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另一端的房间,简昭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发呆。
狭小的屋子里摆满了简昭的各种书籍和稿件,乱糟糟的。
攒了几个月工资买的破旧二手电脑十分卡顿,打开文档都需要登上十几秒。
简昭望着文档最上方,不知道第多少版的故事,发呆。
一只胖乎乎的狸花跳上桌面,蹭蹭简昭的脸。最后在电脑键盘上躺下,摊开毛茸茸的白色肚皮,喵喵两声。
简昭把脸埋在小猫肚皮上,嘟囔一声:“旺财,你又来捣乱了。”
旺财身上带着一股上头的猫猫味,简昭的思绪飘的很远。
高三下半年父亲去世,母亲重病,自己辍学打工。
曾经的艺术梦想变成泡沫,自己一天打三分零工才勉强维持住生计。
苦难滋养了她的文字,自己笔下的故事引发了无数共鸣。
她才能成为现在的简昭。
而那个校服上充满消毒水的男孩则消失在了青春的阵痛中。
简昭打下一句开头,反复删改,最终把标题名整个删掉。
助理柯佳给简昭发来信息:“《铃铛》影视化投资人近期会主动联系你。”
聊天框上断断续续的“对方正在编辑信息”变成“对方正在讲话”
柯佳给她发来了两段十多秒的语音。
说来说去还是一样的规劝。
《银铃铛》这本小说里有些情节太过写实,如果是网文在小范围内流传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拿出来出版,甚至是拍成电视剧,就会被卡题材。
不出所料,柯佳的语音条甚至带着一些祈求的语气:“昭昭,你听我一句,好不容易买了版权,还能被著名的正阳拍摄,该改的地方还是改掉吧。”
“等慢慢有名气了,再加上也行啊。”
简昭发了个OK过去,刚想放下手机继续艰难的改稿。
但却怎么也写不下去,她的思绪乱糟糟的,捋不出来。
电话铃响了,是张国荣的《有心人》。
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简昭接过电话。
“喂,请问是谁?”
“好久不见。”
简昭紧紧攥着手机,手指发白。
旺财喵呜一声,像是在安慰简昭。
周叙白站在落地窗前。
窗外,纽约的雪和上海的冬雨一同落下。
“怎么,昨晚刚参加通达建校一百周年典礼暨优秀校友见面会,简昭,要装作不认识吗?”
简昭长长的呼吸,憋出一句“确实好久不见。”
周叙白低声笑着:“不要担心,我其实是偶然看到父亲的传媒公司的新项目,这才知道你的新号码。”
“谈谈吧,简编剧。”
“版权事宜全权由网站代理,助理负责具体事项。没别的事的话,我还需要赶快按照要求更改剧本,我们找时间再谈?”简昭的声音平复下来。
“好。”
电话挂断的忙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一声又一声,足足响了十秒,周叙白才缓缓放下手机。
他并不像语气一般淡定自若。
简昭最后那句“我们找时间再谈”,像一缕冰冷的丝线,还悬在空气里,带着冰冷的尾音。
周叙白下意识地摩挲着那条银手链,手链上的铃铛在寂静中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一声声,像是他内心深处克制的叹息,又像是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在轻轻敲打。
周叙白想,或许,他真的该把手链送出去了。
一周后,北京丽思卡尔顿酒店的包厢里,灯光璀璨如昼,水晶吊灯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光鲜亮丽,仿佛戴上了一层虚假的面具。
《铃铛》的立项前的碰头宴会。
一本突然爆火的网文小说,被通达集团下属的乐信娱乐买下版权。
乐信只是通达娱乐版块的拓展,本身并没有太大竞争力。
但乐信背后的通达,却大有来头。
《银铃铛》原作小说被强制删减了一段通达前身夯山钢铁的剧情。
至于删减的内容,在网站和最近一版的小说里,已经消失。
夯山钢铁被周叙白的父亲买下,改组变更成为现在的通达集团。
从单纯的钢铁重工,演化成依托重工,业务涉及基建工程、金融、商贸、科技等多个领域,保守估价千万亿级别的大型集团。
近几年开辟了传媒公司,依托正是乐信传媒。
而被删减的原版《铃铛》的剧情,只存在简昭的二手电脑里。
简昭坐在主创席最边缘的位置,一身黑色高领毛衣裹着她纤细的脖颈,像是夜色中一抹不合时宜的阴影,与这热闹的场合格格不入。
国内的影视剧圈子里,编剧往往没有多少创作主权。
即便是原作小说大火的顶流作者,也难以逃脱资本的枷锁。
更不要说简昭这种,刚卖了一本版权,号召力并不强的小作者。
简昭有些疲倦,她不愿意参与这种虚伪的场合。
高三在后厨打工,耳边是乱糟糟的催促,周身满是油烟味。
好不容易歇下来,还要被店长出言讥讽。
简昭习惯性的逃避太吵闹的地方。
