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跟着渐无书走进商场,商场很大,处处都拥挤着人,雁回很快就走到了后面。
渐无书回头看了看走路缓慢的雁回,微微扬眉,停住脚:“你想去哪?”
雁回往前快走了两步跟上渐无书,“你去哪?”
“我去置备床单,你去吗?”渐无书抬脚往左走,雁回就那么跟着他也没说去还是不去。
渐无书觉得自己带了个小哑巴,半天不说一句话,就这么跟着他,在和工作员谈论的时候,他就站在那,也不看手机就这么直直看着他们交谈。
察觉到渐无书的目光朝他身上投来,他才不自觉地转了转身子,将视线放在不远处的夹娃娃机器上。
渐无书瞧他这模样嘴角一扬,快速结束了这场交易,他推了推车,车轮在瓷白的地砖上发出碾压细碎石子的响声。
声音由远到近,雁知道渐无书站到他旁边,雁回才回过神,他看着推车上的被单被套愣了一下,随后匆匆收回低垂的眼眸。
渐无书早注意到右边的夹娃娃机器,他的手捏着雁回的衣角往他身边扯了扯,雁回跟着他的方向,抬脚挪了挪位置。
渐无书没说话,拐了个弯直直朝夹娃娃那边走去,半晌才开口问身边的人,:“我突然很想夹娃娃了,你愿意等等我吗?”
雁回侧目看了看渐无书,掉头看向灯光下的娃娃机,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那一堆绿色的丑青蛙,横七竖八排放在机器里面,看着就很杂乱,他轻轻蹙了蹙眉。
渐无书看他没回答,还以为是不愿意,继而开口:“不愿意的话,你想夹吗?”
雁回的手微微蜷起,像是怕被发现了心思,又像是怕发现不了心思,半天模模糊糊扯出:“你,想夹就夹,我都可以。”
渐无书听他这么一说,嫣然一笑,“那我先去换币,你在那等等我。”
“哦。”
渐无书准备将推车拿走,雁回觉得麻烦,他没看渐无书,凭着经验,准备拿过推车上的推杆,预想的冰凉没有传达到脑神经,他摸到渐无书的手背,手指因为曲着所以骨头的突兀感很强,他的手并不暖和,但雁回就像是被烫了一样,很快抽回手。
碰到雁回掌心的渐无书也是一愣,随后笑道:“你喜欢我的手啊,回去给你牵怎么样,不收费。”
雁回本来就有点害臊,听渐无书说这些不要脸的话,脸蹭一下子就红透了,他将手踹回兜里,表情很不自然。
但也没有多余说些什么。
渐无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神情散漫,“开玩笑儿的。”
雁回瞪了瞪他,甩手离开。
渐无书知道雁回不禁逗,但每次看到他装高冷的模样又忍不住想逗逗他看看他的反应,逗过了,还要忙不迭的送殷勤。
虽然很多时候雁回不领情,但其实只是脸皮薄,拉不下脸,很快就哄好了。
这些细碎的点滴一点一点支撑着渐无书将这个残破的个人世界修补完整。
兑好币,渐无书朝雁回那走去,注意到雁回的目光停留在旁边夹娃娃的一对父子上,愣了愣。
雁回没注意到渐无书,淡淡看着旁边的一对父子。
儿子可能只有五六岁,肉嘟嘟的小手抓着夹娃娃的柄上下胡乱的摇动,父亲就弓着腰看儿子那样乱夹娃娃,儿子夹了四五回都没有夹到,甚至连玩偶的边边都没有碰到。
父亲也只是蹲下身,一味的将筐里的币投到机器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爸爸,我夹不到。”儿子转过身,拉了拉父亲地手,脖子上的糖罐子顺着他的动作叮呤当啷的响。
“没关系,爸爸这还有很多币,你慢慢夹夹不到我们就买一个大娃娃回家。”
儿子听到后,刚才皱着的脸已经放晴,欢蹦着转过身继续胡乱摇摆着拉杆。
雁回就这么看着,看着。
他对父亲的概念并不模糊,相反格外清楚,但就是因为清楚所以钝刀磨肉的痛成为了快刀斩乱麻。
他想着,又不忍去想曾经匍匐在血泊里的自己。
“爸,爸,你就看看妈妈,看看妈妈……”青涩的声音挡不住破铜锣的嗓子,单薄的身影留不住壮实的身体。
“看她看她,干什么!她不是爱男人吗!不是喜欢吗找我干什么!滚蛋,你们娘俩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样的贱人!卑鄙,无耻,下贱!”
