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失月依着信上所言,于一钱庄内取了定金。
足足八百两银子。
钱庄庄主还递给了她一封密信。
信上所述,乃是告知她,据确切讯息透露,闫序即将广纳贤士,招揽自己的幕僚。
建议她以此为契机,近他的身。
顾失月在务工前,都会对目标做一个全方面探询。
可这不查不知道,这一查,便觉得这侍郎闫序,颇为奇怪。
这当朝天子姓闫,他闫序也姓闫,原以为是巧合。
可未曾想,他竟真是皇家血脉,且是皇帝的六叔。
这新皇乃是先帝的长子,昨年登基,尚且幼小,不及十岁,遂由先帝的长兄闫知闲任摄政王,暂行皇权。
那这闫序也自然是摄政王和先帝的六弟了。
先帝这一代的皇族手足,如今的摄政王闫知闲乃是昔日的大皇子,驾崩的先帝则是二皇子。
在二十三年前先帝登基之时,他将自己的兄弟——大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分别封为勋王、池王、向王。四皇子英年早逝,追封为贺王。
埙篪(xun chi)相和,正寓意着兄弟间和谐、融洽之情。
若说彼时的六皇子闫序不过两岁稚子,不在受封行列。
然昨年先帝驾崩,他已年岁二十四有余。
况且,据顾失月了解,这大夏之国仍有封地遗留,完全可以予闫序一封地,立其为王爷。
可先帝的遗诏,传了皇位给自己的幼子,给予了长兄摄政王的权力。
竟还是只让最小的弟弟做了个刑部左侍郎。
虽身居正三品,却并非朝堂内阁之臣;权力更是不敌内阁大学士。
难道是因为他确无才能本事,乃一介草包?
可事实也并非如此,有言称其未及弱冠之年,便于边疆处履立战功,实乃文武双全之辈。
更何况,刑部侍郎,乃是二把手,掌刑律审核,责任重大,关乎国法民安。
若是学士任其职,乃是荣耀加身,
可堂堂皇子不做王爷,却是佐尚书之侧。
这闫序是有多不受先帝待见。
顾失月百思不得其解。
而自从昨年他任职侍郎,他也被分了府。自此没有再居住在皇宫中,而是于京城内自立府邸,名唤‘陌尘府’。
如今,招揽的消息和告示都没有公布。顾失月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握好每一寸光阴,立刻投身于大夏刑法和律例的学海中。
顾失月乐于读书,也善于读书。
单凭这张脸,可不能把‘无爱夫人’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她的目标人物不乏心机诡谲之辈,
‘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投其所好,千人千面,各有所爱,顾失月在这个过程中,亦持续研习诸多新知,以滋养心性,充养自身之德行与涵养。
人们会觉得花瓶精美,愿意将其呈在一眼能望见的地方,亦愿意同他人分享、共同观赏,然花瓶之美,仅止于表,内里空虚,难以令人长久挂怀。
反观那玲珑剔透之美玉,内外兼修,不仅外表温润,内涵更是深远。初见即令人心醉,愈探究,愈觉韵味无穷;即便无法触及,亦令人魂牵梦绕,回味无穷。
后面的两月里,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她就是抱着书籍啃。
她给自己设立的标准,不仅是要能讲解、知晓律意,更要做到融会贯通、学以致用。
闫序选拔幕僚,要求定是极为严苛,不仅看重专技之能、术业之精,更要注重为人品行的方方面面。
顾失月须得修出七窍玲珑心,方才能有机会接近这阎王爷,
若是错失了如此大好时机,以后再想谋略计策,可就希望渺茫了。
因为据她所知,这闫序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怜香惜玉一词根本不在他字典之中。
如此阳刚男儿,府上至今未有妻妾。
传闻说,曾有人为了讨好他,赠其美人,可后来,不仅那美人被折了双手丢出府,那个妄想讨好他的人,也莫名瞎了眼。
至此,再没人敢有此等想法。
更有民间传言,这闫序身形魁梧,相貌乃是五大三粗,使人见之生怖,犯人见了亦会恐惧。
当然,这或许只是流言蜚语。毕竟,作为三品大官,他少有抛头露面之时,多是于地方处理事务,或是刑狱中行审判之责,百姓们难得面见。
两月过后,顾失月已然觉得自己筹备得十有**,招揽幕僚的告示也终于在京城张榜。
要知道,在这阎王手底下做事,应当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然而,愿意以身涉险之人不在少数。
不仅是因为这闫序,着实大气,予人俸禄丰厚;更因为其行事刚正不阿,百姓们虽畏他,惧他,却也敬他。
上任仅一年,便彻查了江南某郡县官官相护,结党营私之事,彻底铲除那一处‘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污浊。
若能成为此人幕僚,便是得遇明主;可展平生所学,成就一番经世济民之伟业。况且,他也是皇家血脉,亦是身份尊贵,身世显赫;能获得其认可,实乃光辉。
‘年满十八,男女皆可’;看到这一条,顾失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还好没有出师不利。
顾失月投递了投状,洋洋洒洒写下了自己的新名,顾枕月。彼时失月,今朝枕月,只盼万事顺遂。
而在提及家道门第时,她再三犹豫,提笔‘永感下’,意为父母双亡,如今她孑然一身,并无亲眷,也诚如所言。
她只担忧如此孤苦身世,只怕会引得闫序生疑;但若是寻一处假人家,怕是更易露馅。
这第一轮选拔乃是文书测试。
三日后,有意者于晨时巳时至陌尘府,进行一个时辰的文书撰写,文书内容将由闫序亲自过目,择优而录。
这一句‘亲自过目’看似多余,实则暗藏深意。
意在杜绝有人不通律例刑法,怀着观戏之心前来参与,以致于参与者众多,且不乏滥竽充数之辈的情形。
既然是阎王爷亲自审阅文章,倘若内容胡编乱造,文辞粗鄙,实在难以料想,他会不会因觉得耽误了宝贵的时辰,而施以惩戒。
测试当日,她再三思索,仍是带上了面纱。
且不论这次的‘生意’恐怕须得做上好些个时日,若是成了,拿到四千两银子,她也不愿就此隐退;况且,说不定这竞逐者里也不乏日后的‘潜在目标’。
还是得好生保着这张脸。
她提前半个时辰抵达陌尘府,门口已然是人来人往,却是静默无声。
看来大家都担忧误了时辰,也都收敛着性子,生怕喧哗声惹得闫侍郎不快。
亦有相熟的挚友搭伙前来,皆低声说着话,时不时打量着一旁的竞逐者。
她排在入府的队伍中,站在她前头的两人几乎同时回头,又寰身默契地窃窃私语。
“竟有女子也来参与这幕僚之事?”
