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秦晓宛率先打破沉默，满脸震惊却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天呐！你都不知道我刚借打火机看到他，跟不认识我似的，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

“果然男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吧，没一个好东西！好歹我也跟他同学三年，想当年他还找我问你……”

她突然噤了声，把蛋糕往姜妤面前推了推，“来来来，快许愿来吹蜡烛了！”

金色的数字蜡烛被时间耽误，已经有大部分蜡油顺势滴落。

看着眼前晃动的烛光，姜妤顺从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但是她的注意力却无法集中，思绪仿佛一团乱麻。

高中那段碎裂的记忆，那段她不敢回想的记忆，似乎在一点一点重新浮上心头。

背脊有些发凉，晨起的头疼又缠了上来，太阳穴突突直跳。

仿佛已经能闻到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

姜妤蓦地睁开眼睛，“呼”吹灭了蜡烛。

/

蛋糕吃得心不在焉。

又聊了半晌，时间有点晚了，俩人打算回家。

姜妤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向后看了眼顾源则的方向，已经是新的一桌客人在用餐了。

“姜姜，这边！”

从洗手间出来，姜妤听到秦晓宛的声音。顺着声音找向大门口，才知道她结完账了。

天完全黑了，雨却还没停，暴雨转成中雨淅淅沥沥。

秦晓宛撑着伞接她。

“怎么没等我一起。”姜妤走过去，接过自己的包包，问秦晓宛，“多少钱？我转给你。”

俩人的聚餐消费习惯很默契。她们从小认识，但从高中开始，多年以来一直都是AA制，一方付钱，另外一方会自觉转账。

秦晓宛本来在看手机，闻言，突然兴奋起来：“你知道吗，我刚过去结账的时候，前台跟我说有人已经买过单了！我追问了几遍，她都不跟我说是谁！”

“会不会是顾源则啊？可是他刚刚不像是想理我们的样子……哎你去哪里？”

“等我一下。”

姜妤丢下这句话，匆匆转头回到餐厅。

前台对她回来好像并不太意外，没等她开口，率先说：“您好女士，刚刚那位先生有留一句话给您，祝您生日快乐。”

预料之外的预料之中。

姜妤顿了顿，道了声谢，问：“我们这桌的消费金额是多少？”

看见对面露出为难的神情，她补充道：“我觉得作为当事人，我们有权利知道明确的消费信息。”

前台低头查了查电脑，报了一个数字。

姜妤粗略算了一下价格，差不太多，问她要了小票。

秦晓宛一直看着她的方向，见她回来，充满了好奇：“你刚去干啥了？”

姜妤把小票递给秦晓宛：“我们把钱转给顾源则吧，这么多年没见了，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无功不受禄。”

“真是他啊！之前群里传他现在自己开了公司，看来是真的，还挺大手笔啊。”秦晓宛满足了好奇心，揶揄道，“话说，当初大家关系挺好的，不如你把握把握，拿下他？”

“你刚不是还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姜妤诧异，“何况他要是自己开公司，那也算得上是男领导了，双重BUG。”

“哎呀。”秦晓宛乐呵呵的，“大帅哥嘛，不亏的。”

“……”

姜妤没有应她，打开手机，把自己的那一份转给秦晓宛：“你转，我没加他。”

休学过后，她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换过了。她和曾经唯一有交集的，只有秦晓宛。

“对哦，你换微信了。”

秦晓宛操作得很快，顺手把顾源则的名片转给姜妤，“那你要加吗？发给你了。”

姜妤垂下眼眸，点开和秦晓宛的聊天窗口。

顾源则的名片在聊天框的最下方，头像似乎是他的剪影，昵称很简单——

【GYZ】

姜妤默念了一遍。

“不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关掉手机页面，“没必要。”

她们在餐厅门口打车。

秦晓宛自己有车，刚好前两天送去保养了。姜妤本来想坐地铁，被秦晓宛拉着打车。她们住处相隔较远，但从餐厅的方向出发刚好顺路，等秦晓宛到了再修改目的地就行，也算是方便。

大概是下雨的原因，打车界面一直没有司机接单。

姜妤的头疼在静下来的时候愈发明显，她伸手在脖颈后面持续按着，左右转了转脑袋。

侧头，在不远处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半倚靠在车旁，身形挺拔。指尖一抹红光凑近唇边，又垂下来，忽明忽暗。

他似乎看向她们的方位。

姜妤仗着距离远，盯着那边瞅着，多瞄了几眼。那人影在烟雾里，看不真切，但她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秦晓宛在不耐烦地碎碎念，她想了个话题安慰了几句。再回头时，那人已经上了车，车灯闪了闪，朝她们开过来。

一辆黑色奥迪SUV。

车稳稳地停在她们面前，驾驶座的车窗匀速降下——

顾源则。

她心下一跳。

旁边的秦晓宛显然也注意到了，手里的伞晃了晃。

姜妤还没来得及阻止，响亮的声音已经从秦晓宛嘴里喊出：“好巧啊老同学！”

