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秦寒云出了车祸,莫北折也赶来探望。
“我看新闻上说得那么严重,还以为你不行了呢!”他一进门,看见秦寒云就感叹道。
秦寒云冷着张脸,“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莫北折往单人病房的沙发上一躺,笑道:“你目前没做几件让我看得顺眼的事,我很难说好听的话。”
“可你也没有插手我做的事,你怎么知道你自己不算帮凶呢?”
莫北折“啧”了一声,将睡姿改为坐姿,“行行行,你说的有道理,我连个看客都不算。”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秦寒云突然问道。
莫北折心虚地抬了眼,“哦……你说兰昕奎啊?他可能有什么事吧。”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
“秦寒云,这事你别管。”莫北折严肃起来。
“我如今不管,以后我身边也出现了这种事,不也就没人管了吗?”
“该还的债总不能一直拖着,你何苦插手呢?”
秦寒云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莫北折绷着一条正义的线,迟早会让他们这些朋友吃亏。但他不好多说,这么多年的朋友相处,他早就摸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时,易曜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筐水果,还有一些看着就名贵但并非精心挑选的补品。
张潮也从后面跟了进来,看见易曜,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易曜一边放下东西,一边回头对张潮说:“爸妈和大哥他们有点事,就让我先过来看看,他们可能下午能到。”
张潮点点头,不再多问,其实他想知道的是周膂怎么没来。
秦寒云跟易曜打了个招呼,“新闻上传得有点严重,辛苦你跑一趟了。”
易曜却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因为新闻……就是潮弟之前告诉我们,说那件事不是你做的。虽然我一直没怎么怀疑过你,但我也算是导致你被我家里人误解的一环,所以就想着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道个歉,对不起。”
莫北折有些在状况外,他只知道秦寒云曾经对易曜有过心思,“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事,在他心里完全是一个谜团。
“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也是受害者,不用跟我道歉。我只希望,以后你们能够多多支持我和小潮的关系。”
秦寒云的这番话立刻戳痛了易曜,他正要争论一番,张潮却过来拉住他,说:“咱们先出去吧,我有事要问你。”
易曜这才收住情绪,乖乖地跟了出去。
病房里,莫北折幸灾乐祸地笑了,“你们之间出问题了吧?我看张潮从进来就没怎么看过你。”
秦寒云如何需要别人再来点明,便也不顾好友的痛楚,“你还不知道吧,肖志敏和她男朋友已经在部队打好结婚申请了。今年年底,就要办结婚典礼了。”
不就是互相伤害嘛,跟谁不会似的!
莫北折立刻跟哑巴吃了黄连般,什么也说不出了,满嘴满心都是苦涩。
喜欢肖志敏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她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女人,她不像周膂那样有家族担当,也不像魏卓清那样高冷清雅,而是像一轮初升的太阳,总能让人感到温暖。
高中时,他和肖志敏就是同班同学。他每天看着她努力备战高考,目标明确地冲着国防大学而去,心里早早地就种下了名为仰慕的种子。
他不是一个学习上有天分的人,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在天花板下蹦跶,突破不了生来的局限。他只能看着她像误入人间的光球般,再次凝神聚力,飞向了属于她的宇宙。而他,依旧在人间彷徨,不敢再去亵渎高处的她。
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喜欢,是在一次多个家族的聚会上,他看着她穿着一身军装回家,然后换上了寻常衣服,不加修饰地出现在许多大人物面前。那大大方方,侃侃而谈的样子彻底吸引了他,也坚定了他从乌烟瘴气的莫家彻底分离出来的想法。
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把这种喜欢宣之于口,好似一旦说出口,那种爱意便要像能量耗尽的泡泡般,化作不复存在的存在。
但他也知道,他从来就配不上她。说出口,不过是让失败更加具象化。
“你也别再想她的事,是时候去寻找自己的下一站点了。”秦寒云到底还是良心发现了。
莫北折摇摇头,“不说我了,我的事其实已经翻篇了。”
秦寒云便不再提起,转而正色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先说是什么事。”
“不违法。”
“不管是什么事,你都要先告诉我,不然我不能答应。”
秦寒云心累地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麻烦你跟你身边那位说,我受了重伤,医生说我这种情况很危险。”
莫北折想不通,“你这样是想干嘛?你人不还好好的吗?”
“我想要炸出几条鱼来,所以只能先拜托你放点鱼雷。”
莫北折到底也是经历过家族争斗的人,立刻就明白了秦寒云的意思,“行,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一定给你大力宣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惨极了。”
病房外,易曜有些愤愤不平,“他凭什么要求我们支持他?也不看看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我给他道歉,那是就事论事,又不是就事论人!”
