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碰西撞了三年,巷子里的猫终于寻到了出路。
南流景捏着手里的电话号码,这几年已经把张立业手下的公司翻了个底朝天,没想到他把袁满调到国外去了。
如果早考虑到袁满在国外,找起人来也不至于这么费劲。
南流景对着一串数字发了会呆,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输入进去,拨通了号码。
“你好,这边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南流景停顿了一秒后开口,“唐懿医生对吗?”
“是的,你这边是有预约吗?”唐懿以为是哪个患者打来的。
“没有。”南流景说,“我是袁满的家属,想询问一些他的情况。”南流景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抱歉,我们的职业规定,有义务为患者保守秘密,要遵守严格的保密原则。”唐懿放开手中的资料,浅笑了下,“据我了解,袁满可没有这么年轻的家属,他只有一个奶奶。”
南流景握着手中的钢笔,这个回答让她有些不快,就像唐懿要远比她了解袁满。
“我是他女朋友。”
“嗯?”唐懿笑了下,“我只知道他有个前女友。”
“不涉及病人的**,只是询问一些日常状况,唐医生还是能回答的。”钢笔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南流景垂着眼等唐懿开口。
唐懿笑了两声,没有半点遮掩很爽朗的声音,“你是南流景小姐吧?”
南流景拧起眉头,语气生硬的嗯了一声,唐懿知道她的名字,袁满把所有的事情都和这个唐懿医生讲了?
“您在我这里可不是个善人的形象。”唐懿说,“袁满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是个值得研究的对象。”
‘是个值得研究的对象’是值得在职业领域上,还是唐懿想了解袁满这个人。南流景垂着眼,心想有些烦躁,“我既然能找到你,也有的是法子从这知道。”
“是吗?”
南流景沉默着没说话。
唐懿没有理会南流景的默不作声,若无其事的接着说,“袁满情况最糟糕的那几天,把我认成你了。”
南流景心底一沉,手指攥的有些发白,袁满到底是病成了什么样子,连人都认不清。压下心底的翻腾的酸痛,双唇有些颤抖,“袁满现在怎么样?那时他有说什么吗?”
“类似一些你不爱他这类的话,还想让我抱他。”唐懿顿了下,“应该是想让你抱他,那时神志有些混乱,都是一直在说疼和难受之类的,还说他想回家。”
南流景的心脏被狠狠的攥着,攥的生疼,伸手抿掉脸颊的泪珠,“那他有没有……”说话的的声音发颤,她不敢问,也说不出口,她怕袁满真的想过做傻事。
唐懿领会到南流景没有问出口的话。
“没有,这也是袁满很有意思的地方。”唐懿垂眼看着手中的资料,“他从来没想过死,甚至可以说他一秒钟都不想少活。”
南流景用手背挡住眼睛,挡不住决堤的泪水。
唐懿呼了口气,“他没想死,但他也活不了。
袁满是我接手所有患者里最自律的,吃饭、运动、吃药都积极配合,他很多时候吃了就都吐出来,为了身体不垮掉,再去逼着自己吃再吐,来来回回折腾。
就算睡不着也在床上硬躺八个小时,一开始还能做运动,后来状况不好就不做了,每天还是定时定点去散步。”
南流景咬着手,眼泪早就爬满脸颊。
“后来挂着营养液躺了两个星期,本来以为挺不过去了。他那间病房来了一个十多岁的车祸患着,那个小男孩爱听书,每天都是开着外放,袁满闭眼跟着听。
后来再见他的时候,情况好转了些,总是一个人捧着那本书对着窗台外发呆。”
唐懿听见了南流景小声的抽泣,停顿了一秒,“直到现在他还活着,我指的是生理特征上。他的病应该从很早之前就埋下了种子,跟你分开应该是病情加重的导火索,你把他甩了?”
看样子唐懿也没知道多少,南流景平稳下呼吸,“他甩的我。”
“啊?”
