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失月得了一种病。
这种病叫谁心悦于她谁就会死的病。
貌似是生来折磨旁人的。
起初怀疑的种子是在三年前,由那个突然暴毙的小厮埋下的。
那天她逃出俏人阁后,决定在京城开启新的人生。她也不想管那个到手的鸭子飞了的老爹如何了;只能说老爹的投资,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不欠他什么,从老爹打算卖了她那刻起,父女俩就两清了。
顾失月亦不愿去纠结自己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茫茫天地,这该如何去寻。
既来之则安之,
这以后的人生,都属于她自己。
她依然保留着戴面纱的习惯,
诚然,在她强大起来之前,这幅面容反倒是累赘,易带来不幸。
她做过很多活,印刷作坊的书佣,钱庄的伙计,也在书肆当过小二;因为她行事利索,勤快能干;因此颇得书肆老板娘的赏识。
后来闲聊中,老板娘发觉她才能不浅,便将其介绍给了自己的一位夫子朋友。
那朋友在京城里开了一间小私塾,于是顾失月便去那里做了教书老师,教幼儿识字念诗。
就这么干了一年,日子过得闲适自得,虽然来钱不快,但她还是在京城偏郊之处安了家。
某一天夜里,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那晚,一个贼人盯上了她家。
顾失月也感到莫名,京城里有钱人家那么多,她这家里除了张床,什么值钱宝贝也没有,怎么就偷进她家了。
反正,当她夜里迷迷糊糊睁开眼时,透着月光,与那贼人便是四目相对。
她忍着没有尖叫,却看见窃贼反而愣在了原地。
眼神中透露出…
得,顾失月心中意会,这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她正准备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好好教导下这贼子,却见眼前又是熟悉的一幕。
七窍流血,颤抖,抽搐,痉挛,倒地。
比起第一次,这次顾失月冷静地多,她没有立刻跑掉。
而是冷静地穿好衣服,冷静地戴上面纱,冷静地出门,冷静地在夜半三更开始大叫要报官。
后来衙门判断这窃贼可能是被醒来的顾失月吓死的。
她自是不用担责,反而贼人的亲眷还得赔偿顾失月一笔费用。
吓死的?顾失月无言。
她这张脸,还能给人吓死了?
巧合过多就成了必然。
冥冥之中定有联系。
顾失月觉得应该是自己得病了。
谁爱上她谁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发现规律,下一步就是验证规律。
她决定试探一番。
自是不能让无辜之人亡命,所以她把目标锁定在了。
廖夫子。
廖夫子是顾失月所在的私塾最近新来的老师。
表面一副为人师表,德高望重之态。
可近日常有几个孩童跟她状告,廖夫子对着她们,举止轻浮,手足妄动,令她们很是不适。
这几个孩童亦向家中长辈提及此事,然双亲皆以为并非事实,乃是稚子胡思乱想所致。
顾失月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她暗中观察,跟踪廖夫子,果真发现,
这人就是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泼皮无赖!
借着给学生额外授课的由头,专挑那些年龄幼小模样可爱的女童。上课的时候借教导之机,肆意对女童身躯轻薄无礼。
顾失月怒火中烧,当即破门而入,挥手便是两记响亮的耳光。
然而,此事后来竟不了了之,那些小孩没有父母的撑腰,也没有再站出来发声。
连开设这私塾、昔日引荐她前来的那位夫子友人,也对顾失月言道,那日是她看错了,是她鲁莽了。
还规劝她去向廖夫子赔礼道歉。
简直荒谬绝伦!
她绝不答应。
如今,得来全不费功夫。
恰借此机会,拿这变态夫子开刀!
于是,后来某一日,顾失月传信给廖夫子,说要同他就之前的事情致歉,邀他去往观月楼一叙。
顾失月下了大手笔,让观月楼的厨子备了一桌好菜。
而她也盛装打扮,描摹了极曼妙的妆容,亦没有面带纱丽。
廖夫子一进房间,顾失月觉得他本怒气横生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没想到顾老师面纱之下,竟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是老夫眼拙。”
顾失月嗤笑一声,老头你死期将至。
不知是年纪大的原因还是为何,动心归动心,这老头倒一直没有对她产生爱意。
顾失月于是忍着近一月的不适,日日同他吟诗作赋,对着他伸来的手,也要故作害羞的欲拒还迎。
毕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终于,那一天,廖夫子把她约在湖畔边,在路边火树银花下,准备要来个吐露真情:
“山有木兮木有枝,君...”
