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几位师兄都领了命令往外走,忙着召集弟子,筹备驰援。
林安磨磨蹭蹭,想等大师兄也走了,自己好去找师傅说情。
左等右等,大师兄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傅严见林安进来,吩咐道:
“安儿,你到时候就跟着纪舟,听他安排。”
林安乖顺点头,在大师兄面前,她不敢造次。
腹诽:
纪舟得喊我一声师姑,听他安排,做梦呢。
“别的没事了,你赶紧回去准备,很快就要出发。具体情况,路上再问纪舟。”
说罢,傅严拿起手中的花名册,与傅渊议论。
见林安还是不走,傅严面色一凛,问:
“怎么还不走?”
林安低着头,双手不安地来回搓,轻声说:
“我想找师傅说几句话。”
说完,她微微抬头,看向傅渊,眼中已满是泪花。
傅渊似是早有预料,自始至终只是盯着名册看,头都不抬。
傅严神色愈发严厉,道:
“别演戏了。军情紧急,事关大梁安危。没有商量的余地,赶紧回去收拾。”
林安低头翻了个白眼,声音带着哭腔,道:
“大师兄说的我都明白,但我功夫实在弱了些,上战场那也是个拖累,给青平派丢人。”
傅严被气得差点笑了,训斥道:
“你以为关门弟子就只是平日里耀武扬威?那是责任,危难时刻就得冲在前面!
现在知道自己功夫不济了?早干什么去了?这些年,天天爬树逗鸟,就没见你好好练过功!”
林安被训得眼泪噗嗤噗嗤往下掉,却不敢声辩,只是委屈地喊:
“师傅。”
希望傅渊心软救救她。林安没看到师傅的反应,因为她的视线被傅严挡住了。
傅严一如他母亲一般,也好喋喋不休。
“别指望师傅这次通融你,这事没有转回的余地。你大嫂都要去支援茂阳,是我好劝歹劝,她才同意留在山上。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你就是说一百遍,也还是要去!”
大嫂肚子都那么大了,还要上战场?林安想了想那个场景,这倒确实是大嫂那钢铁铜人能做出来的事。
眼看通融无望,林安擦了擦眼泪,挺直了腰板。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大师兄一眼。
“哼!”
转身大步走出了议事厅。
傅严给她气笑了,说:
“爹,您看到了吧!她那眼泪都是装的。也就您净被她骗。”
傅渊这才把头从名册中抬起来,不舍却也没办法,说:
“小姑娘家家的,任性些也难免。等一会韩将军处理了伤口,还得商议下人员部署。你把咱们的弟子名册再捋一遍。”
林安从议事厅出来,半路被云语拉住去,塞了个药箱给她,说:
“韩将军有伤在身,你去给他缝针。”
林安面上带笑,婉言拒绝道:
“师娘,我还得回去收拾行囊呢,您喊别人吧。”
药箱没塞出去,云语已经快步走远,回头喊了一声:
“没别人了!云平阁的弟子在分派任务,就你闲着。你赶紧的!”
一个大师兄,一个师娘,这母子俩用起自己来真是毫不含糊,棘手无情。
真是可怜了师傅,这些年是怎么熬的啊。
林安背着药箱,找着了韩瑾呆的房间。
嘿,还是里面这位精。
青平派会武,云平阁精通医术。
他这上一趟山,真是事半功倍啊。
林安叩门。
“请进。”
声音里有一丝倦怠,似是睡梦中被惊醒。
林安推门而入,韩瑾已起身,立在桌旁。
见她来,韩瑾点头致意。
林安大步走到桌前,将药箱放下,开门见山说:
“韩将军,我是林安,云阁主的弟子,阁主让我来给您清理伤口。”
林安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仿佛跟韩瑾只是初见,又仿佛刚刚马车里的那位小爷她根本不认识。
说话间,林安已经卷了袖子,打水洗手,扭头问:
“伤哪儿了?”
林安打量着依旧站立的韩瑾,脸上虽有伤,但已经将血污洗净,伤口并不深,也就是鼻青脸肿吧。他身上应当是新换了干净的衣袍,倒是看不出来伤在何处。
韩瑾有些呆愣。
这林安虽然男装打扮,但一看就是姑娘。怎么,现在民风已经开化到女子可以随意为男子诊病了?
