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凡一进茶室就看江远端坐在茶桌前，望着茶杯上氤氲的热气不知在想什么。樊凡快活地扑到他身边坐下，一句话不说就紧紧抱住他使劲亲了一下，笑眯眯地说：“江远，我好爱你呀。”

江远受惊似的侧了一下身，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但随即又倾过身体回抱住樊凡，并动情地亲吻她。江远的吻杂乱无章地落在樊凡的耳侧、脸颊，最后又落在她的唇上。他的嘴唇似乎十分干燥，粗粝的吻擦过樊凡的皮肤，让她觉得有些发痒，他的手臂勒得樊凡有点发痛。江远很少在公共场合跟她这样亲密，即使在包间，举止也不会太过失控，今天这样，不免有些反常。

“你怎么了？这么想我吗？”樊凡错过脸，看着江远的眼睛笑嘻嘻地问。

江远凝神看着樊凡的脸，有一会儿没有作声。

樊凡还打算开开玩笑，就听见江远在问：“你相信我吗？”

樊凡不知道江远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那，你愿不愿意，等我一年？”

“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问？”这可是真的很奇怪了，樊凡推开江远，再次看向他的眼睛。

江远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颧骨也有些突出。他没有回应樊凡，松开手把手肘支在茶案上，埋下头去。

樊凡有不妙的预感。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定定望着江远，等待他的反应。

再次抬起头时，江远的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纱。他跟樊凡稍微隔开一点距离，正正身，然后对樊凡说：“我要跟付小宇结婚了。”

樊凡迷惑不解地望着江远，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但我们后天会去领证。不会办婚礼。一年后我们会离婚。”

句子一个接一个从江远嘴里蹦出来，在樊凡眼前跳来跳去。每句话她都懂，她只是听不明白。这比江远当初跟她离婚还荒谬，所以不可能是真的。

“这是付老师的愿望，他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但结婚的事不是他提的，他也没逼过我。”

终于有几句话是樊凡能听懂的了。

“我妈同意了。我不知道付小宇跟她说了什么，反正她同意了。结婚后，我们会带我妈去英国，那边有机构可以帮她。”

江远越说越流畅，樊凡越听越心寒，听到最后，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就是你的理由，为了付主编，为了你妈，也许还为了你自己？只是没有我呢……呵呵，很好，你真是个好人。你和付小宇，你们真是一对好儿女。”

江远白皙的脸庞己近苍白，但他下定决心似的，紧闭双唇不作辩解。

“后天领证……你们这是谋划多久了？你这滴水不漏的功夫，一点儿不心虚，你是怎么做到的？还问我相不相信你？你这么能演！”

江远的嘴角有些颤抖，他于是又抿紧了一些。

“我真是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原则呢……不过，也许这就是你的原则，你的道德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高尚的？舍己为人，感天动地呢。”

江远的嘴唇因为抿得太紧，也开始发白。他仍然一声不吭，任凭这些冷嘲热讽接二连三地向他砸来。

“等你一年？你可想得太美了。你的麻烦都解决了，孝义两全，需要爱情了，一回头，还有个王宝钏修了大别墅乖乖等着你，真是什么都不会错过呢。至于我这一年会过得怎么样，大概完全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吧。”

樊凡惨笑一声：“我竟然还想卖了Gogou马上跟你结婚。原来是自作多情。还想着怎么安排你妈……你妈哪里用我来考虑，付小宇才是最适合你这一家子的。”

江远的手背血管鼓突出来，他紧握的手微微发抖，费了很大的气力才从嘴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樊凡暴怒起来：“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听够了！一年？我告诉你，我一天都不会等！你别痴心妄想做什么白日梦！”

樊凡不再理会江远，一把推开茶室的门冲了出去，门口的服务生惊得闪躲不及。

樊凡怒气冲冲地走到车位边正准备拉车门，却被一只手挡住了，原来江远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跑了出来：“我送你回去。”

樊凡使劲拍开江远的手：“装什么好心！你要真关心我根本不会干那样的事！”

江远置若罔闻：“你如果不让我送，我就给爸妈打电话。”

樊凡又气又急：“你不要发神经！你跟我闹离婚的时候我也是自己开车的，这时候要你管什么闲事。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以为我会怎样，情绪失控出车祸吗？你不要太高看自己了！还有，你现在已经有两个爸妈，不要再随便认‘爸妈’了！”

江远如遭雷击，缓缓放下了手。

樊凡觉得江远可气又可怜，剩下那些讽刺的话都被堵在喉头，说不出来了。她推开江远坐上驾驶位，冲着呆立在一边的江远大声道：“明天，我在民政局等你。你不来，就永远别想跟我结婚了！我不会等你的！”

樊凡没去看江远的表情，一脚油门开走了。樊凡实在是怨气难平，怕被父母看出端倪，在外面晃荡到晚饭时间才回去，强颜欢笑跟家人吃了庆功宴，借口累了早早就去睡了，实际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几次梦到江远，都是各种离别场景，惊醒好几次，迷迷糊糊睡到清晨又猛然惊醒，心里悬着一点希望，终是睡不着了。

起床后，看到父母都出去了，樊凡慢吞吞地洗漱完毕，又去挑出门的衣服，试了半天，床上乱七八糟堆满了，最后也不知道挑了件什么。然后她又开始化妆，遮瑕、修容。黑眼圈一定要遮住，唇膏也要选艳一点的，气色好。樊凡弄了半天，突又想到结婚需要预约，急急忙忙登陆民政局网站，竟然看到还有空档；预约完了才想到还要准备各种材料复印件，等翻出绿色的离婚证，樊凡的心又揪了一下。

樊凡把预约时间发给江远，就带着准备好的材料出门了。离预约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樊凡就在民政局外面走来走去。这里她和江远已经来过两回了，每一次的心情都不一样。上一次他们来结婚的时候是什么天气？樊凡努力回想着，但不知为什么她只能记起离婚那天的天气。她还记得那个大大的“禁止通行”的交通标牌。

樊凡努力不去看手机，但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江远一直没有回她信息。她走得有点累了，就在周围随意找了个石墩子坐下。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她只知道太阳的位置改变了很多。预约时间大概过了，但樊凡仍然不想去看手机。她就这么在民政局外面坐了一天，一直到民政局关门下班。

樊凡滑开了手机，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江远的回复：“对不起。”

樊凡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她想自己一直磨磨蹭蹭迟迟不出门，其实就是知道的，江远是不会来的。他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我给过你机会了，江远。我坚持到最后了，失约的是你。”樊凡鼻子有点发酸。她抬起头，看向天空，日渐昏暗的天空有一弯隐隐的月亮。

“这一次我可不会哭。再见，江远。”樊凡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