唐懿懵了一下,“袁满跟我认识也有两年多了,作为他的心理医生,我有必要给你提个建议,不要再靠近他,至少不要靠的太近,之前不好的东西和回忆都有可能刺激到他,他没有再一次‘生’的机会。”
唐懿不管南流景还有没有要说的话,果断挂了电话,该说的都说得了,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对于南流景这个人,唐懿并不想和她谈论太多,无论是那些方面。
唐懿喜欢和袁满交谈,听他亲口打开心扉,虽然袁满多数情况下都不和她讲话,但她的兴致倒是不减。
袁满并不信她,唐懿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这一点她很明确。她在袁满那起到的作用就像是一台监测他生命体征的仪器,时不时提醒他该做点什么,该吃什么药,他才能别死掉。
唐懿是香港人,出国读的大学,毕了业也就留在国外工作了一段时间,早就有回国的打算,碍于工作交接太麻烦,就一直拖着没回果。
她看着袁满发的微信消息,将手机丢在一旁,整理工位上的资料,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远处飘来一片云,太阳一点点被吞没进去,阳光明媚的天空瞬间冷了下来。
寂寥的小路边种满了柳树,三月初春,光秃秃的柳树枝条随着风来回摇摆,不断抽打在袁满身上。
手里的白菊左右观察着路况,另一只手拿着一堆祭品,袁满双眸空洞盯着一望无际的小路,风把他也吹成了柳条,单薄的身影在小路上步履蹒跚。
洁白的菊花摆在冰冷的墓碑前,袁满双膝跪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奶奶不爱拍照片,连墓碑上的照片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合照上挖下来得,模糊的已经快要记不清奶奶的脸。
奶奶一向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很少记得她笑过,袁满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的那次,奶奶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夸奖。倒是外人每次见到奶奶时,都会夸几句她这个孙子,奶奶好像一直来都不会夸人。
两杯酒洒在碑前,酒精的味道迅速挥发开,呛得袁满眼角通红,“奶奶,是我不孝了,到最后都没能回来见你一面。”
在国外,手机钱包被偷了一次,没想到却错过了奶奶最后的电话,护照也丢了,当时病了一场,那个状态回不回得来也是个问题。
爷爷去世的很早,在袁满脑海里,基本上都没有爷爷的记忆,小的时候听人家提起过,是个很厉害的小老头。
袁满恍惚了一下,就剩他一个人了,这么大个世界,就剩他一个人了。
在墓碑前跪了很长时间,站起身时双腿麻木,死亡可怕吗?或许吧。
可能也没有多可怕,牵挂的人多数都在那头。
袁满转身往回走,以后他都没法回头,没有人站在他的身后,转过身也是一片茫然。
活着吧,这世上还有这么多新鲜事,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些年栉风沐雨走到现在,不该是这个结局。
他回到了奶奶的家,一年没有打理的院子荒废着枯草,家里的陈设一点都没变,蒙上了一层沉寂。
奶奶喜欢在院子里乘凉,袁满小时候会搬个小桌子在奶奶一旁做作业,奶奶的眼神特别厉害,他稍微一走神,伞柄就在脑袋上敲了下来。
奶奶喜欢做槐花饼,每年春天四月底五月初的时候,都要摘院子里的槐花做。
袁满不喜欢槐花饼的味道,也不喜欢槐花的味道,槐花太香了,香的有些熏人。那些香味总是粘在他身上,到了学校里,其他同学就会讨论他身上的香味
奶奶做了槐花饼,他也不敢说什么,就硬着头皮吃。袁满很少与奶奶交谈,更不要说跟奶奶提意见,吃着吃着就没有那么不喜欢了,现在甚至还有点想吃。
奶奶喜欢下象棋,在小镇上有很多棋友,袁满学东西很快,跟在奶奶身边看着也没人教,慢慢的他自己就摸索出来怎么下。有的时候会跟奶奶下两盘象棋,一开始总被奶奶说‘笨’,慢慢就能和奶奶打个平手,奶奶没再说过他笨,也没有夸他聪明。
袁满中学的时候长得特别秀气,皮肤又白,看着跟女孩子一样娇嫩,实际上什么样的重活都能干。奶奶喜欢给袁满买深色的衣服,说是穿着有男子气概。
奶奶爱在他兜里偷偷多塞几块钱,应该是怕他在学校吃不饱。他去上学的时候,奶奶就会在门口看着他去,后来在门口站着的人柱起了拐杖,再后来门口站着的人不在了。
奶奶留下的东西很少,一个不大的木头匣子就都装下了。
匣子摆在桌子正中间,袁满伸手抿了下,手指上沾了一层灰。抱在怀里也不沉,匣子上雕刻的花纹很精致,挂了一把小锁。袁满抱着它在屋子里转了两遍,没有看到钥匙,就此作罢,抱着匣子出门落锁。
院子里的老槐树,枯瘦的枝干朝着天空刺去。袁满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要走的路,抱着匣子离院子越来越远。
他这次回国就带回来一个行李箱,还没有装满,三年里也没有添置什么用品,也没有多少能接着用的东西。
赚得个一身轻。
袁满拉着行李箱,行李箱上放着一个匣子,黑色大衣把整个人趁的更加单薄。
“您好,办理住宿,需要住一周。”袁满将身份证递给酒店前台。
前台工作人员用iPad展示可以预定的房型,袁满随便选了一个,整个酒店的房间说不上很好,主要是提前咨询过可以带狗狗一起住。
汪汪还在赵月阳那养着,都三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得他。要是不愿意跟着他回来,那还真没想好该怎么办,袁满茫然叹了口气,将行李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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