但她被要求必须来,只能强撑着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周叙白进来时,带进一阵冷风,仿佛将这包厢里的虚伪与浮躁都吹散了几分。
他穿着铅灰色西装,剪裁合身,衬得他肩线愈发利落;领带是低调的深蓝,与他的气质相得益彰;头发比视频里看到的要短些,露出清晰的额角,更显成熟与干练。
简昭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酒杯边缘,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内心的不安在悄然蔓延。
她能感觉到周叙白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自己身上。目光如同实质一般,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他来干什么?
“周总迟到了,得罚酒三杯!”制片人笑着迎上去,声音里带着几分谄媚。
这位科技届的新星,正是通达集团老总唯一的儿子,自己大学时就在美独挑大梁成立了北极星科技。
自主研发的私人卫星,更是把国外重量级科技奖项拿到手软。
年纪轻轻的周叙白三年内带领着北极星完成B轮融资,可谓是风头正盛。
在场的人,心里都会掂量掂量北极星科技和通达集团的关系。
自然没有人敢怠慢。
周叙白接过酒杯,目光却越过人群,稳稳地落在简昭身上。
她今天涂了口红,是那种淡淡的粉色,却衬得她肤色愈发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耳垂上挂着小小的银质铃铛耳环,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和当年她手腕上那对一模一样。
“简编剧。”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许多,像被岁月打磨过的砂石,褪去青涩,带着一种独特的质感,“久仰。”
伸来的手掌宽厚温热,能给人带来无尽的安全感。
简昭抬眼看他,杏仁眼里浮着一层薄冰。
她碰了碰他的指尖,就迅速收回,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声音冷淡:“周总说笑了,我这种小作者哪当得起‘久仰’。”
水晶吊灯将包厢照得通明。
在简昭的余光里,周叙白坐在斜对面,铅灰色的西装衬得他愈发挺拔,与记忆里那个总爱穿白T恤、笑容温润内敛的男孩判若两人。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却也让他更加成熟有魅力。
坐在她身边的柯佳偏过头小声道:“小周总追加了投资,现在他才是主要投资人。”
简昭“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酒过三巡,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剧本里的暗恋情节。
制片人老李喝得满面红光,大着舌头问:“简小姐写得这么真实,是不是有原型啊?”
铃铛大火的一点,其实和简昭有意无意透露过,本小说根据事实改编。
看小说当然没有扒故事背后的隐情来的有趣。
简昭正往杯里倒第四杯威士忌,闻言手一抖,琥珀色的酒液溅在桌布上。
她下意识看向周叙白,又迅速移开视线,像是被灼伤了一般,声音有些颤抖:“小说都是虚构的,当时写上根据真实故事改变只是为了博人眼球。”
说完,她仰头灌下整杯酒,喉管烧得生疼,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
她想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周叙白坐在对角位置,见她又伸手去拿第六杯酒,他示意服务生换了果汁。
简昭喝的急,有些醉了。
喝到嘴里才发现不对,猛地抬头瞪他,带着几分挑衅。
周叙白却像是没看见一般,正和导演说话,侧脸在灯光下像一尊线条冷硬的雕塑,唯有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那是他无所事事时的小动作。
她竟然还记得。
简昭兀自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和自嘲。
她似乎还是太注意他了,不是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太注意他了。
再次见到他她才发现,感情只是被她深深埋进了心底,从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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