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看见秦寒云有些艰难地拿过一杯水,又不太熟练地喝了一口后,张潮的心突然软了。
即使是一个陌生人,我也是不忍心看见他这样的。他在心里自语道。
秦寒云看见他进去了,慌慌张张要把水杯放好,结果忙中出乱,水洒了出来,在地上泼出一条条水痕。
张潮走过去接过水杯,放在桌子上,“还没好就别动了,想喝水可以叫人来啊。”
“我以为你走了。”秦寒云低落地说。
张潮低下头,“我确实要走。”
秦寒云沉默了一会儿,“你在这里耽误了好几天,先回去吧,说不定蒋导也着急了。你也去看看见希,他肯定很想你。”
张潮以为自己的要求会被拒绝,本想好要找个借口离开,没想到还不用自己继续说,就被这人轻易放过。
“那我等会收拾一下,再帮你找好护理。”
“没关系,你先回去吧,其他的事我让别人去办。”
张潮本来也没带多少东西,也就那么几分钟,行李袋就装好了。
秦寒云眼见得有些不舍,“你能每天给我打个电话吗?”
张潮没说好与不好,“要是有什么事,你再联系我吧。”言下之意,没事就别来打扰。
秦寒云没有反对,“好,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这边处理好后就会出院的。”
张潮离开医院后就找到蒋导请了假,蒋导问起秦寒云:“我看新闻上说他伤得很重,有没有危险啊?”
张潮不方便告知实情,但又怕蒋导担心,只好说:“化险为夷终有时。”
蒋导放了心,拉着张潮说:“你先回去照顾他,我这边给你批假,其他的手续我帮你去办,你们书记那里也由我去说。”
张潮心里热乎起来,虽说他请假并不是为了秦寒云,但也很感谢蒋导此刻全心全意的帮助,“手续还是我自己去办吧,您也别担心,他会好起来的。”
易曜也在一边劝道:“好歹还有我这个哥哥在,不会让他一个人辛苦的。”
蒋导这才彻底放心,“也好,你们年轻人办起来也快。”
临走前,蒋导又说道:“我就不去看他了,你帮我带个话过去。就说,事有成败,人能胜天。”
易曜在回去的路上很是感慨,“没想到秦寒云那么个狗东西,也能换来蒋导的真心。”
张潮扯了扯嘴角,“他性格有问题,但是天分高啊,哪个老师不喜欢聪明的学生。”
易曜想起之前张潮拜托他做的事情,“噢,对了,你上次让我查的那几个老师的事有结果了,他们确实是有问题,其中有一个还有大问题。”
张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科研造假,擅报经费,并且欺上瞒下,手底下的研究生对他很不满。而且,有几个学生还说他是一个老色胚,骚扰过他们。”
“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嘛,就是酸的,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也都很常见,掀不起什么风浪。”
“有没有把握把他们送上热搜?”
“这不是小菜一碟吗?不过,你真要用秦家的名义?”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易曜却觉得有哪儿不一样了,随口问道:“你是帮自己试探,还是帮秦寒云试探?”
张潮这次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都有吧,再怎么样,我也不希望他真的出事。”
易曜却着急了,“那爸妈那边呢?他们做了那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让你离开秦寒云。”
“我不知道,我现在好像更希望他好起来。”
易曜难得沉默了。
张潮只好说:“就当我是怜惜弱者吧,等他好了,我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易曜听到“弱者”这两个字,表情转为苦涩,“潮弟,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周膂怎么了吗?等到了家我就给你细说。”
此刻,司机在前面,他不太丢得起这个人。
可是,他们到家的时候,家里来了个陌生人,宋婉玲正在招待对方。
“你们好,我叫余则齐,受宋先生的委托来看望宋夫人。宋先生就是夫人的大哥。”
张潮有些意外。易曜就更是惊讶了,他说:“妈,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大哥?我们多了个舅舅?”他自小没去过宋家,还以为宋婉玲早就没有血脉亲人了。
宋婉玲招呼他们坐下,“不管怎么回事,你们就是有一个舅舅。”
易曜识趣地没再多问,便问余则齐:“余先生,我舅舅交代你来做什么?有没有什么见面礼给我们这些外甥?”
余则齐神经一跳,显然对易曜说的话略觉无语,“宋先生事务繁忙,这次让我过来,主要是为了解决张潮先生的不合理婚姻问题。其实,也是宋夫人找到了宋先生身边的人,他这才派我来的。”
易曜十分高兴,哥俩好似的凑到余则齐身边,追问道:“我舅舅真能解决这件事?可别只是遛我们。”
张潮心里早已一咯噔,此刻也等着余则齐的回答。
宋婉玲看他紧张,还以为是担心事情没办法有个好结果,走到他身边坐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余则齐被这么三个人盯着,倍感压力,“当然能,但是宋先生有一个要求。”
宋婉玲一听说能,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余则齐这才说到正题,“宋先生的一位朋友与秦家的于夫人有旧,想请宋夫人在中间协调一二,如果此事能成,张潮先生的事也能很快解决。”
宋婉玲想起于瑞敏说过那个人要回来了,便说:“既然是想要事成,不自己出面,让你一个年轻人来说,谁能相信他的诚意?”
