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离开书房,渐无书也跟着他离开,走出房间,雁回一眼注意到书房门前的挂钟,挂钟似乎坏了,一直停留在十二点上,三根针重叠在一起。
又感觉没坏,针表转动的声音一下一下锤在他心里。
雁回看着时钟发了下呆,“时钟坏了为什么不换掉?”
渐无书站在他身后,盯着时钟的瞳孔微缩,淡淡开口:“不想换,懒。”
雁回点点头,他的视线聚焦在六点的正上方,一串数字。
16093
雁回皱眉,这串数字不是密码吗?
是巧合?
应该没有那么巧合,雁回指了指那串数字,“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渐无书顺着他的手看去,看到数字时,抿了抿唇,雁回没看到他视线中的暗芒,只知道身后的人气压有些低。
他迫切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但身后的人迟迟没有说话,雁回觉得有点抓心挠肝。
甚至推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渐无书有问题……
他和之前串数字有关。
渐无书拿住他的手,说:“我不太清楚,这是一个二手的钟,买回来就是这样的。”
二手的钟?买回来就是这样的?
雁回心里的笃定愈加真实,他转过身,渐无书刚才的样子没反应过来,沉这脸。
他和他错开身子,他又看了看周围,新式的小洋房,每个地方经过精心打理,每个物件都在最合适的位置。
即使是凌乱的也仍然具有美感,但为什么会在一面奶黄色的墙上,挂着一个坏掉的落灰的钟。
钟的颜色带红,并不耀眼,它的周边像是被奶油胶挤出来的奶油凝固后刷上一层劣质的白油漆,不均匀的白沾在红上面,透露的不止有违和感。
钟表与墙面形成巨大的反差,就好像一件白沙纱上面被海带缠绕着。
他不信渐无书看不出来,也不信渐无书没有审美。
如果说看不出来和没有审美是真的,那渐无书这个人就是假的,如果说是真的那这串数字和渐无书本人存在某种联系。
而他不愿意说。
其实这么想雁回也觉得不对,万一他是真的不知道。
渐无书看他这样执着着这件事,心里叹了气,最后却只是说:“这是我妈带来挂着的,我没动过这个钟。”
虽然前面带着点瞎猜忌的羞愧但这句话说出口时雁回显然不信,但他没有足够的理由去反驳。
他突然觉得有句话说的很对,“怀疑一但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了。”
对于雁回来说并不是罪名,他也不想要给渐无书灌上一个罪名的帽子。
雁回看着他,睫毛颤动最后还是低下头淡淡“嗯”了声。
渐无书没说话侧开身子让雁回走,雁回楼后看见渐无书没动。
他抬头声音轻轻:“不打扰你,我先回家了。”
渐无书张口还想挽留什么的,但雁回没听见,他也没说。
拧开门,寒风不大,雁回踏着雪一点一点消失在雪中。
渐无书站在钟表前,摸了摸钟表的轮廓,确实积了灰,他的指腹上沾了解灰尘,渐无书不在意,他弯起唇角笑得苦涩。
他打开钟表面前的玻璃,指尖按了按那串数字。
咔哒——
数字六弹出一个小盒子,拿起盒子里的钥匙,渐无书关了钟表。
钟表依旧停留在十二点处。
钥匙是铜制的,钥柄处有些发黑。
渐无书返回书房,他走到书桌旁边的书架边,手指拨动了那一框的书籍,而后推开一个暗格。
暗格不是很小,渐无书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拧动了几圈,咔哒,锁开了。
暗格被里面的纸信塞满几乎没有空间。
渐无书挑了上面的第一张纸信,那封信被保存的很好,落款的日期是一年后。
第16092封,收信人:雁回。
这样的信他还有16091封,收件人一直都是雁回。
这些都没有送出去。
渐无书捏着信的手微微发抖,上面的字迹被眼泪模糊了些,他鼻尖微红,攥着那张纸。
