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唱队要准备两首歌曲，校歌是压轴节目，老师们决定采用民主制，让大家用投票选出另一首相对轻松的表演曲目。

吴虞听到学姐私下抱怨不想再唱那些老掉牙的民谣或者年年唱的红歌了，想唱些平易近人的流行歌曲。

吴虞借用邵雪的耳机听歌，她最喜欢的是那首粤语的《幼稚园》，歌词简单却又纯粹。邵雪也最喜欢这首歌，结果投出来还真是这首歌被最高票选中。

还记得那一天，在那一天，初次上学堂，从前渡每分钟，身旁也有，父母在旁，终于天与地，需要独自往，两手必须放，但我不想放，边哭边回望，然后到这一天，在这一天，走出世界……

少年人的嗓音干净清纯，合唱艺术的强大共鸣极具感情的渲染力，让吴虞不自觉地忘记渺小的自我，融入到一种集体的安全感中。她后来很感谢这次意外得来的机遇，帮助她渡过了一段流言蜚语侵扰的时光。

吴虞心里哼着歌词，默默然弹了无数遍这首改编过的流行乐。

训练休息期间，邵雪站到三角钢琴旁，好奇问到：“吴虞，你的网名叫波兰小鱼，是因为你喜欢弹肖邦吗？”

吴虞没想到有人能猜到：“恰好那段时间有在练习，就想到取这么一个名字。”

邵雪一乐，撒娇央求吴虞弹点古典乐，想听专业的演奏现场。

吴虞谦虚摇头：“弹没问题，但我技术不到家还没达到专业水准。”

邵雪要听圆舞曲，吴虞一弹，围了好多女孩过来听奏，她没有留意到黎主任站在门外，就在大家起哄要她继续弹曲时，黎主任在女孩们身后忽然出声打断。

“吴虞，你跟我来一下。”

大家都是一怔，让出一条道给吴虞。

吴虞以为黎主任是要批评她私下玩闹，低着头准备挨训。

黎主任微微扬笑，不懂这个女孩条件那么好却选择给合唱队当绿叶，耐心解释道：“汇演的节目表已经排出来了，但是原本的街舞选手昨天训练时摔骨折没办法继续演出留出五分钟的时常。我们肯定不能随便临时找一个小组排五分钟的节目，但你刚刚那首肖邦的圆舞曲就非常适合，看得出来你很熟练甚至能默谱演奏。”

吴虞抬头，听出黎主任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够上台填补这五分钟的空白。

“你不会又要拒绝我吧，圆舞曲可不需要配合小提琴手那么高超的难度，你胜任完全没有问题，也不会耽误你的合唱节目。”黎主任不给她留拒绝的余地。

*

室内体育馆临时搭成元旦舞台，酒红色幕布高高悬落，幕前由四位主持人轮流上场介绍节目，幕后的每个演出者忙碌奔波，紧张等待。

合唱队的演出分两次进行，先唱《幼稚园》，压轴再唱校歌。学生们之间互相帮忙化妆，邵雪化妆工具齐全，给吴虞擦粉，像是小孩初学画画似的兴致高昂：“你眉形的倒三角可不要修，大气适合你的脸型，你皮肤怎么一点瑕疵都没有，连雀斑都不长也太让羡慕了，不过化妆你得好好学，不能以后上台演出总靠别人帮忙吧。”

吴虞从小就有演出焦虑症，随着年纪增长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尤其她还是除了主持人之外出场最多的选手，即使圆舞曲烂熟于心，也还是深怕弹错音，上台总不如即兴发挥来的自如，不能允许失误。

陈老师一改往日的严厉，言语温柔地缓解团员们的情绪，向每一位迈入幕前的学生给予拍肩的鼓励。

吴虞作为伴奏最后一个入场，她穿着和其他团员统一的白色亚麻连衣裙，双手拂过裙摆坐在钢琴凳上，她紧张到连观众席都不敢看，意念集中等待指挥的提示。

还记得那一天，初次上学堂……大钟即使敲响，你别放开手，成年后，什么都不可再，有成人迁就，不要走，前去在人群内，会磨炼到够，可见将来，日子总会有，顺逆流，不过此时，获得的爱护，无私爱护……

这首集体票选出来的合唱曲并不是多么宏伟高尚的名曲，歌词里充满迷茫，遗憾和忧伤，却唱出更多青春的心声。

吴虞每次弹奏这首曲子，会联想到这几年发生过的事情，但最后这些情绪都转化成她指尖的力量，配合合唱的魅力传递到台下的耳朵里，引发响亮的掌声。

合唱曲毕，邵雪激动地抱着吴虞庆祝，顺便安抚她：“你看你不是表现得特别完美吗，所以你也不要再那么紧张，我相信你的大家都会喜欢你的圆舞曲独奏的。”

