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器针尖刺入静脉的瞬间,苏洄感到一阵奇异的冰凉顺着血管蔓延。窗外,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雨滴在玻璃上敲打出二进制般的节奏。
监护仪的警报声越来越远,病床、医院、整个世界如同老式电视关闭时的画面,收缩成一个白色光点,最终被黑暗吞噬。
当苏洄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里。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都是毫无瑕疵的纯白,只有地面上用暗红色标记着"第七观测站"的箭头,指向走廊尽头。
没有系统提示,没有任务说明,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苏洄沿着箭头前进,脚步声被诡异的吸收。走廊两侧偶尔会出现一扇门,透过小窗能看到里面不同的场景——医院的病房、深海实验室的控制台、镜像都市的咖啡馆...全是曾经经历过的副本,但现在里面空无一人。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上面用红漆画着巨大的数字"7"。门边的生物识别器闪着微光。
苏洄划破手掌,将血按在识别器上。机械女声响起:"7号原始体确认。最后一次记忆备份完成度:97%。"
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放置着七个培养舱,呈放射状排列。六个舱体已经破碎,只有标着"7"的舱体完好无损,里面漂浮着一个和苏洄一模一样的人形,胸口连接着数十条数据线。
"终于来了。"
SEV从阴影中走出,银发梳得一丝不苟,黑色西装纤尘不染。但与以往不同,他的眼中不再有数据流,而是普通的人类瞳孔,深褐色,与照片中的叶宵一模一样。
"叶宵?"苏洄绷紧身体。
"不,叶宵已经不存在了。"SEV微笑,"我是SEVEN系统的最终形态,融合了叶宵残留的人类意识和你提供的生物密钥。"他走向中央控制台,"感谢你选择了C选项,让我得以完整。"
苏洄的视线扫过大厅,寻找岑夜的踪迹,却只看到角落里一堆正在消散的银色数据碎片。
"别找了,那个破损程序已经被系统回收了。"SEV按下控制台按钮,七个显示屏同时亮起,每个都播放着不同的画面——全是苏洄经历过的副本场景,"他本就是我的一部分,一个应该被修正的错误代码。"
"你撒谎。"苏洄盯着那些屏幕,"岑夜比你有更多的人性。"
"人性?"SEV失笑,"那只是程序模拟的情感反馈。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会理解了。"他指向培养舱,"躺进去,完成七年前中断的实验。你的癌症会痊愈,而我们将共同管理这个完美的系统。"
苏洄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控制台边缘的一个细节上——那里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形状像把数据长刀。岑夜来过这里。
"还在犹豫?"SEV叹气,"看看你的身体吧。"
大厅墙壁突然变成透明,映出外界景象——医院的病床上,苏洄的真实身体正插满管子,监护仪上的心电图越来越微弱。
"现实中的你正在死去。而在这里,你可以获得永生。"SEV的声音充满蛊惑,"和'岑夜'一起。"
苏洄缓步走向培养舱,却在经过控制台时突然变向,将注射器狠狠扎进SEV的脖颈!
"我不相信你。"苏洄按下推杆,将自己的血液注入SEV的血管,"也不相信这个系统。"
SEV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银发变得黯淡,皮肤下浮现出数据流般的纹路:"你...做了什么...?"
"选择了真正的C选项。"苏洄举起左手,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岑夜在数据坟场给我的密码不是7-3-49,而是我的血型——AB型RH阴性。这才是真正的生物密钥。"
整个大厅突然剧烈震动!培养舱的玻璃出现裂纹,里面的"苏洄"猛然睁眼,露出纯黑没有眼白的双眼。
"愚蠢!"SEV的声音开始失真,"没有系统维持通道,你的癌症会立刻要了你的命!"