执拗的像个小孩。
他甚至没有勇气打开里面写的什么,太模糊了,不愿意再去共情当时的感受。
因为痛苦,因为煎熬。
因为每一封都是不一样的,感情也都是不对等的。
他将钥匙再一次插到锁孔出按刚才拧开暗格的反方向扭动两圈。
暗格下掉下一个小的暗格,说小也不小,就像是和原来暗格一样的大小,镶嵌上去的一样。
里面掉出一本笔记,渐无书翻看起那本笔记,曾经的字迹被展开。
〔这是我见到他的第七千三百二十八次,他样貌依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轮回也不知道他是否和之前如出一辙,对待他我总是谨慎的,无论是动作或是情感,〕
后面的话渐无书没有看下去,他合上本子,觉得心里被挖空了一样。
本子是活页的,原本的页数早就不够写,他夹了很多替换的芯,拿在手上沉甸甸的,看着也很臃肿。
渐无书吐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鼻梁。
他早就疲惫了,他对雁回的情感早就从好朋友变了质,他守着这份变质的情谊过了一年又一年。
辗转反侧,四季更迭。
他有时想要剖开自己的心脏看看,到底是哪里的疾病。
那些信的落款日期像是电影的节点一点一点蚕食他的大脑,一点一点占据他的视觉。
一年后两年后甚至是三年后。
独独没有在这之前的。
渐无书一阵苦笑,他嘲笑自己是个懦夫嘲笑自己是个胆小鬼,写了那么多却没有一封送的出去。
只敢在收件人处一遍又一遍在草稿纸上写出一个满意的名字后再写到信件上。
情感被这些信撕得四分五裂。
雁回回到房间,坐回自己的书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突然很想看书,书桌前的书不能满足他的需求。
他推开家里的一间又一间房门。
在最里面找到了自己家的书屋。
从渐无书的表情中雁回断定这里是假的,他相信书是真的,觉得书不可能造假。
他走进书屋关掉了门,书屋没什么人进出过,闻着有点霉味。
雁回开了灯,灯在开的一瞬间突然炸开,玻璃像雨水一样散开。
雁回没躲开,一些碎玻璃扎在他的头上和脸上。
他被吓了一跳,继续翻看书籍。
家里的书屋没有渐无书的大,只有两个书架,书架上面的书大多数是一些关于资本论的书,挺无趣的。
雁回找到一排他相对于感兴趣的书,那是曹文轩那一系列的书。
雁回看了看,随便拿起一本《青铜葵花》翻看。
很巧,《青铜葵花》里面被卡了一张纸。
那张纸被血染过,之前应该是碎掉的纸片后面被人用透明胶粘在了一起。
信有些长,上面的字有些潦草,瘦金体中连带着一些行楷。
〔夜来信
深夜物语,盼你花信
现在我是一个无身份的人写的,也不是。
我的名字是乌兰,“月落乌啼霜满天”的乌,“梅兰竹菊”的兰,我是一个想要病好的精神病人,渴望远离这样的脏乱。希望我的爱人在长廊处对我张开怀抱,我渴望温暖,我唾弃黑暗。
可这些,精神病院不能满足我,今夜星空浩荡,病床上是一具具休息的身躯,我的屋啊被上了锁,我的心啊被挂在乌塔,只有白日悬空,只有病人放逐我才能得到解放,这个解放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几个小时罢。
我无法辨别时间的长短,这里没有时间,梦中恍惚,辨不清真假,雾里花开了我在高塔只零星看得一簇红,那红色很淡或许是被雾中的水染淡了。
在这我认识了一个男孩,他叫什么我都不清楚,但我看到他颈上有颗小痣,我经常用泥巴搓成巧克力球拿给他,那是我少见的清醒,他接过我给的泥巴经常提醒我那不能吃,他和我经常玩到一起,我们偷偷躲在草垛的栅栏旁数着地上的病人。
我总是数不对,他总是帮我纠正,医生不太喜欢将我们俩放在一起,因为我们都具有自主意识其实这么说也不对是我们具有反抗意识。
我常问他:你说天上的星星会看到我们数病人吗?你说太阳会照尽一切黑暗吗?
