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机长思考过寄生船长的可能性。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她的菌丝应该可以把船长室的锁撬开,那只每天昏睡不醒的雪貂也可以轻松掐死,船长这个酒鬼不会在床头摆火枪,只要接近床头,把菌丝扎进他的太阳穴就可以在几分钟内破坏他的精神,侵入他的身体,把他转变为另一个子实体,然后这艘船就是她的了。
她可以选择直接回到沦敦,或者去尼斯其他地方生活。但是父母看到她变成这样想必会伤心,回沦敦并不是好选择。以及,船长的记忆也会影响她,她不确定这样会不会让她发疯。
虽然有风险,但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声之海边缘,海底的歌声与移动的巨像尚未影响到船只,海面风平浪静,船员们昏昏欲睡,打扫卫生的水手在二层甲板忙碌,而上层甲板空无一人。
轮机长靠近了船长室。她的手贴近锁眼,咔哒几声,门开了,她的手握住了门把手,一个冰冷的东西贴紧了她的后颈,又是咔哒一声——
并不是锁子碰撞的声音,而是枪支的上膛声。
生物遇险的本能让她被吓得僵在了原地。
“松开门把手,慢慢转身。”
她听话地转过身,看见了黑黝黝的枪口,以及那个脸上刻着符文的黑发男人。
她之前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
“去船尾。”
“大副,求你,不要杀了我……”
“如果不想我开枪,就去船尾。”他语气平静,吐字清晰。
她慢慢地走向船尾,而后颈的枪没有偏离一下。实际上枪根本无法彻底杀死她,哪怕打碎了脑袋她也只是失去了一个子实体,但是她害怕枪声引来其他人,就像在德莫岛上那时……不,其实她也在恐惧□□的死亡,子实体的记忆和感受也会影响她,所以如果轮机长死了,她肯定也会崩溃的。
她后悔为什么没有把菌丝散开一些在甲板上,那样她说不定就能感觉到大副的脚步声。
船尾,发动机涡轮的嗡鸣声和海水的咸腥味扑面而来,这是她真正恐惧的东西。大海,尼斯的海有着真正的魔力……因为它和冥河相连吗?因为它是风暴神的脑浆吗?那些被砍掉脑袋都不一定会迅速死去的沦敦人可以在海里轻易淹死,就像地表上的人一样,而真菌也是如此,除了伟大的母亲,没有真菌能在海泽上立足。
“你辜负了船长对你的信任。”
“他从来没信任过我,你看不出来吗?他不让我下船,他要让我在船上待一辈子,一直到死……”
大副皱起了眉毛:“我倒是想在丽姬娅上待一辈子。找个别的让我不杀你的理由。”
“为什么要杀我?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因为你我才能上船……”
“让你上船本质上是船长的决定。他或许就是想让我吃个教训。”大副叹了口气,“你上船之后我一直都在盯着你,注意你的一举一动,包括你观察人员的去向,在船长的门口踩点,你以为我不知道?”
轮机长盯着这个瘦削而严肃的男人——一条脸上带疤的黑色猎犬。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尤其是当船长抚摸他的脸颊时,他那幅表情如同受赏的宠物。但是当他对她露出同情的眼神,在那个恶魔面前试图为她上船找个理由时,她以为这个男人是站在她这边的。
相比较其他船员,大副对她很好,经常和她聊天,在她腹部缝合线疼痛的时候还给她带点止痛的药膏。
她还以为大副和她是同类。
“清醒点吧,大副,他只是把你当狗耍,你以为他真的尊重你吗?”
“或许你说的没错。但丽姬娅的船员们都喜欢他,他关心船员们,他是个好船长。他没让你超劳工作,没让你和其他水手睡在一起而是单独给你分个房间,合同签了,工资给你了,一日两餐都专门为你们准备好,除了他解剖了你,你敢说你的前任上司能比他更好?别忘了你是个寄生在人类身上的异类。在海泽上,暴力远远胜过道德,在我服役过的其他船上,甚至有船员仅仅因为踩到了船长的靴子就直接‘走跳板’,以残暴树威的船长数不胜数。海泽的船员们是人类探索海泽的燃料,我们是海怪的口粮,三神的祭品,是最渴望也是最无望的人,没有哪个家庭和谐美满有机会找正常工作的人会当船员的——没有一个。”
轮机长怔怔地看着大副:“没想到你是个疯子。”
“我会确保把你的弟弟和两个朋友送到沦敦的,有什么遗言就快说。”
“……你杀死了我,发动机就没人照看了。你知道前任轮机长是什么货色。”
“……”
“而且你这样杀了我,船长会如何看你?”
