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西南一隅,云府便坐落在这里。听说云大当家早年在朝中为官,告老还乡后便到江南做起生意。如今在这鱼米之乡富甲一方,日子过得顶滋润。
长街上的建筑虽说清一色白墙黑瓦,却各有各的不同。形制更是多有讲究,云家更是其中之最。
虽说云府上下并无多少人,但府邸却大得出奇,足足占了半条街。角门数扇,每门上都有一个小厮把手。
此时门上所有小厮因公子回来都集中到正门候着。半晌,不闻车马声,隐隐间两个人影从青石板延伸方向走来。
众人定睛一看,前面着黑袍的果真是公子。至于身后那一枚小小的女子,众人面上三分迷茫,五分惊诧,还有两分新奇。
云管家笑着迎上前,行礼后被云淮虚扶起身,笑呵呵看着公子身后女子说话:“公子总算回来啦,府中堆积许多账之类请公子过目定夺。”
云淮面色平淡,颔首看向怯生生的铃铛。许是太多目光集中到身上,她手足无措。
“劳烦云叔替她安排房间。”
云叔笑意加深,连连道好。听公子这口气,倒是对这姑娘颇有在意,不然不会带回来并让他亲自安排。
铃铛来不及抓住云淮袖子,就见他已经走出很远,正盯着落空的手发愣,耳边突然出现一和蔼的声音。
“姑娘请随我来。”
铃铛眼神一紧,踮脚看向云淮离开的方向。云叔见状眼角堆起更多褶子,悄无声息点头:“姑娘放心,公子只是去见老爷,等会回来。”
铃铛似懂非懂,见眼前之人笑容和善,心中紧张稍微放松,跟着云叔穿过花园游廊,庭院小径,最终站到一扇月门前。
便再没动静。铃铛诧异看向云叔,未等她发问,云叔便笑道:“里面是公子院落,我们下人不便进入,姑娘还是自己进去罢。”
说完,便笑着扬长而去。铃铛见他潇洒异常,歪头犹豫一刻,踏步进去。并未发现在她进去之后,云叔重新回头,眼底的满意更甚。
呆是呆了些,但能看出是个心思干净的好姑娘。得赶紧去与老爷报告去。
铃铛进入院落,环视一周,竹林将屋子半围起来,幽静异常,让人徒生冷意。偶尔有雏鸟飞过,带走一两片落叶。
这房上嵌入的花梨木雕花窗有三扇,盯久了像三只眼睛。令她浑身不舒服。
而在云府另一处,云淮在门上等待良久,门缓缓打开云叔从中走出。站在门侧朝云淮点头。
云淮颔首,踏步进去。波斯锦华大毯上落着一层沉香。帘后一人坐于太师椅上,闻声抬眸,复又阖上:“舍得回来了?”
“是。”
“竟还知道来看我,我是不是该捧脑勺笑着烧高香?”云老爷撑坐起身,声音陡然加厉。官腔十足,生意场上的戾气也不输分毫。奈何帘下云淮却不为所动。
“您好生歇息。”语罢,云淮转身离开。
“臭崽子给我站住!什么倔脾气?跟你娘……”话陡然停住,云叔面色复杂跨过门槛走近。
“老爷息怒,您也知道公子的性子。”顿了顿,云叔继续说道:“自从夫人去世,公子与您的关系愈发恶劣啦。”
云老爷冷哼一声,吸一口旱烟,盯着古玩不言。
“另外一个可有消息?”
云叔微愣,半晌点头:“听说最近有人瞧见在禹州境内出现。”
云老爷放在小几上的手募地握紧,眸中划过一丝紧张:“可还好?”
“听说身边小女娃失踪,正找!”突然云叔像是想到什么:“老爷,公子回来时,带回来一个女娃。”
云老爷面上一凝,与云叔对视一眼,缓缓摇了摇头,该不会这么巧:“他向来自由散漫惯,喜欢什么便随他去。”
“若有另一个消息及时告诉我,注意莫让臭小子知道。”
云叔轻叹,点了点头。老爷虽然事事精明,却容易在两位公子身上犯糊涂,公子们皆是人中龙凤,又岂会顺从?
察觉面上一丝凉意,铃铛揉揉眼睛撑着石桌坐起来,便见站在一旁的云淮摩挲着指尖。
“怎么在这里睡?”
云淮伸手拿下落在铃铛肩上的落叶,随意沏杯茶放在唇边。
“等你,你好久都不回来。”
云淮动作一顿,良久,应答一声。
“公子!”