这些他都不回答。
我开始好奇他的来处,但他总闷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很亮,有点微微的蓝像是海水一样,我经常给他给他讲我所研究的见到的听到的事物,他也总是侧过来专注看着我。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他的眼睛不再明澈,血染红了他的眼球,他抱着我断掉的手臂,雨太大了,他眼角的阴影被遮掩,我看他麻木的起身将笔尖刺入院长的腹部,他没有成功,我很难过我觉得他还好年轻,不该被这些束缚着,不该被关到和我一样的乌塔。
我没有办法坐以待毙,可我躺在病床上已经奄奄一息,对他我感到很抱歉,可这句道歉他听不到。
临走的那晚,我将遗书放入他的口袋,希望他能发现我苍白的呐喊,后来那封信被他的血染透了,分成很多个小块。
他还那么小,那么年轻,病人都说我是发了病发了疯的癫婆子我也认得,只是啊我没想到会有一个小疯子和我来往,他倒也认下了。
世人皆尝百中苦,世人皆叹百中愁。
那个葬花的地方,葬了一具不知名的骸骨,风烟散去他甚至连墓碑都没有,扎在土里,刻出我不可言说的名字。
春日别序〕
信件被读完,雁回的魂像是被抽走了,里面的男孩眼中带蓝,颈上有痣。
他觉得难受,就好像他真正经历过一样,这种现实与虚幻不断的撕裂着他的身体。
乌兰,乌兰,这个名字深入他的心底,像是扎了根,开出一朵萎靡的花。
雁回胸腔震颤,泪水不自觉滑落,好痛苦,他不想呆在这,不想体会原主那些情感,不想体会这样的难受。
但那些难受已经是根深蒂固了,扯不断。
他意识恍惚,乌兰虽没有怎样描写精神病院可那种肮脏的黑暗的冷血的精神病院堪堪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觉得自己穿上了病号服,旁边是一张惨白的脸,脸的主人是乌兰,就这么看着他,她长得很漂亮,也不像信中所描述的癫婆子,她坐在泥巴地上用断掉的树枝给他画肖像。
“你看我画的不错吧。”
雁回想张嘴发现他只占据了目击者的眼睛,发不出声音。
目击者开口:“这个不能吃,只能拿来画画。”
他的声音和雁回的声音无异,只是有点低沉像是很久没喝水了。
“我知道。”乌兰朝他笑笑,又继续抵着头画画,她的头发被恶意剪裁了,一边长到腰间一边短到耳朵处。
这个幻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雁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坐在书柜下看着手里的纸,觉得孤单落寞,又晃了晃纸,幻想的雾气再一次袭来。
这一次他占据了目击者的整个身体。
夜黑风高,他穿着松垮的病号服,蓝白的条纹,胸前被灰尘弄脏了。
他有意识的摸了摸口袋,是另一封信,但雾气剥夺了他的视觉,看不清纸上的字,只觉得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心也沉甸甸的。
雁回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没一会就晕死在那张生锈的床上。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房门还被人用锁在外面锁着,他摇了摇那道铁门,铁门失修嘎吱嘎吱地响。
没一会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拿了一根棍子打开雁回的门。
他的白大褂尾处还沾了新鲜的血液滴答滴答。
男人带着方框眼镜,走进来时心情不太好,骂了雁回一句:“玛德,今早起来收拾尸体本来就烦,你踏马还添什么乱。”
不解气他将手里的棍子直直挥到雁回的身上,一瞬间的痛感从被传授到大脑,雁回弓着腰,这件病号服太薄了,挡不住猛然的攻击。
雁回死死咬住嘴唇,额头冒出些冷汗,身体因为常年缺营养,这一棒子他根本吃不消。
男人挥棒子也没有留余力,就像是在泄愤,他发了疯一样揪住雁回的头发,将他往病床上面按,背上被抽了几棍子。
他完全被打得脱力了,身体止不住颤抖,男人又扯他的耳朵力道大的要将耳朵扯下来。
他凑到雁回面前,露出一口黄牙:“老子劝你给我听话,我这棍子可不认人。”
说罢他又朝雁回的腿上抽了十多棍子,锁上门离开。
医生走后,雁回还是忍不住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他将自己蜷在墙角,腿已经无法正常弯曲了,用脏手胡乱的抹着眼泪。
腿上背上头发耳朵的疼痛一起闯入雁回的脑袋。
噎着了,他弓着腰咳出一摊血。
没有知觉的脚躲避不了,承接了咳出来的血,染在他身上。
脏污不堪。
他觉得深深的心痛,明明是不小心穿越过来的凭什么要让他接受那么多不该他接受的东西。
他哭着,撕心裂肺。