张潮听得直发笑,“你何苦管他说什么,像我一样,忽略他就行了。”
“你之前不还说他是个好人吗?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也不是吧,就是觉得这么纠缠下去,我自己很痛苦。”
这是易曜第一次看见张潮茫然无措的样子,身为兄长的责任心上来了,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潮弟,你要知道,我们全家人都站在你身边,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张潮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正是因为知道,才会让他不知该作何选择。他明明决定了要想方设法离开秦寒云,但是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舍化作了各种情绪,像毒药浸透了他的身心。
他开始不满足于秦寒云的强取豪夺,开始不满足于他的事事不报备,也开始在深夜为他担忧。他依旧爱着韩清,但是秦寒云已经像空气一样侵入了他的的生活。
易曜突然惊呼了一声,“你!你怎么了?”
张潮有些茫然地抬头,“什么?”
“你怎么哭了?”
易曜的话像是陡然闪起的雷,张潮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没哭啊。”
可是,他的手摸到了一片水渍,他确实哭了,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易曜以为他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想要立刻冲回病房里,去把秦寒云狠揍一顿。
“我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对了?”张潮有些不确定地说。
这句话让易曜猛地回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坚定不后退、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张潮;而眼前的张潮,像是被狂风暴雨席卷过的树苗,处处散发出枝叶受伤后的气息。
易曜的手不由得颤抖了好久,这才装作打趣道:“你说什么呢,你可是张潮啊,精神怎么会出问题呢?”
张潮却摇摇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易曜,“带我去精神科看看吧,我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对劲。包括我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我不该是这样的。”
易曜头一次帮人跑挂号、取号这样的事,既怕慌乱间做错了什么,又怕别人对张潮指指点点。
陪着张潮等在医生办公室外的时候,他问道:“是之前的……又犯了吗”
张潮双手抱头坐在长椅上,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但是我好像陷在了漩涡里,怎么也出不来。”
他经历过父母双亡,经历过爱人早夭,那个时候的他,是灰败,是梁上的尘,是杂着臭味的风。但现在,他能感觉到的,不仅有枯萎,还有鲜活,一切应该还没有那么糟糕。
没过多久,前一个患者走了出来,轮到张潮进去了。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坐在里面等候的医生,直到对方露出了无害的笑容,他才像拍去了一身的灰尘般,轻松地走了进去。
医生姓王,三十多岁的模样,人很清瘦,金属框架眼镜使他露出几分儒雅。
“是出现了什么症状?”医生问道。
张潮担心自己说的不清楚,便把这些年来的故事和心情都说了一遍,也包括自己被秦寒云用强制手段给弄到手的事。
医生的目光渐渐变得悲悯,脸上不曾消失的笑使他看起来像一尊瘦削版的佛。
王医生的内心为病人的遭遇感到惋惜,但也为他坚韧的生命大唱赞歌。
“你已经很厉害了!”他根本没办法压制住自己想说的赞美之词。
张潮很少听到这样的评价,很多人都只会同情他,好像他遭遇的这些只会给他带去灾难。
这次的就诊结束在四十多分钟之后,门外的易曜早已经等得双脚胡乱摆放了。偏偏这时候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熟人。
“你来干什么?”易曜问道。
万聪也没想到会遇到易曜,“我来看病。倒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看什么病?”易曜对万聪的印象不算深,只记得他是一个话不多的学霸,偶像是韩清。
“我最近睡眠不太好,周亦让我来精神科看看。”万聪没有隐瞒。
听到“周亦”这个名字,易曜自然想起了周膂,便问道:“你们还跟在周……膂身边吗?”
万聪沉默了一会儿,“周亦还在考虑,毕竟当初的条件是永远做张潮的后盾,现在大概做不到了。”
“你们会恨她吗?”他指的是周膂。
万聪摇摇头,“本来就是交易,只当做对方违约,就不会想太多了。”
“本来就是交易……”易曜重复了这句话,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和周膂之间的感情。危楼之上的建筑又怎么会安好呢?他本来就不是她们那个圈子会承认的人。
过了一会儿,张潮出来了,看见万聪时很惊讶,问:“你怎么在这儿?”
万聪笑了,“没什么,我就是睡不好,过来找医生看看,不是大问题。”但是,下一刻他就联想到了张潮高中时生的病,忙追问道:“你是怎么了?”
张潮却耸耸肩,“老毛病了,医生说不严重,开了点药。还让我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万聪看他笑得并不费力,这才放了点心。
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直到万聪被叫到号,他们才分开。
回到秦寒云病房外的时候,已经是他们离开一个多小时之后了,莫北折早已离开。
易曜看了看病房里面,对张潮说:“我看他受伤也不严重,要不你这段时间回家去住吧,我还能带你出去散散心。”
张潮手里拿着自己取回来的药,不复之前的低沉,但也并没有完全恢复常态,“我还是陪着他吧,不然我心里不安。”
易曜无奈地摇摇头,“你是不是责任心太重了?他受伤了,可以叫护理啊,总让你陪着,你没病都能憋出病来。”
张潮笑了,“好好好,按你说的办。我先进去跟他说一声。”
易曜目的达成,自然高兴起来,推着人赶紧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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