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凡是以回购股权的名义召开股东大会的。如果能顺利通过回购申请当然是最好的事情,这意味着樊凡收回公司是指日可待的;但如果“永发”再次否定其请求,对赌合约的履行结果将成为难以回避的问题。
樊凡也知道第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从会议日期确定以来,神经一直高度紧张,反复排演各种可能的状况。
大会那天,双方到场,都带了律师,樊凡对此倒也不意外。但樊凡原以为针对“不良广告”会有的恶斗却没有出现。“永发”同意上次的广告争议,但又据此对樊凡的管理能力提出了质疑。
“那次公益广告出问题,据说也是因为忽视了员工的建议。归根到底,也是管理问题。一年之内连续两次严重的问题,这足以表明您目前已经不能胜任当初约定的职责了。”“永发”代表毫不客气地说。
樊凡气得几乎当场就要发作起来:这本来就是她的公司,即便她的管理真的问题,也不关“永发”的事。依据合约,“永发”在合作这两年总体上看不单没有吃亏,甚至还占了便宜。现在合约马上就要到期了,她的管理对“永发”更加不会有影响,结果“永发”偏偏在这个时候发难,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还说得这样堂皇。
樊凡冷冷看着“永发”代表:“根据公司章程约定,我拥有绝对管理权。这一点,想必你们的律师早就跟你们沟通过了。所以你们现在说这样的话是想做什么呢?”
“关于这一点我们很清楚。但是您的律师应该也告诉过您,公司章程是可以修改的。”“永发”代表明显有备而来。
樊凡转头看向胡永明——他正低头喝茶——突然不安起来:“据我所知,你们的股权不足以修改公司章程。”
“是的,除非——三分之二的股东同意,”“永发”非常从容,“我们可以现场表决。同意修改章程的请举手。”
樊凡死死盯住胡天明。胡天明无视樊凡的饱含情绪的目光,坚定地举起了手。
“胡天明!”樊凡不顾一切地冲胡天明大吼。
胡天明却面不改色:“不好意思,樊总。我也觉得公司在你的领导下发展前途不容乐观。我只是做了一个有利于公司的决定。”
一切事情都水落石出了。被剽窃的方案,公益广告提案的顺利通过——樊凡在所有致命失误背后看到了胡天明的影子。
胡天明是什么时候与“永发”勾结的,又是什么时候制定叛变计划的?自己为什么会毫无察觉?一股寒气由内而外侵袭着樊凡,让她几乎要颤抖起来。
“提议通过了。我们接下来将提出以下修改方案……”
“永发”的律师开始说话了,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清晰,但樊凡好像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愚蠢地相信胡天明的忠诚,或者以为自己的实力可能提出比“永发”更具诱惑力的条件?
“樊总……”身边律师的提醒让樊凡猛然醒过神来:现在不是反思的时候。
“……章程五约定的创始人对于公司出售、上市、重组、收购等存亡性问题具有一票否决权。对此我们希望修改为大股东与创造人具有同等权利。”
“这也是可以的吗?”樊凡转向自己的律师,律师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方认为这是一个公平的方案。鉴于樊总在公司重大问题上的失误,我们本可以要求更多的权利。”
“这是我的公司,你们凭什么要求更多的权利!难道贵公司从来没有犯过错误吗?我的公司这两年来发展良好,你们也从中获利很多,你们现在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樊总,首先严格来讲,根据投资额和股权,公司并不只是您的,”对方律师有条有理地说,“其次,从公司报表看,虽然有盈利,但相比一些同等规模的企业,也不算优秀;最后‘永发’虽然有所获利,但因为您的失误损失也很重大,特别是公司形象方面,这是很难量化的。”
“你们在偷换概念!什么叫‘跟同等规模的企业相比不算优秀’,据我所知,就新兴小型广告公司来说,我们公司的总体表现是非常好的……”
“如果樊总对此有疑问,我们可以向您展示相关数据。”
“永发”准备得充分,高价律师团果然不是吃白饭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继续讨论这些也没有意义,樊凡索性直奔主题:“我们不要拐弯抹角了,你们到底想要怎样?出卖还是收购?或者只是想要公司的控制权?”
“樊总是聪明人,我们就不说暗话了。‘永发’有意开拓自己的广告市场,而收购已经参股的公司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我们现在有两种方案,第一种,您可以撤回投资,同时我们根据公司目前的市场估值收购您的全部股份;第二种,您可以保留少量创始人股份以及一定的经营权,但‘永发’按照股权配额拥有最终决策权。”
樊凡不禁冷笑:“那你们打算付多少钱呢?”
“公司的估值大概是500万左右,如果樊总有意向,收购价格我们可以再商量。”
“如果我不接受呢?”
“恐怕这是您最好的选择了。如果我们认定三次无效广告,您将面临巨额赔偿,到时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那么明显的抄袭广告,评委如果够公正,绝不会算我的广告无效的!”
“怎样才算公平,大概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您已经同意了我们采用那个方案,对于抄袭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到时结果未必会如您所愿。那时候我们也不会再提供现在的选择机会了。”
“永发”计划周密,步步为营,樊凡预备的应对方案简直不堪一击。
樊凡还想说话,她的律师却抢先道:“不好意思,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商量一下。”
“也好,我们休息半个小时吧。”说罢“永发”的人就先走了出去,胡天明无意单独承受樊凡的怒火,也乖觉地跟着走了。
樊凡没等他们离开就很坚决地对律师说:“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不会卖公司的!”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现在很被动。说实话,对于公司章程的修改,‘永发’本来可以做得更狠一点。我们现在不是跟一个一般的公司斗争,‘永发’集团的法务是出了名的厉害,跟别的大公司打官司都很少输,何况我们呢。我觉得明智之举还是及时止损,趁早接受他们的方案,谈个好价钱。”
理智告诉樊凡,律师的建议没错,但情感上樊凡却完全无法接受。她怔怔地坐着,喃喃道:“不行,不能卖,这是我的公司……”
“你也可以选择保留股份。经营权应该也可以商榷的。这样也不算失去公司了。”
“不,我开公司就是不想给别人打工。两年的卖身契已经够了。你是我的律师,你应该想办法帮我保住公司,而不是帮他们买我的公司。”
“我们律师也不是万能的。我们的责任是最大限度地维护客户的利益,而不是满足客户的一切要求。”
樊凡知道自己的律师根本不可能跟“永发”法务对抗,自己的要求根本是强人所难,但她也很难说服自己将辛苦经营的公司拱手让人。她垂下头,陷入了苦思。
半个小时后,大家重回会议室坐定。樊凡已经恢复了冷静:“修改后的章程约定我们具有同等权利,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也有权收购?”
“永发”似乎吃准了樊凡的实力,对这个问题回应得非常爽快:“当然,我们尊重您做为创始人的贡献和权利,所以您也有权进行收购。新章程生效以后我们会再次召开股东大会,讨论收购事宜。您大约还有三周的时间。如果您能在股东大会前筹集足够的资金,那么大会上您可以优先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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