余则齐赶紧解释:“最近宋先生忙着调任一事,他那位朋友在国外也还有要事要处理,所以没办法亲自出面,不然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小辈来说事。”
宋婉玲微微“嗯”了一声,“我大哥近来可好?怎么帮外甥还要附加一个条件?”
余则齐恢复常规笑容,“宋先生一直都很好,刚和朋友联手处理了一名间谍,所以才会提这样的要求。”
宋婉玲冷笑一声,“这是拿我们这些人当做人情了?也罢,他能出手我就该感激了,确实不该多嘴多问。”
余则齐的后背冒出冷汗,他可一点也不想得罪易家,“夫人言重了,宋先生只是想让两家和平相处。”
宋婉玲却挥挥手,“你先回去吧,你的要求我会再考虑考虑。”
余则齐没奈何,只能先行离开。
易曜立刻说:“我看也不能指望舅舅,还是需要自己想办法。”
张潮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我倒是觉得舅舅挺好的,他不希望我们因为求助于他就低他一等,这才让我们也出手帮他做一件事。看起来像是两家分明,实际上还是拉近了距离的。”
宋婉玲听他这么一说,越回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家大哥确实是一个擅长为他人着想的人。
“对了,你们怎么回来了?小潮不用在医院照顾秦家小子吗?”宋婉玲这时才问道。
易曜有些支支吾吾,还是张潮选择了以实相告,“妈,我犯病了,想回来休息一段时间。”
宋婉玲当然知道是什么病,鼻子一酸,眼泪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下落,“好,好好休息吧,妈妈在家陪着你。”
张潮点点头,“妈,这次不严重,我也拿了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宋婉玲摸了摸张潮的脑袋,把他抱进怀里,“不管严不严重,我只要一想到你在受苦,心里就难受。这是为人父母的常情,就像你不想让我担心你一样。”
易曜这时也说话了,“妈,咱们有时间就带他出去玩一玩吧。”
宋婉玲赶紧应下,“好,多陪陪我的小潮。”
张潮却坐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不可以叫我‘潮崽’?我妈妈以前就是这么叫我的。”
宋婉玲连连点头,一种被认可的感觉冲到了她的天灵盖,“潮崽,妈妈会多陪陪我的潮崽。”
张潮重新窝进宋婉玲怀里,久违的安全感包裹着他,像丝绸,像清流,又像顺滑的风。
到了晚上,易曜不放心张潮一个人睡,愣是挤进张潮的房间,“就让哥哥好好陪陪你,潮崽!”
“潮崽”这个称呼从宋婉玲嘴里喊出来是充满了怜爱的,可从易曜嘴里喊出来,却充满了贱兮兮的挑衅。再配合那上下挑动的眉毛和意味深长的眼神,怎是一个“贱”字了得!
张潮不惯着他,一个枕头飞过去,“你可闭嘴吧,我可没允许你喊。”
然而,他记得,有一个人就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有时候在床上也会这么叫他。一想到这儿,他的脸偷偷红了起来。
易曜早已经在张潮旁边半躺下,没注意到他的变化。
张潮心里搁着事,也正好要问他,便没再赶人,“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说说你和周膂的事吗?”
易曜刷着手机,指着热搜榜给他看,“你看,这俩上热搜了。”
张潮也知道易曜在转移话题,便不再问,而是认真看着热搜,“B大教授论文造假性骚扰学生,这个热搜就是他们吗?”
易曜点点头,“现在就看他们会不会撤了。”
张潮出了一口恶气,不再关注热搜的事,又绕回来,“你还没告诉我,你跟周膂怎么回事。”
易曜起初是想用自己跟周膂的事告诫一下张潮,现在有了舅舅愿意出手相助,他就不太愿意说这件事了。但是,是自己开的头,也不能不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分手了。”易曜硬着头皮说。
见他不肯说出缘由,张潮只好在一边猜测:“是有什么误会没解开吗?”
易曜摇摇头,“也不是误会,就是我们的追求不太一致。她更看重家族利益,我嘛,可能还是会更加看重情。”
“所以,你们之间不是没有感情了,只是因为人生的侧重点不同,且无法协调,这才分手的?”
易曜苦笑一声,“也不全是如此。另一个阻碍就是我的身份。我不是易家真正的少爷,她对我,本就是玩玩而已。以后,她会嫁给门当户对的人。”
张潮与周膂没有很多接触,但在他的印象里,她似乎并不是一个只追求利益的人,“这些是她对你说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她说了一部分,我猜了一部分。分手不是我先提的,但也是她逼迫的。她让我和易家断绝关系,说这样我和她还能有可能。”
“但是你不会答应这个条件,是吗?”
“只说爸妈大哥还有你,你们对我的照顾实在太多了,我怎么忍心在这样的时候抛弃你们。”
“这样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秦家最近忙得很,有人得了风声,说新上任那位放了话,要拿秦家开刀。一群人为了在那位到之前卖个好,纷纷找秦家的麻烦。咱们家正好又跟秦家有姻亲关系,也就成了被打击对象。周膂是怕我被牵连,然后又牵扯到周家,这才逼我做决定。”
“你这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真假假吧,但我其实不太相信新来的那位会拿秦家下手,交好都来不及,还搞针对?又不是有仇。”
易曜此刻没想到,他这是一语成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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