驾驶座的人侧过脸，视线扫过二人，与姜妤的对上。

眸光沉沉，深邃又带着陌生。

姜妤被秦晓宛拽到车窗旁，听她询问：

“顾同学，可以载我们一程吗？到外面的路口就好，这里好难打车。”

能答应就怪了。

姜妤腹诽。

顾源则沉默半晌，收回视线，语气平平：“上车。”

姜妤：“……”

咋不按常理出牌呢？

后面的车开始轻按喇叭。由不得推脱，姜妤在秦晓宛的推搡中上了车，坐进了后排。

精致的真皮座椅干净整洁，一件多余的装饰都没有。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飘过一丝檀香气味，若有若无，很好闻。

主动搭车的秦晓宛很有责任心，承包了聊天的职责，让姜妤本以为的尴尬冷场没有出现。尽管顾源则的回答简短，冷冷淡淡的，秦晓宛也能隔一会儿冒出一个话题。

姜妤坐在驾驶座斜后方，抬眼就能看见顾源则。鼻梁高挺，下颚线清晰，薄唇轻抿着，微分碎盖带着自然的卷曲，搭在他额边。他的长相和高中时期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以往那个肆意妄为的模样似乎完全找不到了。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八年？九年？

人总归是会变的。

更何况他们相处也没多长时间。比起秦晓宛跟他三年高中同学，姜妤只跟他做了一年半的同学——她高二下学期就休学了。

姜妤甚至都记不清分别前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时候，大抵是期末考后出成绩吧。就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她连声招呼也没打，换掉了一切联系方式。

算起来，是她不告而别，还挺没礼貌的。

脑袋嗡嗡的，身体随着车子拐了几个弯，胃里涌起一阵不适。

头疼的时候极易晕车。姜妤开了点窗，头往侧边靠到能吹到风的地方，不再听他们的聊天内容，放空自己，努力压下反胃。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车停了下来。

刹车的惯性让姜妤前倾，她回过神，雨已经停了，眼前的高档小区有些熟悉。

是秦晓宛的住处。

姜妤眨了眨眼，看向左边，秦晓宛已经从那侧车门下了车。

她有些不明所以，赶紧也开门下车。

“谢谢啦顾同学，待会还麻烦你送姜姜回去……咦？你怎么也下来了？”

秦晓宛绕到右侧和顾源则道谢，见了姜妤的动作，疑惑问。

单从秦晓宛这一句话，姜妤已经能猜出具体情况。大概率在她放空的那段时间里，秦晓宛社牛属性爆发，直接报了地址让人送回家，更得寸进尺地把她的也报去了。

她家距离这里至少还有半小时的车程，实在没法厚着脸皮蹭车。

“我……”姜妤没理秦晓宛，弯下腰，隔着车窗对顾源则笑道：“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有点远，就不麻烦你了。”

“没事，刚在车上不是问过了吗，顾同学顺路的。”

秦晓宛一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没错吧？顾同学？”

车里的人“嗯”了一声。

“快上车吧，别回去太晚了。”秦晓宛催她。

姜妤眼瞅着秦晓宛笑得狡黠，知道她是故意的。

再拒绝显得有些矫情，姜妤只好又硬着头皮上了车，顺手掐了一把秦晓宛的腰，代表无声的抗议。

抗议无效。

那死女人把门一关，嬉笑了句“注意安全”，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小区。

“……”

车里很久没有动静，姜妤小心翼翼看了眼顾源则，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情绪。自刚刚停车开始，他一直在手机上回消息，看起来有些忙碌。

“要是有事情忙的话，不如——”

“导航写地址。”顾源则打断了她的话，手指在中控屏点了几下。

顺着他的操作，姜妤把自己的地址输进去。听到导航开始播放语音，她自觉系上安全带，靠在椅背上沉默。想了想，她开了条车窗缝。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最起码，顾源则不是因为面子上不好拒绝才勉强送的她。不得不承认，饶是再尴尬，这也是如今最快到家的一种方式。而姜妤，迫切地想回家吃头疼药。

没让她等太久，顾源则很快把手机一收，一踩油门跟着导航的方向启动。

这条城市主路的夜景不错，道路上的花丛精心修剪过，饱满又齐整。路灯一盏一盏过，淡黄的光晕照进车里，一道消失，另一道又从面前接上。

姜妤的胃还在翻腾，停车那一会没能缓解多少。

自然风从窗缝上挤进来，带着暖呼呼的潮意，吹在她鬓角。她把身体移过去，努力让鼻子靠向那一缕风。

“你不舒服？”

驾驶座的人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姜妤缩回脑袋。

顾源则的眼眸甚至都没转一下，好像刚刚说话的不是他。只是突然伸出右手，探了探她面前的空调风口，拨弄扇片。

冷气没有再吹到姜妤身上。

还挺照顾人的。

“没事，只是有点晕车。”

姜妤嘴角挂起一抹礼貌的微笑，“谢谢。”

窗户自动下降，姜妤终于如愿大口呼吸到窗外的新鲜空气。

不适感迅速散去不少，她紧绷的神经也松快些许。

她正想转头再次道谢，就听见顾源则的声音清晰地从驾驶座传来——

“吐车上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