话还没说完,
老头便一股脑栽进了水里,颤抖的身躯引得水面涟漪汹涌,血液应着周遭的尖叫声倾泻而涌。
因为四处都是商贩,皆是目击证人,都可以作证廖夫子是自己摔下水里,此事自然与顾失月无关。
这下她终于确认了。
她真的有病。
于是想着,念及他人的安康,她决定终日以面纱示人,做个脱离红尘的尼姑,也算造福苍生。
这种念头,只出现了一瞬。
因为下一刻,一条生财之道便在她面前绵延而来。
发现规律,验证规律,利用规律。
...有此等能耐,岂不是弹指间,便能铸成完美杀局?
无需手染鲜血,更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亦不用她亲自动‘手’,动‘心’动‘口’即可致人于死地。
旁人出钱,她夺命。
好日子要来了。
之后的两年,‘无爱夫人’的名声在民间逐渐流传了起来。
相传这是一位神秘的女杀手,无人知其貌,无人知其名,
只要价钱到位,就没有她杀不死的人。
且她只杀男子,从无败绩。
-
永安一年,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年初时,天下昭告。
当朝皇帝驾崩,遗诏昭然,由太子即位,登基为帝。
年号更新为永安,以续皇家千秋之夜。
但由于太子年龄尚幼,难以独撑朝纲。特擢先帝长兄闫知闲,将其封为摄政王,代行皇权,辅佐幼主,以安天下。
第二件事,是年末时,顾失月年满十八,便攒够了3000两银子。
她的小金库越来越盆满钵满了。
除了‘务工’时,她会以真面目示人,平时依然是戴着面纱,悠然行于世间。
永安二年之始,她以一桩无暇‘事务’,开启了这新的一年。
这次杀的是个玄姓地痞男子。
仗着自己有点势力,手下爪牙众多,肆意强掳民女,玷污清白少女,其恶行罄竹难书。
然,即便受害者含泪状告至官府,亦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于是数名女子联合起来,集资求助于‘无爱夫人’,望其能出手相助,铲除此等祸害。
顾失月未取分文。
她愤怒难当,此等恶徒,无需他人恳求,她遇见了自会替天行道。
顾失月跟这流氓官员周旋时,天天听他吹嘘上司权势滔天,手段狠绝。
顾失月心中暗讽,若这上司真是英明之辈,怎会重用此等杂种小儿。
总之,华丽收场,圆满落幕。
往昔完成任务后,她会精心收拾‘战场’,让死人走得体面些。
这次,她嫌脏了手。
此役之后,顾失月决意休养一番,
毕竟两年未间断地务工,那些娇媚与嘴皮子都耍累了。
而且不知为何,许是她名声愈盛的缘由,致使男子们易起了疑心,难得动心。
如今须得近四个月才能杀一人。
不妨借休整之时,养精蓄锐,顺带藏锋敛锷。
可还未休息两月,一桩求助信又投递到了她面前。
她撕信而观,初时漫不经心,欲同往常般,将其丢弃在一旁。
可忽而瞥见信中报酬,她瞬间自床榻上惊起。
夺少?!
4000两?!
此数甚超过她两年所得之和。
来!这就起来!贵客登门,岂能错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乃是常理。
可看到刺杀的目标。
顾失月唇齿轻咬,陷入沉思,
在这个世上,究竟何种情形更痛苦?
是活着,却囊空如洗;还是身死,而财富满盈?
算了她还年轻,贪生怕死,况且她还挺怕痛的。
信上所言,四千两,买刑部左侍郎,闫序的命。
京城中人,何人不晓这闫序,作为侍郎,名头甚至更甚于刑部尚书大人。
闫序,人称“闫王爷”,心狠手辣,心思缜密。
阎王要你三更走,他一更就让你喝断头酒。
若是被闫序擒获,他有千般手段,万般诡计,让你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花的;花的说成姹紫嫣红。
这单,接不得。
这种人别说爱了,这种人连心都没有,你指望他能在乎谁?
顾失月怕是见着他,就得吓得什么都招了吧。
可显然,这要买刑部侍郎命的人,也并非等闲之辈。
正当顾失月准备把这金贵的烫手山芋丢弃时,
另一张纸条悄然滑落。
上面只有一句话,
顾失月看了,心里头也就一句话。
完了,这安逸日子,算是到头了。
“你若不杀他,死的就是你,顾失月。”
身为杀手,理应要守护的三样东西:
自己的金库。
自己的性命。
自己的真名。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一切皆空,真名泄露,则意味着钱和性命都快没了。
顾失月此刻,犹如被捏住七寸之毒蛇,动弹不得。
此人,既有本事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没本事去拿闫序的命。
何以如此信她,觉得她能成事?!
在这条食物链里,她这个透明人好像是最底层吧。
平生又一次陷入没有选择的困境里。
本来以为命运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
未曾想,到头来,屠夫终是难逃东家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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