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都化作晚上的暴雨,悲天泣地。
那晚的雨下得很大,就像是父母离婚的那晚,就像是被霸凌劝退学的那晚。
谁都没有说话,都在沉默中渐行渐远,唯独他一个人在原处等待,无望时,他想要踏破那个专门给他画的圈,踏出去了才发现,原来那些没有感受到的情感,化为一根又一根的利剑,全部插在他身上。
拔出来血止不住,于是他就穿着这么一件利剑的衣服踽踽独行了这么多年。
原本该步入正轨的生活,原本可以一个人过完的日子,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过错。
雁回觉得他的心应当是麻木的,现在他觉得他的感知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心脏在这里被孕育出了灵魂,也在这里被一剑击杀。
他抬头看着阴暗潮湿的房间,以前的心思被袒露了个彻底,可这里他找不到自杀的利器,没办法完成。
后来是怎么样的……
似乎他醒了,他看见那些穿白大褂的人在乌塔的底端收拾着什么,凑近了原来是一具跳楼的尸体,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蹲在乌兰头骨处的男人,似乎有些熟悉。
仅是一眼,他就断定那是那天来渐无书家里的人。
他兴奋的压着上扬的嘴角,用小瓶的玻璃瓶一点一点装着乌兰的血液。
他的伤痛还没好,腿是拖着走的,头发是打结的,眼是肿的。
可看见乌兰的尸体时这一切痛都抛之脑后,他扯着干裂的嘴角不可置信的笑了笑,而后又像是感知到什么笑着笑着就哭了。
残废的身体一步一步朝乌兰走去,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其他白大褂的医生想要将他拉走,拿玻璃瓶的男人呵斥住他的作为。
他勾起嘴角朝雁回走来,雁回没退他也朝那男人走去。
男人比他高,看到他肿胀的眼睛和裂开的嘴角替他抚平。
雁回厌弃的侧过脸,男人也不恼轻声说:“你是乌兰玩的最好的朋友,我在她的信里看见了,可是她跳塔自杀了,房间空了。真孤单,我待会让他们把你的行李搬到乌塔陪陪乌兰。”
他的话像是恶魔的低语,笑着说可话里话外都是不容抗拒的意味。
雁回突然觉得这是一种解脱,他没回答男人这件事,他只是问:“我可以看看她吗?”
男人笑着侧开身子。
近距离时,乌兰早已血肉模糊,她的骨头已经穿破皮肤衣服被撕裂了,颅骨变形原本那张苍白的脸因为沾了血看起来有点红润。
雁回跪坐在她的面前看着,肩膀抖成筛子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是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为什么现在有这样的难过。
原来他和目击者用的是同样的身体是一样的心。
雁回摸了摸被刺穿的皮肤,心如刀割,乌兰的那张脸在他眼前浮现,她的笑声也回荡在耳边。
离近了,乌兰脖子的那片烂皮肤处显现出一串黑字:
char orderNumber[18] = "ORD309605636084960";
那是他写的第一串代码,这个代码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喘着粗气,不可置信般又碰了碰那块皮肤上面的字。
明明是黑的,碰着却有些烫指尖。
他逃似的收回手,这些恐慌全部被北楚收入眼底,他戏谑的笑了笑。
“看来这位先生是发现了点什么。”他朝旁边的白大褂医生使了个眼色。
医生心领神会,将雁回架着到乌塔上面。
那里是乌兰生活了几年的地方,女生爱干净地上一尘不染被褥也叠的整整齐齐。
雁回被关在乌塔,乌塔里面是旋转着下楼的,他转着快要吐了才刚刚抵达,像是一个死循环一直上楼梯,一直下楼梯。
房间里面只有一间窗子,其实不过是一个凿开的洞口而已,窗子没有栏杆,也没什么阻拦。
雁回站在那,觉得低下的病人都好小好小,乌兰的尸体也不过是小小的一摊。
她跳塔时到底是怎样想的,雁回这么想着。
身上的痛又在一次朝他扑来,他闷着脑袋在房间里吐的天昏地暗。
后来他倒在床上,闭眼想着梦中熟悉的声音将他埋没在人海中,随之而过的是安晴的脸,雁州鸿的脸,渐无书的脸,李清澹,陈锦年,楠楠……
人太多他看不清。
砰——
像是闷雷的声音划破苍穹挤凄惨的声音。
忽然拥挤的人群朝一方挤着,原本包裹着他的喧嚣散去。
“啧啧,真是可惜这大过年的出这样的车祸……”
“估计是回家心切……”
“可怜啊,可怜……”
雁回剥开人群,目睹了又有一场命案,原本混沌的脑子在看见车祸的人时又变得清明,他爬着去那里。
安晴坐在车上已经没有了呼吸,雁州鸿开着车被碎玻璃穿了头。
雁回看见他们的脖颈处也出现了他编的代码。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他有些精神失常,尖叫着嘶哑着,就像是乌兰那封信里面写的癫婆子。