“确实罕见啊...怕不是来戏弄的。”
“侍郎也敢戏弄?”
“这带着面纱,我瞧着也面容不俗,只怕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千金小姐又如何?这是招幕僚,又不是招内室。”
“...”
“闫侍郎可最是厌恶嚼舌根之人,你们可知晓他卸过多少人的舌头?”
那两人听见此话,瞬间噤若寒蝉,再不敢言语。
顾失月轻抚发梢,竟品味出几分狐假虎威的味道。
闫侍郎的名头可真好用,若是当真成为其幕僚,虽说侍奉的是匹猛虎,但自个也能沾上点威风。
不久,她便成了队伍之首。
只见一青年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立于府门一侧。身着一袭黑衣劲装,衣襟微敞,内里稍显,呈洒脱之态。
腰悬佩剑,剑柄花纹繁复不凡,身侧悬一令牌,刻着‘钦差侍卫’的字样。
青年容颜如玉,双眸则锐利如鹰,烁着洞悉秋毫之光。
他执笔上下打量着顾失月,言简意赅:“名字。”
“顾枕月。”
青年翻着手里的纸本,描摹一二,而后对着身后的丫鬟说:“查。”
丫鬟轻步上前,微微躬身后,在她身上摸索了片刻,此举定是为了检查是否私藏夹带。
无任何异样后,顾失月抬脚便准备进入府内,青年抬手将她拦住,继续言道:
“面纱取掉。”
顾失月闻言,温声回应:“今日只是文书测试,未言及面试,带着可有何不妥?”
“不带又有何不妥?”青年望着她,反问道。
“小女近日染了过敏之症,脸上生疾,担忧容颜有碍观瞻,更惧因此分散他人心神,望君海涵。”
青年思考片刻后,头朝右微偏而言:“进去吧。”
陌尘府可并非貌如其名,顾失月一踏进来便感碧空之浩渺,这哪是微尘,分明是宏体。
走入府邸前庭,顿觉豁然开朗,此处似能容百鸟齐鸣;其旁植被葱郁,繁花似锦,绿柳扶风,翠竹轻摇。
此时庭院中央,列置案几重重,以供众士子挥毫泼墨,尽展才华。
举目望去,约莫四五十人已端坐其中,年长年少者皆有,身影错落有致,好似一幅科举盛景之图。
贪官两字差点从脑子里蹦出,顾失月差点忘了,闫序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子,怎么会差银子。
再抬眼望去,几阶台阶之上,正殿门扉处,太师椅上正坐着一男子,身着一袭精致的锦袍,呈云水蓝之色,袍面上勾勒着山水、花鸟之景,颇显风雅。
貌若管事的人和数名家丁正站在一旁,想必是待开考后行监查考试之责。
正对着那男子的前几排座位,竟是空无一人。
顾失月不禁嘴角微扬,莫非众人早早而来,其实还存了抢占后排席位的心思?
她不急不缓地走到首排,坐在了正中间的位置,周围一片空旷,倒像她格格不入。
顾失月自有定夺,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在侍郎面前加深印象。
这般暗自思量着,她抬起头,恰与那坐于高椅的男子四目相对。
如今距离近些了,她方才看清,这人的样貌比她想象中更为柔和一些,自是与传言中五大三粗之辈毫无联系。
但身上仍带着武将的威仪,能瞧出是亲临过战场之人。
他背靠椅背,双手自然搭在扶手上,口中似乎呢喃着什么,难以辨闻。
当瞧见顾失月的眼神撞过来之时,他初时一瞬移开眸光,随即便迅速归附原位,定睛直视于她。
顾失月没瞧出什么名堂来,正准备俯身撑于桌案小憩片刻,以待文书测试开始。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异响,只见眼前本随和而坐的男子,瞬间端正身形,右手自扶手之上疾速滑落,抚向腰间。
顾失月没理会背后的动静,瞧见男子的一举一动,面纱轻覆之下,娇丽的容颜隐约间浮现一抹笑意。
她心中暗忖,
这下可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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