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村长请了村里的长者以及唯一一所小学的校长和老师一起吃饭。

村里的晚饭时间比较早，饭菜上来的时候，夜幕还未完全降临，白天蕴积的热气也还没有散去，大家一桌坐着，倒是显得热热闹闹。米是新米，菜是地里现摘的新鲜蔬菜，鸡鸭也是现宰的，摆上桌来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村长很热情地招待说：“乡下也没有什么珍奇海味，但这些菜都是原生态的，你们怎么说的？纯有机食品？就图个新鲜。”虽然只是寻常的农家菜，但色香味俱全，菜一上桌有的人就已经开始咽口水了。这些菜也不只对人有吸引力，苍蝇也很喜欢。樊凡一向随意，原来露营野宿甚至经历过更恶劣的环境，所以不甚介意。陆予风更不用说，正式开席后她马上沉浸席间，吃得极其欢实。江远专心与身边的长者交流族谱的事情，夹菜吃饭的时候才随意挥手赶赶苍蝇。洛雅推说节食，只要了一些瓜果，并不动桌上的菜食。

只有卢振羽似乎特别不习惯，虽然他克制自己没有显露出嫌恶的表情，但他手握筷子却只勉强扒了几口白饭，大部分时候都在驱赶苍蝇。他坐的位置离村长不远，村长很快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尴尬地也伸手帮他赶苍蝇，一面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见笑了，乡下蚊虫苍蝇都特别多，人爱吃的它们也爱吃。”

坐在一边的江远停止了与村老的交流，不紧不慢地对村长说：“嗯，是这样的。我们单位餐厅菜都挺好吃的，所以也总是招苍蝇，捕蝇纸也不管用。”

陆予风也适时抬头说：“乡下的菜就是香，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了。”

樊凡跟着打哈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的。”

这倒让卢振羽窘迫起来，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道：“我知道有种捕蝇器效果很好。是根据苍蝇的习性设计的，实用又环保，价格也不贵，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可以送一些过来。”

小学校长闻言道：“卢先生真是见过世面的人。还没请问卢先生是做什么的？”

这是卢振羽的安全领域，他面带微笑应道：“原来一直做程序，后来自己搞了点投资，现在安心养老了。”

“程序员呀，难怪，听说找工作很容易，轻轻松松就可以赚大钱。卢先生真是优秀呀。”

“哪里哪里，其实都是辛苦钱。”卢振羽自谦道。

“都是辛苦，但比我们可就值钱多了。所以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不过能够学好数理化的，脑子肯定都要好。卢先生不愧是横梁之材。”

“我也没有很优秀，不过理科确实很重要，要想学好是不太容易。”卢振羽实事求是地说。

樊凡半开玩笑地插嘴：“学好什么都不容易吧。我们这边一水儿人文学科的，你可不要一句话把大家都得罪了。”

校长也打起了圆场：“学文学理都重要，都不容易的。大家都是过五关斩六将出来的，都很优秀的。要是我们学生能够有你们一半优秀就好了。”

樊凡听出了卢振羽一直存在的那种不自觉的优越感，到底觉得有些不愉快，还想反驳几句，一直不太说话的江远此时却又开口了，说的却是不同的话题。

“我觉得这边的孩子都很聪明，不过上课不太容易吧。”

“是呀，个个喜欢看手机，手机里的东西学得比什么都快，就是不好好上课。正经上学的就一两个，其他的三天两头逃课不写作业，人都找不见，唉呀，头痛呀。蒋老师和我每天找学生的时间比上课的时间还要多。”说起学生，校长话就多了。

一直默默吃饭的蒋老师这时也开口道：“这些孩子心都野得很。手机里各种花花世界，他们都觉得挣钱很容易，读书没什么用，一天天的就想出去闯世界。不过也没办法，爸妈也都不在身边，老人家们要种田还要管他们生活，自己有时候还要人照顾，其它的事情也管不来。”

江远表示理解：“大人现在都离不开手机，何况小孩子。如果他们能够有别的文娱活动也许会好点。”

洛雅道：“也许可以建一个乡村图书馆。”

樊凡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说：“我们到时可以借这个公益片去拉赞助捐个图书馆，也可以号召大家捐书。”

在座的村民听了都很高兴，说这是一个积功德的事情。

卢振羽却道：“这些小孩子怕是不会喜欢看书吧。其实如果利用得好，电子设备会更有利于未来发展。网络是潮流也是趋势。”

江远说：“看书的爱好是可以培养的，电子设备也可以是培养的一种途径。我觉得阅读习惯和网络发展并不矛盾。”

卢振羽对此也不反对，说：“嗯，是的。不过我觉得对这里的孩子来说，利用电子设备学习一些实用技能会比单纯的阅读更现实。”

樊凡道：“什么叫‘单纯的阅读’？”

卢振羽看她一眼，道：“我不是想冒犯谁，因为我自己也是喜欢读书的。但我觉得现在把阅读当成一个纯粹的精神享受，这就是单纯的阅读。这种阅读不是说不好，但不是这里的孩子最需要的。”

江远看着卢振羽，语气似反驳又不似反驳：“这里的孩子最需要什么，不应该由我们决定。但我们可以给他们引导，让他们自己选择。实用性阅读当然很重要，但是出于兴趣的纯粹阅读对于个体的精神发展也很重要。”

樊凡想到江远做的节目，他写的文章让她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感受到的“头脑按摩”。他确实让她的常规阅读多了一种选择，而这种选择也让她在毕业多年后，对于课堂上那些曾经枯燥的内容重新产生了兴趣。

卢振羽似乎有意退让，但回应却带着轻慢：“是我狭隘了，其实不管什么学好了都有前途。你看我们这些理工生很多都是给别人打工的，掌握世界的都是你们文科生呢。搞艺术、做金融大佬，随随便便挣得都比我做程序员挣得多。他们要是学会做直播，有了流量，确实也不用舍近求远学什么理工。”

樊凡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这个方向，但机敏一点儿的都能听出这明褒实贬的不友好。樊凡正想说什么，却听到陆予风在吃饭的空档抢先回道：

“我可挣得不多。卢先生在投资吧，有机会能不能给我投一点帮扶一下。”

大家忍不住笑了，都纷纷打趣让卢振羽给他们投资。只有江远没有作声，洛雅也只是含笑看大家打趣。

卢振羽于是笑道：“各位都是人中俊杰，特别是洛小姐和江先生，肯定一堆人等着给你们投资，哪里轮得到我。”

卢振羽对娱乐圈和这二人都缺乏了解，全不知这“好话”在有心人耳里的“别有用心”。洛雅和江远脸色都不太好看，虽然原因不同。

一个工作人员试图避重就轻救场：“我们这两个大明星可挑了。特别是江远，就只接过樊总的一个广告，后面好多人找他拍广告都不接的。看江远年纪轻轻，帅气时尚，却喜欢研究古文，是不是特别有反差感？好像现在很多女生都喜欢这个类型~唉呀，不过她们怎么不喜欢我呢？我也很反差的呀，虽然我长相幽默，但我内心严肃呀。”这一番插科打诨，气氛终于又轻松起来，只有卢振羽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樊凡和江远身上停留了几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