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凡首先要做的事，是越过孙一一；要越过孙一一，现在还要去上班。
樊凡目前就职的这家公司号称新媒体，其实就是网红电商。公司不大，老板很红。老板孙一一靠英国留学的奢华生活视频成名的，后来顺理成章地开始带货。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背景，她自己对此也讳莫如深，很少正面回应。
据说名字越简单，背景越不凡，越是虚言以对，越是确有其事，所以坊间对孙一一神秘而强大的家世有诸多猜测，甚至说她做网红带货是为了帮家族洗钱。
孙一一曾就此专门辟谣，自己是“干干净净”“白手起家”的，做直播完全是个人兴趣。不少人对她“干干净净白手起家”的说法嗤之以鼻，但这完全不妨碍她的人气，不单如此，这一切争议还进一步助长了她的人气。
樊凡所在的运营部门是根据孙一一的个人风格特点进行选品及脚本设计，同时也要负责调研和数据分析等一系列工作。公司小，运营人员也少，大家往往都身兼数职。孙一一并不小气，在约定的高薪酬之外，对于成功的方案还另有丰厚奖励，但她也足够挑剔和严苛，每年因为各种原因被淘汰的员工也不在少数，三个月前另一个运营安吉就是因为业绩长期不如樊凡而走掉的，新来的贤荣是孙一一从别家高薪挖过来的明星运营。这种紧张的气氛让樊凡们陷入了疯狂内卷。
樊凡不怕紧张的工作安排，因为这能帮助她快速学习，但她厌倦了内卷，因为那是为别人卷，卷得毫无意义。她想要外卷，为自己卷。她要借孙一一，为自己创业铺路。孙一一当然不会自愿给别人做踏板，所以樊凡必须要有所牺牲。樊凡有这个觉悟，要获得什么，总要先付出点什么。
虽然，不是什么都可以付出的。
樊凡到公司的时候有点晚，还好孙一一也还没到。樊凡算是“优秀员工”，孙一一对优秀员工相对宽容，偶尔考勤迟一点倒无大碍。前期直播方案已经拟定，也已经彩排过了，但工作人员还在紧张地复核。
一会儿，孙一一过来了，化好妆，再对一遍流程，直播就开始了。樊凡站在旁边紧盯数据，全程跟进。虽然她不喜欢孙一一，现在对她更是十分厌憎，但不可否认，在孙一一这里，的确有很多可学之处。孙一一非常适合做网红。她不但善于自我包装，且极具镜头感，很懂得如何在适合的场景中突出产品，因此很受一些时尚品牌青睐。
她看着孙一一先是在一个高级美容店护肤的日常分享中貌似随意地推了几个产品，后台人员开始在弹幕不断提及关键产品，孙一一顺势转回直播间，在一堆已经开启的瓶瓶罐罐中找了一下，用散漫又真诚的语气说：“我看不少人在问这个呀，这个其实我本来不打算推荐的，虽然对我个人来说，确实是有效果的；我也是懂行的朋友推荐的，要不我也不敢吃。不过呢，它真的也不便宜，主要是，店家连给我都不肯打折，说是精选原料，供应有限。但你们一直问我牌子，我这人又不喜欢撒谎，就算好物分享，回馈粉丝了~听说这批很快就要售罄了，新货出来了还说要涨价——还好我自己已经屯了一批了。不过如果这次要真被我带出去了，我倒想知道他们下次要不要说谁的面子都不给，还会不会就地涨价。不过大家也不要因为我冲动消费，产品对我很有效，但未必适用所有人。大家可以先买一点自己感受一下。”
效果很好，那么贵的保养品，又并非特别知名，除了一点口惠，没有任何实际优惠，观看人数和停留人数蹭蹭地往上涨，竟然眼见着就要清货了。
实时数据显示，转化率很高，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樊凡。樊凡是这个项目的主要策划人，当然功不可没，但她也知道，没有孙一一的精心演绎，这样的文案未必能够成功。
文案内容真假参半，而孙一一却说得情真意切。这是孙一一的特长之一。比如，她明明做了对不起樊凡的事，但这两天面对樊凡的时候一直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让樊凡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樊凡觉得这是她讨厌孙一一的重要原因之一：她的底气是装出来的，但偏偏装得这么成功。
樊凡也有感觉，孙一一也并不喜欢她。虽然她看起来很欣赏樊凡，但樊凡能感受到一些嘉许之词中的小小芒刺，以及她有意避免让樊凡出席一些重要的活动。
她明明对樊凡有戒心，但大家都觉得她对樊凡有知遇之恩。这是樊凡讨厌她的另一个原因。这或许是因为孙一一将自己看作是潜在的竞争者，这种想法又让樊凡有些兴奋。
不过讨厌的情绪仍居于主导，特别是想到新近发生的事情。若不是因为现在她还不能离开孙一一，樊凡大概一早过来就跟孙一一掀桌子了。
樊凡越看孙一一越感觉刺眼——真不想再为她工作了，如果能不用再跟她打交道就更好了！但目前这是不可能的。她现在还需要忍耐，就像忍耐江远一样。
孙一一冲大家喊了一声“well done, everyone——让我们准备下一场！” 这一场才算是正式结束，大家暂时放松了一点。孙一一却恰恰相反，她收敛了伪装出来的松弛感，面目严肃，开始准备下一场直播。她一边跟在场的工作人员小声交流着，一边翻着手里的材料，好像正从一个战场奔赴下一个战场。
直播带货，看着轻松，其实对于前期准备和临场应变要求都很高，所以这天的直播做完后，大家都感觉筋疲力尽。但直播结束并不意味着下班，他们还要做复盘。讨论快结束的时候，孙一一问樊凡：“那个香氛的case你做得怎么样了？”
樊凡再怎么讨厌孙一一，对于有关工作的问题还是不能怠慢的，只能老实答道：“有初步构想了，但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孙一一看向另一个人：“贤荣，你们的方案是不是已经做出来了？明天下午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樊凡知道贤荣未必真有方案了，但是到明天下午他们两个都必须有方案，所以口头应了一声“好的”，就去了自己的工位。
等到做出成型的方案已经很晚了，樊凡正好有借口不回去，纠结半天，还是发信息知会了江远，然后独自在公司囫囵睡了一晚。
下午讨论方案里，不出意料的，孙一一全都不满意，要不就说广告痕迹太过明显，要不就说不符合她的身份档次。大家虽然对这种又当又立的要求腹诽不己，但也不能说孙一一的要求完全没有道理，所以纷纷表示会继续努力，下周一定给出合乎要求的方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