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求援

第一章

四周安静到凝滞,黑暗中无一丝光亮。

屏气凝神,地牢中的空气早已稀薄。

一口畅快的呼吸,都是奢望。

被关在地牢里两日有余,狭小的空间,坐不得,站不得。

无食,无水,与世隔绝。

只是对于战时的暗探而言,饶是如此,单靠声音,也能获取宝贵的讯息。

每日清晨,西南方向四百余步的方位,会传来微弱却异常清脆的响声,那是水桶被投入井中发出的碰击声,之后便是轱辘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如此反复,每日三十余桶,只多不少。

深秋这般水量,定是用来饮马。

搭在右手腕间的手指已经僵硬,算足一个时辰。

果然,东北方向三百余步,又听到了整齐划一的步伐声。

八人编一组,按时按路径通过,当为巡防。

西北方向偶尔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单马疾驰,是传信兵。

还有南方辎重车轮声。

凡此总总。

每一个声音,都成为一个光点,标注在了脑海中那无比清晰的地形图上。

水井,巡防,信兵,马车。

重叠,交错,排除。

灵光乍现般,唯一的那个重合点,那个能满足上述所有要求的地点,就是此时自己身处的地牢。

一个逃跑路线图在脑海中跃然纸上。

万事俱备,只缺时机。

“那人是不是探子啊?咋嘴那么硬呢?指甲都拔光了,屁都不放一个。”

“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儿。就是那顶级了得的探子,才有这能耐。哦,你以为他不怕疼啊,人家训练的就是这,比这还狠的都有!”

并排走来两名士兵,边走边议论。

年轻点的士兵闻言,伸手将背上的大刀取下,紧紧握在手里,道:

“那咱俩可得小心一点。”

年长的士兵瞥了他一眼,不屑地笑道:

“你这就小心过头儿了,他就是再厉害,扛了几轮刑讯,又扔地牢里蹲了三天。就是条龙都打成虫了。现在啊,能活着有口气都不错了,你还怕他。”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加快了脚步,道:

“坏了,赶紧的吧,别人没气了死在里面都难说。”

所谓的地牢,就是一个废弃的地窖。

只不过是层层锁链缠绕,巨石压顶。

两名战士合力把巨石抬起来的一瞬间,只觉得地牢内如炸裂一般,铁板、碎石迎面袭来。

不待他们反应,电光火石间,已被利刃封喉。

至死,只觉得有人影从地窖中一跃而起,疾风一般,却根本看不真切。

其实他们即便看真切了,也辨识不清那人的相貌。

经受了几日的酷刑,韩瑾周身上下尽数都是伤痕,满面血污,手持利刃,指甲却被尽数剥落。

而那所谓的利刃,不过是他在地牢中磨扁磨尖的石块。

他双眼蒙着黑布,靠耳听辨别方向,分毫不差。

几日滴水未进,力气大不如前,但对付区区几个小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信兵黑纱蒙面,背着信筒,高举令牌,疾驰出营。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沿途士兵闻马蹄声,纷纷让道。

营门值守的士兵,远远看见信兵手中的令牌,立刻开营门,片刻不敢耽搁。

眼看信兵一人一马的身影消失在滚滚尘烟中,值守士兵松了口气,小步快跑关上营门。

要知道,哪怕有片刻耽搁,信兵的鞭子便会直接呼到自己身上。

幸好自己机警,早早做好准备。

他的确看到了那高高举起的令牌。

却没注意到那只举着令牌的手,早已血肉模糊。

军营外的山林中,赵实率几名士兵早已蹲守了数日,心急如焚。

听阵阵马蹄声传来,他拔腿迎上去,果然是那熟悉的身影!

“将军!”

韩瑾飞身下马,迅速脱去早已褴褛不堪的敌军军服,接过赵实手中的便衣换上。

见赵实双眼布满血丝,韩瑾拍拍他肩头,口气轻松,道:

“我没事。”

在场的都是韩瑾亲随。未敢少歇,他部署道:

“敌军攻固城是假,佯攻固城,重兵攻打茂阳才是他们的真实企图。前期情报有误,待战后再追究。

眼下,赵实,你领裴如、丁适一队。大军应当刚刚开拔,你们即刻赶去,面见顾将军,如实相告,大军务必改道驰援茂阳!”

萧荀,你跟齐绍二人,赶赴茂阳,面见守军将领朱贺,让他全军即刻部署,准备迎战!”

韩瑾做暗探期间,腰牌一直由赵实保管。此时,他接过腰牌,分与赵实、萧荀二人。

几人翻身上马,韩瑾嘱托道:

“沿途注意安全。”

五人已是调转马头,如离弦之箭,消散在夜色里。

只留下赵实临走时,那兄长一般的叮咛:

“干粮和水都在挂囊中,将军你自己多保重!”