吴虞溜去厕所缓了口气，水龙头的冰冷水流冲洗着她的温热的双手，她知道别人私下里如何讨论她，“伤仲永的神童”“考不进音乐学院才来读普高的落榜生”“没有真才实学的冒牌天才”。她听多了这些议论，完全没有在独自登台的勇气，深怕就此平庸地众所周知。

一月的天气骤然降温，吴虞从厕所出来返回体育馆，衣物单薄不禁打起喷嚏。

主持人穿着一身亮晶晶的金色礼裙，拿着话筒宣报表演曲目，在介绍时故意打哑谜，说：“这位演出者半个小时前刚上台表演过。”

林渡荆对时间敏感，蹙眉抬起头看向酒红色幕布的出入口，按照原先的排演单该出场的是街舞，但大家都知道某个选手训练骨折住院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备选节目顶替上去。他眼皮跳了跳，竟然真的看到吴虞一身白衣恍眼地走向三角钢琴。

观众席响起一阵窸窣的议论，大家都没有想到有人会有三次登台的机会。

一束灯光安静地照在她纤细的身上，整个舞台没有其他多余的人物和布景，她神色专注内敛，黑发扎成蝎子辫，没有描过的眉毛淡淡的，掩盖不住眼眸的深邃认真。

吴虞深呼吸，双臂抬起，手腕落下，她弹得是《肖邦圆舞曲op.64 no.2》，这首肖邦的晚年作品，有波兰的玛祖卡舞曲风格，极具民族性，节奏典雅柔情，浪漫动人。

她无心感受台下那些灼灼惊艳的目光，一心演奏。

林渡荆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吴虞在舞台上的正式演奏，她作为演出者永远不知道这一刻的自己是怎么样的，但是他知道，无论过去多久，他都记得幼年时，他在剧院的观众席里和所有人安静聆听她的比赛演出，天才的光芒不仅仅照耀在她身上，那束光的阴影里是他，仰望的人也一直是他。

五分钟的演出意犹未尽的结束，他听到周围人的赞叹和奋力的掌声。

汇演还在进行，吴虞独自走出场馆吹风舒缓激动的心情，她没想到自己不算完美的演出会得到那么多的认可和掌声，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她很想分享这种喜悦，转过身打算回归集体的热闹里时，发现高星辰居然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怎么也出来了？”吴虞还没有想到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你先别说话。”

高星辰挠着头慌乱地看着吴虞，深呼吸好几次后终于下定决心，憋着一股劲猛说出一大串话：“吴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早恋，我只是单纯地告诉你一声，以后再也不会再提起，你放心，我就是藏不住事，我是个傻逼混蛋，你不用理我！”

高星辰说完后落荒而逃，还冲着天大喊了一声发泄自己的羞耻。

吴虞愣在原地，倏然感到一阵凉意，她抬起头，没想到初雪在此刻寂静无声的落下。她决定当做无事发生时，震惊地看到林渡荆就站在楼梯上，默不作声地旁观了自己整个被告白的全程。

她瞬间脸烧得滚烫，错开他淡漠的视线。

“你还不回去准备吗，马上就要最后的合唱节目了。”

林渡荆一步步走出台阶，出声提醒还在出神的吴虞，她那双深亮的眼眸还沉浸在被告白的青涩懵懂里，难道她真的有那么一刻对那个开朗的小子心动了？

吴虞指尖掐进掌心，低声问他：“你刚刚是不是都看见了？”

林渡荆喉结一滚，“嗯”了声。

吴虞心如擂鼓，五指收紧不甘心地对他说：“你不许说出去。”

林渡荆轻嗤，看雪花落在她的肩上融化，故意反问她：“为什么不能说出去？你喜欢他？”

吴虞瞪大双眼看着林渡荆，不懂他狭长眼睛里是嘲讽还是冷漠，她急忙辩解：“这跟我喜不喜欢他没有关系，他都说了知道我不会早恋也不想影响我的学业，只是……”

林渡荆紧追着她的话说：“只是看了你的演出后深受感动，情难自禁地想和你表白。”

初雪的浪漫彻底被林渡荆粉碎。吴虞从来没有想过林渡荆会这么凉薄地对自己说话，好像她就就不值得被别人喜欢。

两个人在雪里冷静下来，林渡荆没有来得及道歉，吴虞转过身独自走回体育馆。

PS:合唱队的选曲是twins的《幼稚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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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