两人月门望去,是流青。空中好似多处一股粘腻香气。铃铛吸吸鼻子,走至门前便见一车糖葫芦。
“带进来。”流青一愣,看向石桌前撑着下巴的公子,应了一声,将糖葫芦一排排靠在白墙院子中一侧。
也仅此而已。
流青走后,铃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红宝石似的糖串,鼻间喉咙间尽是甜腻香气。不知何时,云淮已经走至近前。
“这些都是给你的,吃了。”
铃铛眸中的神色简直不能用简单震惊来表示:“这么多我吃不完,我也……”
云淮只是静静盯着铃铛,半晌。铃铛耷拉下肩膀,扯扯他的袖子。
“吃这么多糖葫芦,这里会疼。”
铃铛仰起头,露出一段雪颈,线条清晰,似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埋在皮肤下。云淮只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嗯,嗓子坏了便不用说那么多话。”
回想起马车上她失神叫出的两个字,云淮面上看不出情绪。
说完便转身回院中,末了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看铃铛良久:“记得让流青帮你重新找院子。”
铃铛眼神迷茫一阵,末了也反应过来黑子这是在嫌弃自己,气愤转身从墙上抽出一串糖葫芦,卡擦卡擦咬得卡崩响。
后来云淮果真没有再出现过,铃铛坐在墙角边上,像是没人要的孩子似的,手上捏着一串糖葫芦耷拉着眼皮子。
流青来时,便见月门前一把竹签,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铃铛姑娘快些起来,这地上湿气重,对身体不好。”
流青边说边将铃铛从地上扶起来,这才见她嘴边满是糖渍。一时间有些为难。余光瞥见一个黑色身影,连忙垂头问好。
“公子。”
“交代你的事情都做完了?”
流青尴尬摇头,摸摸鼻子站在一旁,想当个透明人却见公子一眼扫了过来,眼中满警告,流青夹双腿告退后跑出院子,到了花园才想起来,方才还有事情要向公子汇报。
郁闷走到一棵树下,心中琢磨着公子对铃铛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态度,苦恼之际抬头见横躺在树上的阿碧。
阿碧在外时便寸步不离地跟在公子身后,在府中便自由一些。以是在这里看夕阳也没什么不对,但是此刻流青就是看不顺眼。
“公子交代你去看这那人的下落,你怎么跑到这里偷懒了?”
阿碧眼也不抬。
流青被她这副模样弄气了,哼笑一声:“阿碧,之前同你说过的事情你全当耳旁风,那日在山中,你为何要踩铃铛姑娘的裙子?”
阿碧这才看向树下之人,换了一个姿势看着天边。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说话间,低头看了一眼流青面上的表情,自嘲地自问自答道:“你肯定是不相信的,就连公子也不相信。”
流青突然有些心疼这个样子的阿碧,说话也轻柔了些:“老马跑回山寨时,你为何不出手将马车拦下?”
这句话恰好戳中阿碧痛楚,她一瞬跳下树,逼近流青逼问:“你又知道什么?先不说我的主子是公子不是她,就说公子也没有让我出手!”
流青愣怔之际,又听阿碧问道;“你以为公子心中没有打算吗?若我告诉你,那次铃铛被掳去,只是公子计划的一部分,你不觉得你现在的问题太过可笑吗?”
阿碧的质问充斥在耳边,反映过来时,阿碧已经走远。孤高傲然的脊背此刻显得格外寂寞。
……
“我吃不下了。”铃铛撅着嘴巴举着手中的糖葫芦,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一股子浓厚甜腻。
“你想吃。”云淮好整以暇坐在石桌边上,懒散道:“若是不吃完,晚上便不准吃晚饭。”
铃铛眨巴两下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黑子,眼下看来,他必定是生气了,在马车上时便已经生气了,但是她始终不明白究竟为何。
“我吃不下,脚疼。”
“脚疼与吃东西无关。”看着云淮油盐不进的模样,铃铛再忍不住了,伸手将糖葫芦砸了过去,俏声道:“要是你自己吃,我不吃了!”
云淮眼睛一眯,下意识伸手接住,忍住想要将糖葫芦扔下去的冲动,一步步走至铃铛身前。
铃铛身子肉眼可见地瑟了一下。
“我不吃……”
话说到一半,却睁大眼睛看着云淮怪异看着手中的糖葫芦,凑近鼻子闻了闻,最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铃铛小脸顿时皱成一张被蹂躏过的宣纸。
“你真恶心,我刚才吃过的。”
云淮面上瞬间黑了大半,眼角肌肉跳动一番,将糖葫芦逐渐举至铃铛鼻尖前。
“乖乖给我吃下去。”
铃铛丝毫不为所动,紧张撇过头捂住嘴巴,水眸中满是抗拒。这一举动成功激怒了云淮。他静静看着面前作妖的妮子,又看看手中的糖串,方才留在舌尖上的甜腻感还未消除。
舌尖在天花板上顶了顶,突然咧嘴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
“今日若是不吃下去,日后便别再想吃山楂。”
话落,铃铛小脸顿时垮下来,小嘴像爆米花出来时一样突突道:“小气鬼,我不听你的你就不给我吃东西,我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要离开。”
这里一点也不好,她要回木屋,木屋里不用看他臭脸,还不用受他捉弄。
只是铃铛想的是一个意思,云淮理解的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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