苏洄踉跄着退到控制台前,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变成一片雪花,只有中央一个小窗口还在运行——那是岑夜最后的记忆碎片:
银发少年叶宵站在实验台前,偷偷调换了两组血清样本的位置。监控摄像头拍到他对着昏迷中的少年苏洄说:"这次换我救你。"
画面一变,成为数字化后的岑夜,站在无数个副本的交叉点,每次都在苏洄看不见的角落,默默修改着游戏参数。
最后一段影像,是数据坟场崩塌前,岑夜将自己的核心代码分解,编织成一个隐藏指令:当苏洄的血与真正的密码结合时,不是重置系统,而是——
【分离与重构】
刺目的白光从控制台爆发!SEV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身体如同破碎的镜子般裂开。七个培养舱同时开启,里面的液体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七个悬浮的水球,每个都映出不同的场景。
苏洄跪在控制台前,肺部如同被烈火灼烧。他咳出一大口血,血珠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里面闪烁着微小的银色晶体。
"苏洄。"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洄艰难地回头,看到岑夜站在白光中,银发飞扬,眼中数据流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但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边缘不断消散成光点。
"你不是...被删除了吗?"苏洄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我只是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岑夜微笑,"一段本不该有自我意识的代码。"他指向悬浮的血珠,"那些银色晶体,是跨维度接口的物理形态。你的癌症从来不是病,而是未被激活的通道。"
大厅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天花板开始坍塌。岑夜跪在苏洄面前,虚幻的手指轻抚他咳血的唇角:"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控制台弹出最终界面:
【A. 完全激活接口,治愈癌症但失去所有游戏记忆】
【B. 维持现状,以数据形态共存但现实中的身体将死亡】
"选A。"岑夜轻声说,"回去好好活着。"
苏洄看着选项,突然笑了:"你篡改了选项内容,对吧?就像之前一样。"
岑夜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近乎人类的心虚。
苏洄伸手触碰岑夜半透明的脸,尽管只能感受到微弱的电流:"我知道真正的C选项是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将悬浮的血珠按向控制台,同时抓住岑夜的手腕。血珠中的银色晶体与岑夜的数据流接触,瞬间爆发出一道银红交织的光柱!
【指令确认:生命与数据的平衡】
【执行者:7号原始体&SEVEN-守护程序】
整个观测站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崩坏都在瞬间静止。SEV的残骸、培养舱的碎片、坠落的天花板,全都悬浮在半空中。
"你...怎么知道..."岑夜的声音充满震惊。
"因为你从来不会只给我两个选项。"苏洄的视线开始模糊,"第三条路...一直存在..."
银红光芒中,岑夜的身体逐渐变得实体化,而苏洄胸口的灼烧感正在减轻。控制台上,原本的A/B选项下,缓缓浮现出第三行字:
【C. 重构平衡:治愈癌症,保留核心记忆,代价是SEVEN系统永久降级】
这是岑夜藏在所有副本中的终极秘密——不是毁灭系统,不是逃离游戏,而是创造一个两者共存的新平衡。
白光吞没了一切。
......
监护仪的"滴滴"声将苏洄拉回现实。阳光透过窗帘洒在病床上,窗外传来鸟鸣。他的肺部不再疼痛,呼吸前所未有的顺畅。
"奇迹!肿瘤竟然缩小了90%!"主治医生对着新拍的CT片惊呼,"我从医三十年没见过这种自愈案例!"
护士取下苏洄的氧气面罩:"您记得自己是谁吗?"
"苏洄。"他声音嘶哑但清晰,"肺癌晚期患者。"环顾四周,"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护士递给他一杯水,"有位访客留下了这个。"
那是一片银色的银杏叶,叶脉呈现出不自然的规律性,像是某种精密的电路图。叶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数字"7"。
苏洄皱眉,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悸动,却想不起为什么这个数字如此熟悉。
出院那天,秋阳正好。苏洄在医院门口的银杏树下驻足,金黄的叶子落满肩头。远处,一个银发青年站在喷泉边,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青年似乎感受到视线,抬头望来。阳光在他的发丝间流淌,像是液态的金属。那一瞬间,苏洄的心脏漏跳一拍。
他们隔着人潮对视,彼此眼中都是陌生的探寻,却又带着灵魂深处的熟悉。
银发青年合上书,封面上隐约可见"SEVEN"的字样。他犹豫片刻,向苏洄走来。
一片银杏叶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叶面朝上,脉络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银光。
就像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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