选吧。”

结果这个时候她反倒卖起乖来，一副小孩子的模样，丝毫不肯让步。

犹豫了半分，此时我的心里挺纠结。

既期待着被人投喂的感觉，又觉得这种事情很羞耻。

可是看着对方同样有些期待的眼神，我竟有些心软，或者说那个眼神只是给我自己立了一个台阶。

我可能也很期待吧。

但最终还是由我做出了妥协，看似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那你来喂我。”

“好耶！”

小雨欢呼着，轻轻的剥下一瓣，手指灵巧的捏着。

“来，张嘴。”

言听计从的张开嘴巴，心中有些忐忑。

可能是源于这种羞耻感，我还是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那抹甘甜，深入嘴中。

“啊～”

对方模拟着张嘴的声音，我便感觉她的手好像越来越近。

可是每靠近几分，我的心里就愈发忐忑。

直至我的舌尖触碰到橘子的果肉，才慢慢的闭上嘴巴。

橘子很甘甜，用牙齿咀嚼着，果肉爆开流出的汁水，滑入我的喉咙，它们没有在舌尖上过多停留，不过单纯存留的香甜，却已经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细细的品味着，我突然发现原来水果竟然这么好吃。

睁开眼睛，看见对方用手撑着脸颊，一脸宠溺的看着我。

“怎么样？”

“嗯，真的非常甜。”

“肯定很甜啊，我说是我喂你的动作。”

“啊……？”

我猛然反应过来，赶忙改口“动作……也很甜。”

“还有用甜来形容动作的呀。”

对方无奈的吐槽着，可是她的眼睛里所流露出的光，似乎却对这个评价很满意。

“可能因为你本身就是个甜甜的姑娘吧。”

我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口，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只是总觉得不应该在这里说。

“对了，小茶，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问吧。”

对方话锋一转，语气比刚才要更加平和，只是这种平和，感觉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

“你刚才说，你觉得女孩子之间会有爱情对吧？”

我点点头，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个社会很包容了，为什么女孩子之间不可以有爱情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可能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是如果你回答不出来的话，也不用在意……怎么说呢？”

对方似乎有些犹豫，咬了咬嘴唇，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如果你家里，一个很重要的亲人，他曾经就喜欢上过一个同性，可是最终被那个同性所辜负了。然后他找了一个异性结婚，结婚之后，他就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要相信同性之间的爱情。”

顿了顿，对方组织着语言。

“因为同性之间的爱情并不可信，这样的观念，对方从小就给你灌输着。可是随着你长大，慢慢的见识到了更多的人和更多的社会，你觉得这种观念是错的，可是你的家里就有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你还会相信同性之间的爱情吗？”

这次的问题有着很长的前缀，不过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平稳，眼神也没有闪躲，就这样郑重的问着我，注视着我。

可是这个问题却问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说同性之间的爱情了，现在的我连什么是爱情都搞不明白。

明明问问题的是对方，可是眼下这个回答问题的我，眼神却不停的在闪躲着。

“看着我！”

这时，对方一拍桌子，语气严肃的冲我说道。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眼睛就对上了她的目光。

那双眼睛很漂亮，很干净，很清澈。

我似乎透着她眼波的倒影，看到了一脸迷茫的我。

那种严肃，就像是钉子，把我的视角死死的盯在了她的眼睛里。

不能移开，不能回避。

“我觉得……可以吧？”

“为什么可以？明明你的家人已经被骗过一次了，你为什么还是觉得可以呢？”

可是我并没有这样的家人呢，我很想这样说道。

不过，我做不到。

“或许在我看来，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的观念都是不同的。”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原因的话，那就是因为我不是他，我不一定会走他的老路。”

“可是如果走了呢？如果走了，那感情和青春不都会被浪费吗？”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激动，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三日雨，人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对不起，我失态了。”

看到我眼中的恐惧，对方赶忙道着歉。

“不会的，我没事。”

我摆了摆手，却想接着回答那个问题。

“那就错了呗。”

“那就错了？这个答案不是很不负责任吗？”

“可是谁年轻时不会犯错呢？如果一个人连犯错的权利都被剥夺的话，那还算人吗？”

“而且，”我因为紧张捏着指骨，声音噼啪作响。“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被骗吧？难道异性之间就不会有欺骗了吗？”

“如果害怕被欺骗的话，那就不要讨论爱情呀！”

“而且我又不是他，他凭什么去定义我的爱情？”

听到我的回答，三日雨呆愣在原地眨了眨眼。随机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很浅，却和刚才那勉强挤出的截然不同。

“因为我不是他吗？是个不错的答案呢。”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就是……家里的一段过往罢了。”

忽然，对方又抬眼看向我“那……你呢？”

“我？怎么了吗？”

“如果是你，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情呢？”

……

沉默，良久的沉默。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我们分别前聊的最后一个话题。

直至夕阳西下，余晖，我落尽你场的地板，我们一直看着彼此沉默无言。

分别的时候，一直都没有说一声再见。

我并不知道。

想要什么样的爱情？这个问题我不清楚。

只是看着她一个人独自在黄昏的余晖中走向回家的小径 。

只是看着那慢慢被拉长的影子，和逐渐消失的背影。

还有临别前，那浅浅的笑容。

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莫大的憧憬。

白雪被余晖染成了昏黄，我一个人踏在雪上，注视着那张倒影不出来的脸。

我不知道，应该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似乎在临走之时，对方都很期待着我能说出什么来。

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我隐约之间，看清那答案的方向。

我审视着自己，认识自己那空洞漠视的内心，什么是爱情？

我的爱情又是什么？

想要什么样的爱情？

我什么都审视不出来，我的内心太过空洞和漠视，以至于当我望向它的时候……

就好像在看着深渊一样。

如果说别人审视着自己，就像照镜子，那我审视自己，就像是看浑水。

看不清脸，看不清心，看不清自己被泥沙所掩埋的情感。

这18年来，亦是如此……

我真的不明白什么叫爱情，我真的不明白，我想要什么样的爱情？

橘子的甘甜似乎仍旧唇齿留香，我的眼前又多了一道牵扯心神的身影。

那个宠溺的眼神，轻柔的动作。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犹豫和迷茫，充斥着本就空洞的内心。

无法给出一个标准的答案，一个可能会令你满意的答案。

但是如果一定要逼着我说出我想要什么样的爱情的话，我只能说……

我的爱情是空洞和冷漠的。

但是如果说，把那些魂牵梦绕，折磨灵魂的思念，当□□情的话。

那我似乎又能在那空洞和冷漠里抓到一些东西。

即便浑浊，我却依旧能够抓住一些……

在那一片的虚无里，怎么办？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