韩瑾亦上马,一手持缰绳,一手摸出水囊。他将水倒入口中,含漱,伴着血水吐出。直至口中血腥味没那么重了,才咕咚咕咚仰头喝起来。

凉水冰入肺腑,凛冽,却甘甜。

嚼着干粮,星夜赶路。

影锋脚程无马可比,约摸着明日晚间就能到青平山。

青平山脚下,大雨席卷而至,裹挟着呼啸的北风,刮落一地枝叶。

若说韩瑾驾马是疾驰,那山脚下这辆马车就只能算是闲庭信步了。

车夫也无奈,暴雨如注,他巴不得赶紧赶车。

奈何车里那少爷正在酣睡,一个颠簸吵醒了,少不得一顿臭骂。

轻而易举,这辆裹着厚厚油布,散发着浓烈草药味的马车就被韩瑾截停。

大雨中,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恭敬站在马车前,朗声问:

“冒昧叨扰,请问可是云平阁云阁主的马车?在下韩威军韩瑾求见。”

冷不丁旁边冒出个人来,车夫勒马骤停,马车剧烈一颠。

一声清脆的少年声从马车中传来:

“哪个不长眼的扰小爷的美梦!”

在山头峡谷采了十几天的草药,风吹日晒,饥一顿饱一顿。动作慢了还要被师娘训斥一番。林安早已累得精疲力尽。

受了半个月的罪,憋了这么久的气,此刻就如同火药桶一般,轻而易举就被点爆了。

当然,她平日里的脾气也算不得好。

“阁主,这可怨不得我啊,咱车是被人拦停了啊!”车夫着急解释给阁主听,至于车内那小爷,他可没胆子解释。

“安儿!瞎胡说什么!”车内传来厉声呵斥。

一温婉妇人掀开车帘,问:

“我是云语,请问韩将军何事?”

大雨倾盆,韩瑾拱手道:

“贸然拦车,实属冒昧,还请阁主海涵。只是在下有要事上山求见傅渊傅掌门,还请云阁主带路。”

韩威军的名声,如雷贯耳。

韩瑾更不必说,韩威军少将,年少成名,军功累累。

云语仔细打量着他笔挺站立的军姿,身后的高头战马。

且他能推断出这是云平阁的马车,这样判断力,想来此人不像是说谎。

“可以。请韩将军跟我上山。”

云语声音轻柔,决策果断。

“雨势大,将军可要上车?”

话没问完,车厢内一只小手就死命地拽着云语的衣服,要把她往回拉。

韩瑾已上马,道:

“多谢阁主,不必了,在下跟着您马车就行。”

云语不再多劝,退回车厢后,怒目盯着林安,压低声音,训斥道:

“越发没规矩了!哪有这么跟外人说话的!”

林安看师母火气上来了,耷拉着头缩到车厢角落。

“姑娘家家的,天天小爷长小爷短,像什么样子!你这些天是辛苦了,我体谅你,没跟你计较。你看你一路乱发脾气,老张驾车的年岁比你年纪都大,被你吓得话都不敢说。”

师娘是一个集智慧、美貌、医术为一身的女子,唯一的缺点,就是:

喋喋不休。

“我知错了师娘,下次不敢了。”

林安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

诶,这些话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不过想想师傅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倚靠的大树就在前方!憋屈了这么些天,上山就是曙光。

啊哈哈哈哈。

韩瑾是贵客,一上山就被傅渊请去了正厅。

林安乐得自在,捉了两个徒孙给她打热水,又指派几个根本不认识的弟子搬运药材。

自己大摇大摆回了小院,就等热水来,美美泡个澡,睡个昏天黑地。

青平山上属她横着走。

奈何她是掌门的关门弟子,辈分高。山上这些弟子,她还真指挥得动。

“师姑,师姑,赶紧起来去议事厅了!”

林安没等来热水,却听见纪舟在外面瞎嚷嚷。

她不耐烦地去开门,才刚刚抬起门栓,就被纪舟拽了出来往外跑去。

“怎么了?什么急事?”

林安一头雾水。

“北戎不日就要攻打茂阳,韩威军少将军求掌门支援。掌门同意了,现在全派弟子悉数上阵。师傅师伯都到了,让我来喊您!”

纪舟连拉带拽,任林安在风中凌乱。

北戎与大梁两军在边境摩擦日益紧张,这仗早晚要打,倒也并非出乎意料。

打茂阳?

林安想了想茂阳的方位,倒是离青平山不远,求支援倒是能理解。

不过,支援支援,那得武功精进的高手去了才叫支援。

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那去了就是送死。

君子舍生取义。

赴死自己是不怕的,只是堂堂青平派掌门亲传弟子命丧北戎小兵手下,传出去,那是给青平派抹黑。

这样有损门派威严的事,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做的。

开篇咯,希望大家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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