“不,我不会杀了你,你是失足掉下船的。”
毫无征兆地,大副一脚把轮机长踢了下去。轮机长甚至还来不及尖叫就被卷进了发动机中。大副垂眼看着她的身体被发动机的叶片搅碎,血和尸体碎末在船尾拖出一道痕迹,这些鱼食会吸引来不少海兽——可以准备捕鱼了。
他弹出枪膛里的子弹,收好枪,看向瞭望台。就算甲板上没有水手,瞭望员或许看到了这一幕,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瞭望员几乎不和其他船员交流,也根本不会下船找沦敦的港口检察官告密。
他下了二层甲板,把枪还给炮手,顺便让他注意点周围生物的动向。炮手没问大副拿他的枪做什么去了,只是用抹布仔细擦了擦枪,好像枪上涂了毒药似的,他慢条斯理地问道:“大副呀,船长怎么不给你一把专属配枪?”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炮手在阴阳怪气,但大副确实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会儿,说,“或许是他根本不想让我参与战斗,甚至佩刀可能都只是装饰。船长似乎一直觉得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大副你倒是学会和我们开玩笑了。”炮手轻哼了一声,“话说,你的脖子上……”
大副拉起领子遮盖住脖子上的咬痕:“我家孩子咬的。”
炮手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不,我其实没注意到那个。我是想说大副你今天竟然戴了十字架。”
“……”大副脸一红,把那个刻着受难耶稣的小小金属十字架塞进衬衫内,“这个是我从船医那里要来的。”
第一个是谎言,但第二个不是。那咬痕不像真菌虫的咬痕,但是他也没法完全确定是船长喝醉了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剧烈的头痛和灼烧感让他当时意识模糊了,他完全不记得船长咬了他的脖子。相比这个,他更在意的是这两天船长在疏远他。
虽然船长没有对他表现出厌烦,但是很明显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这是他自找的,只是因为做了噩梦就跑到船长室像小孩一样寻求安慰真是疯了……大副一回想起自己那天可耻的行径就尴尬得要命。自顾自地说出来“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您”这种话,换成任何人听到都会感觉为难……船长或许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这两天大副谨慎地没有和船长进行任何工作外的交流,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私事继续烦扰船长。可那个噩梦没有停止,甚至幻景越来越清晰,那些僧侣的吟唱,苦难的味道,挤压着喉咙的饥饿……他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头痛欲裂,灼烧感几乎渗透了颧骨,他也只能嘴里咬着布条独自搪过去,就像他过去那样,没什么不同,只是更疼痛,更难忍罢了。但他还是会难以自制地想起船长拥抱,那是没有任何避讳、充满关切和爱的拥抱,从未有过,从来没有人会在他被诅咒折磨时那样安慰他……船长对他精神上的抚慰就像囚徒蜂蜜一样把他带离□□的疼痛,他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濒死前的幻觉——那近乎是宗教性的。
他昨天刚从船医那里要来了十字架,虽然他从不信基督,但尝试一下也没坏处,其他船员们把找船长诉苦叫“告解”,既然主爱世人,他也总该转移一下自己对船长的依赖了。
不过他没想到船长真的会因为一个噩梦就改变航线,他当时还以为那是船长喝醉时说的疯话。
“炮手,你梦到过一座礼拜堂吗?在冰雪覆盖的地方,有极光,还有钟声。”
“没有礼拜堂。”炮手摇了摇头,“不过,或许是礼拜堂呢?我确实梦到了钟声,我们很多人最近都梦到了雪啊,钟声啊,还有五颜六色的光之类的东西。”
他已经问过五个船员了,一切都印证船长这次说的是真的。关于礼拜堂的梦境是一种集体癔症,或许是风暴神的影响。风暴神和北方的冰雪息息相关,也有类似船长被风暴之梦魇住了魂,在北方沉船投海的传闻。可为什么是礼拜堂?
十字架在胸口泛着凉意。那座礼拜堂和天主教有关吗?和船长有关吗?他嘴上说不需要船长为了他去那个礼拜堂,但是他心底里其实依旧渴望着解药和真相。他的记忆中又出现了新的一小块空白,就像被虫蛀的横梁,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脑袋这样的空洞会越来越多,符文的诅咒不会停止,他的记忆在一点点消失,还会消失得更多……如果他哪天忘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知识呢?万一他把丽姬娅带进错误的航线呢?
如果不消除诅咒,他会害死很多人,很多信任自己、依靠自己的人……甚至包括船长。
他心底里一直埋藏着这种恐惧,人类总是会犯错的。
“砰!”
大副正在恍神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拳直接把他的脑袋打歪了,他歪着头,耳朵嗡嗡作响。
“大副!!你这个天杀的混蛋!你知道那有多疼吗?!”一声嘶哑的吼叫,大副被“前任轮机长”抓住了头发,按在了支柱上,下颌又被打了一拳。
这一拳把大副打得反应过来了,他扯住“前任轮机长”的衣领,狠狠用脑袋撞向对方的鼻子,轮机长吃痛叫了一声,手松开了,大副趁机扯住他的胳膊,用海军中学来的格斗技巧直接把轮机长掀翻在地,膝盖压着他的脊椎,把他的两条胳膊全都扯脱臼了。
大副用胳膊勒住轮机长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最好别在其他人面前暴露,不然船长都救不了你。”
本来还想再骂几句的轮机长彻底不动弹了。
大副抬起头对过来看热闹的船员吼道:“十秒之内都给我滚回岗位上!这件事我会直接交给船长处理,谁要是敢多嘴就吊船头一个小时!”
船员们在沉默中悻悻地散开,大副把轮机长拖起来,直接带去船长室。他本来想自己私下解决,不去打扰船长,但看样子是瞒不住了。
大副:面对船长我弱不禁风,面对船员我重拳出击
横批:欺软怕硬(并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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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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