现实与梦幻交织缠绵出一个可怖的面纱,他被死死缠在这里面,不能出去。
而后他又被带到了很多离奇的地方,看见熟悉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他们的脖子出都是不同的代码,可这些代码全都是出自他个人之手。
雁回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鲜血,他还穿着那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无力的抹着手里的血,可血就像是长在里面一样,怎么都抹不干净。
最后一次梦境,他回到最初的第一个梦,那所教堂,那个沾满了羽毛的十字架下依旧是那个耶稣教的虔诚信徒。
他做着祷告,没在意雁回。
男人的侧脸他觉得愈发熟悉,可有不敢真正去确认,只能等男人做完祷告。
这个祷告他说了很长时间,眼睛一直是闭着的,如果不是声音雁回都觉得他可能是睡着了。
他随意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等男人念完祷告回头时,雁回的胃又一次翻腾。
那是渐无书……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的神经已经被这些奇怪的恐怖的怪诞的梦境折磨的失常了,他抓住渐无书的领子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能是笑得猛烈他低下腰咳了咳,咳着咳着又哭了,肝肠寸断。
他举起变形的手狠狠在渐无书的脸上留下一道印子。
渐无书被打懵了,他瞪大了眼,看着雁回。
他一句话也没说,都互相沉默的看着彼此。
雁回笑了,笑得凄凉又笑得玩世不恭。
病弱的身子将他折磨了一遍又一遍,他已经不怕了,什么都不怕。
现在只想回去,只想回到他那个九平米的房间,没有人打扰就那么碌碌无为过完这一生。
可是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好想回家好像回到那个冷清破败的出租屋,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啊。
泪滴大颗大颗砸落在地上噼噼啪啪的响,他好难受,肺腑都要呕出来了,好痛啊好痛。
……
“回回,回回……”渐无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会他听的真切,这一回他觉得有人将他拖出来了。
雁回睁开眼,梦里的伤疤被带到了这里,庆幸的是他的腿没有什么大事。
渐无书跪坐在他面前,雁回看见他猛然想起教堂里他做祷告的样子,还有哪些杂七杂八没缓过来的梦境。
他抬手打在渐无书的胸口,骂道:“滚,你们都是我编出来的代码,有什么资格同情我。”
他双目赤红,说话时嗓音都在抖,说完后他又后悔似的逃避渐无书的眼光。
渐无书愣神,没说话,他的心里也不好受,看着雁回这样,他还是没忍住嗓音跟着哽咽,他握住雁回发抖的手,仿佛刚才打的不是他:“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代码,是代码……”
他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成了喃喃自语,雁回收回手发现回到了现实。
渐无书依旧失神的说着,他吸了吸鼻子,拉住雁回:”别闹脾气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求你,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他几乎卑微,恳求雁回去医院。
最后眼泪还是落在雁回的手背,滚烫的炽热的通通砸在他的心里。
渐无书抖着手将雁回手背上的眼泪擦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雁回第一次见他这样的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渐无书的样子他承认他也想哭,可他找不到理由。
“我不疼,你,别哭了。”雁回用指腹摸了摸渐无书的眼角,他的手指冰凉,渐无书没躲,雁回叹了口气,“我,对不起我刚才乱说了,你不要在意。”
“嗯,我不在意不在意不在意的。”渐无书止住眼泪。
他害怕雁回这样,害怕他受伤害怕他难过,他没有办法看着喜欢的人被折磨,这明明是他不该接受的。
雁回背上的伤很疼,但他不在意,拿起脚边的纸重新卡在《青铜葵花》里面。
渐无书看着,没说什么,雁回也知道他不会说。
自己做的梦他也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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