男人的粗喘踢退雁回最后一丝的请求,他看着那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在黑夜中隐没形体,拿着家里面唯一的一点现钱走向赌博的地方。
那一点钱,是他东奔西走捡瓶子、吃剩饭换来的。
他还记得那时餐馆里面不招童工,他也是倔,不招工就三天两头往那跑。
老板是个老大爷,晚上关门的时候经常能碰见他偏头倒在自家的招牌上,那时是冬天,他身上没有过冬的羽绒服,东拼西凑缝缝补补一件破烂的袄子就是他撑过冬天的唯一一件衣服。
老板见他可怜,好心把他收留在馆子里面打下手。
雁回干活也勤快,顾客都笑着说“找了个伶俐的小工具。”
刚开始老板包饭,一天包三顿,后来由于身体缘故,店门转让,这事他没跟雁回说,拿着行李连夜走了。
第二天看到店门里面的新老板,雁回还是像以前那样做工,新老板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
看见雁回,将嘴里的烟吸干净后,才开口说道:“你别来了,招童工犯法的,我不想蹲监狱。”
雁回抹桌子的手一顿,他走到男人面前,“我不会添乱的,我可以在后厨帮你洗碗、洗菜不露脸。”
男人很不耐烦,听到雁回的话嘴角勾起冷笑,“就这小破店每天来的人就那么点,我还不如自己洗省得雇人。”
“我工钱可以减半,也可以不吃饭。”雁回吞了口唾沫,希望得到男人的松口。
谁料,男人推了他一掌,他一个趔趄朝后面倒去,“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不招童工不招童工,你吃不吃饭关我什么事,以前那老大爷是看你可怜,我这管你可不可怜。”
雁回如坠冰窟,他脑子嗡嗡的响,失去这里的工作他还能干什么?又要回到以前捡瓶子、捡废品、卖纸盒的工作吗?
可同学们都嫌他臭,那时的小孩子自尊心比天高,任谁也不想听到别人说他不爱干净,身上脏的话。
雁回最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拖着瘦弱的身体回到家的,也不记得母亲是怎么就疯了。
直到渐无书轻声唤他,他才回过神。
“抓娃娃吗?”渐无书将一箩筐的币塞到雁回手中。
拿着沉甸甸的币,他的心始终不宁静。
渐无书拣了两枚币投到娃娃机里面。
娃娃机被激活,齿轮转动发出嘈杂的音乐。
雁回盯着渐无书操控的爪子,爪子摇摇晃晃埋到玩偶里面,往上一提抓住两个娃娃,因为震动爪子一松,娃娃又重新落回娃娃堆里。
渐无书稍微皱了皱眉,两枚币就这么被浪费了。
他直起身看雁回,男人眉目清秀朝他莞尔一笑,“你来试试。”
雁回看透了这种抓娃娃机的套路,不太想试,架不住渐无书的邀请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推到娃娃机面前,还没准备好,渐无书就已经帮他投了币,强制性准备好了。
雁回看着机器面前的倒计时,不知道怎么操作。
他捏着摇杆转了转,里面的爪子顺着动作摇动,“往前推。”
雁回往前推了推,“按键。”
雁回按了键。
爪子还是因为震动,将娃娃震掉了。
雁回看着新一轮的落地,隔着玻璃笑了笑。
虽然没抓到,有一次体会也算是蛮不错的,很早之前就听人说抓娃娃机器都是骗钱的,他还是甘愿被骗两块钱。
至少尝试过。
渐无书看见雁回笑,也跟着弯了眉眼。
“还来吗?”他问。
雁回转过身,对他来说一次就够了。
渐无书也不继续,他将没用完的币存起来后,转头问雁回,“你有要买的东西吗?”
“暂时应该没有。”
“有想去的地方吗?”
“……”
渐无书和雁回出了市场。
外面的风渐渐小了下来,两人走在路上,还回味这刚才夹娃娃的情形。
大概是看到了远处的理发店,雁回才觉得自己的头发有些长了,原本的粉红色在穿到这个世界又变回了黑色。
“你要去剪头发?”渐无书也看了看不远处的理发店。
那理发店的生意算得上火爆隔着推拉门,里面人头攒动。
“我没说。”
“嗯,那染头发吗?”渐无书撇了撇雁回的黑发,又看向理发店“专业染发三十年”的牌子。
一想到之前的海王红变成粉红色,雁回绷着脸摇了摇头。
“我染头发你有什么推荐的发色吗?”渐无书凑近他,又拉开距离。
雁回停顿了两秒,最后以最平静的语气说出:“绿色。”
渐无书笑了声,又看到雁回一本正经的脸,他还没说话,雁回又补了一句:“显白。”
“难道我很黑吗,要靠发色来显白?”
雁回听住脚,看了看渐无书他确实很白,根本就不需要染头发。
雁回两手一摊,表示无所谓:“那我没有推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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