转念一想,这里是青平派,江湖儿女多洒脱,人家都不忌讳,想必是自己太拘泥了。
“伤在后背。”
韩瑾不敢直视林安。
林安打开药箱,摊开一应药剂,道:
“你自己褪了外衣,去床上趴着。”
韩瑾除了外衣,依言趴下。
林安走近细看,这伤得着实不轻。
后背上有鞭伤,烫伤,最为严重的是一道自左上方而下的刀伤。且时日已久,血肉外翻,边缘处已有腐肉。
屋外声音越来越嘈杂,都在为出发做准备。
林安心里着急,她还得回去收拾行囊。
判断清楚伤势后,她取出麻药,倒入小碗兑了水,递到韩瑾面前,道:
“这是麻药,全喝了,我给你缝针。”
韩瑾撑起身,伸手接过,却放在了旁边桌案上,道:
“多谢林姑娘,但马上要出发,我不能用麻药。你尽管缝,我不会动的。”
不用麻药?疼死你。
林安着急,也管不了这么多,他说不疼就不疼吧。
“那你不要动,别影响我下针。”
刮去腐肉,韩瑾没有动。
一针下去缝合,他依旧没有动。
林安虽平日武功没好好练,医术倒是不错,大抵是师娘严厉被逼出来的。
是她下手太轻了,还是自己太累了。
床铺柔软,后背上的痛感逐渐麻木,连续数日不眠不休,韩瑾居然昏睡了过去。
林安替不少伤者缝过针。不愿意服麻药的也有,能忍住疼不乱喊的都已经算是不错了。倒是没有见过边缝针,还能睡着的。
看他身上那些伤,想来这韩威军少将的名头虽然响,却也是不好当。
林安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人家是少将军,上了战场还落得一身伤。自己去了,怕是要化成灰了。
缝针后,林安顺势给韩瑾胳膊上也上了药,视线不自觉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光秃秃的手指,顶端血肉模糊。
“呲”
不对,收声。
“靠!”
林安忍不住骂了一句,怎么把人折磨成这样儿了!
一切忙完,韩瑾还在睡。
林安起身离开,轻声关上门后,麻溜地溜了。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战场果真可怕。
自己之前的担忧是对的,坚定信心,此番上战场一定要苟且偷生,一苟到底!
只是战场如杀场,岂是你想苟就能苟的地方。
傅渊率五百余名青平派子弟,云语集结了近百名云平阁子弟,星夜赶路,驰援茂阳。
抵达茂阳后,林安做了最后一次垂死挣扎,她求师娘将她编入军医的队伍,留在后方治疗伤兵。
还未等师娘答复,就被大师兄捉去,塞给了纪舟。
北戎大军到得比预计还要早一些。
大梁暗探从大营中逃走,因未窃取重要机密,大战在即,主将只是吩咐加强营防,无暇他顾。
这消息唯独引起了崔策的注意。
他仔细问了看守的士兵,那个大梁暗探被擒获时已受重伤,酷刑拷打后又关了三日地牢,居然还能连杀三人,顺利逃脱。
崔策隐隐觉得不妥。
身为军中副将,他虽无权调兵遣将,却百般劝说主将加紧日程,立刻举兵攻打茂阳,恐生变故。
那个令崔策不安的暗探,此时亦有自己的思量。
北戎二十万大军南下,绝不可能只为得一个茂阳。
破茂阳,入大梁。
向东,可攻固城,向西,可袭都宁。
只要行军够快,从背后打大梁边境守军一个出其不意,不无胜算。
北戎此番的野心,志在大梁西北全域。
若推断不错,北戎步兵先行攻城,待攻破茂阳后,素来引以为傲的骑兵便会从后方奔袭固城、都宁。
如今,茂阳守军不过万人,加上青平派五百余人,单单死守城池根本守不住。
只有主动出击,埋伏截杀,扰乱北戎攻城部署。以此惑敌,拖延时间,直至大兵来援。
这一击,虽不可能歼灭,但必须重创!让北戎即使兵临城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韩瑾在地形图前沉思很久,双眉紧蹙。
他微微眯眼,想到一个人。
北戎骑兵统领,此次出征大军副将,崔策。
没有热水,没有床铺,只有营帐里十几人的大通铺。
林安要疯。
来不及抱怨,她已换上大梁兵服,与七十余名青平派弟子,编入茂阳守军第七队。
数百人于茂阳城百里开外的山林里蹲守,等待伏击。
初冬,树木凋零,一片萧瑟。
士兵们匍匐在山林中,纹丝不动。
“纪舟,咱们这队领的任务危险么?其他人都干啥了?”
林安就趴在纪舟身侧,悄声问。
出发前师傅特意叮嘱,师姑到底功夫弱,让他全程保护好她。
纪舟声若蚊蝇,道:
“师爷坐镇军中。师傅领一队正面迎战北戎骑兵,咱们跟其他师叔在四个方位蹲点,围而攻之。韩将军领兵绕到后方,断其退路。意图围歼!”
林安大惊,问:
“那岂不是大师兄最危险?”
纪舟示意她小点声,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
“师傅诱敌即可,且战且退。韩将军最危险,必须要一举歼灭,速战速决,不能等北戎步兵跟上。”
前方茂阳士官回头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林安立刻禁声,再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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