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曾思瑶一家四口坐着吃晚饭。

虽然开火晚，妈妈仍旧做了三菜一汤。上高中以后，曾思瑶一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妈妈必不会在吃这一项上亏了她。

曾思乐虽然没说话，但他扒着碗吃得十分欢快。

三人都无话，只有爸爸一个人端着小酒杯咂了一口酒后情绪不错，他摇头晃脑：“欸，今天这菜做得好！值得表扬！”

妈妈白他一眼，没有搭话。

曾思瑶和曾思乐只埋头吃饭。

爸爸也不在乎，继续说：“过两天，我这边的工地干完，就能拿钱了，到时候，”他冲着曾思瑶和曾思乐，“让你们妈给你们买新衣服！”

妈妈立即冷哼：“天天说拿钱，你倒是拿一分回来，上个工地的钱发了一半都不到！烧水的那口锅坏了早就该买个新的，曾思乐的鞋子也短了，这儿马上天气一冷就得买新的，你光是嘴上说说说，钱是一分都没见到！”

曾思瑶默默扒饭，心里隐隐不安。

妈妈埋怨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爸爸又喝了酒容易上脾气，这种时候两人争执总没什么好结果。

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爸爸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真笑变成了假笑，看向妈妈：“什么没拿回来？前几天才拿了钱回来，就没了？”

妈妈一说就来气，声音也大了些：“就你那点钱，交电费，买碳，买肥料雇机器犁田，花了还剩几个你心里没点数是吗？！”

爸爸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放在饭桌上：“钱钱钱，天天就知道钱，饿着你们还是冻着你们了？老板不发钱我能怎么办，我去人家门口堵着去要去？”

“就该去堵着要！活儿干完了凭什么不发钱。”妈妈越说越气。

爸爸又喝了口酒：“要堵你去堵，光会说大话！又不光是我一个人没拿到钱，不是都没拿到吗？也没见人家里天天吵天天吵。”

“那是你们傻，要我说就该你们一起堵到门口去要钱去！”

“堵？我看你才傻！这回是去堵了，下回谁还找我干活儿？”

曾思瑶快速吃了饭，放下碗筷，背着书包上了楼。曾思乐跟上。

楼下还在传来俩人争执的声音。曾思瑶停下脚步对曾思乐说：“你下去，他们吵完了你再上来。”

曾思乐想了想，又倒了回去。

曾思瑶自己独自上了楼，走进自己房间。她打开自己房间门，任由门开着，这样就能听见下面的动静，如果真闹得厉害，她还能下去帮个忙。

她又打开房间的窗户，窗外是一片树林。靠窗户最近的，是几棵橘子树，墨绿色的树叶绿得发亮。仔细看，树上还挂了满满一树的果子，青绿色。那酸味光想一想，嘴里就不自觉分泌出唾液来。

她皱了皱眉，把书包放在课桌上，拿出一本课外书——盗墓笔记。张晓西借给她的，据说和李佳奇手里的不是同一本。

没过多久，楼下就传来摔碗的声音，然后是更加大声的争吵。曾思瑶赶紧把书放到枕头底下，然后跑下了楼。

见曾思乐护在妈妈面前，爸爸则拍着桌子吼：“你过不了就和别人过去，没人逼着你在这个家里呆着！”

妈妈只是哭，身子微微发抖。

曾思乐茫然地看向曾思瑶，曾思瑶无奈道：“爸，你少说两句。”

爸爸转头看着曾思瑶，指着曾思瑶妈妈：“是我要说的吗？是她在说，从我回来就一直说一直说，谁像她这样天天念，没钱饿死你们了吗？你们上不起学了吗？穷有穷的活法，天天念天天念就能有钱了？”说着不忿又转向妈妈：“要钱多，你自己挣去啊，你天天让我挣什么挣，我就这点儿本事，你爱过不过！”

曾思瑶也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只能下楼拉着哭得说不出话的妈妈让她上楼。妈妈却甩开他们的手，径直出了大门。

曾思瑶和曾思乐也只能一起跟了出去。

不面对爸爸，妈妈的情绪才能稍微缓和，才一面哭着一面继续数落家里的开销和艰难，以及爸爸的不争气和懒惰。

曾思瑶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她觉得，好像大家都没错，但是大家又好像都错了。

就像爸爸说的，穷点怎么了呢，也没饿死，也没穿不起衣服。但妈妈也没错，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让家里更宽裕一些，让她不要数着钱过日子呢？

末了妈妈还是那句话，女人要靠自己，不要靠男人。

曾思瑶抿着唇看一眼曾思乐，也不知道他现在这个年纪，能不能听懂男人是什么意思。

夜色更浓，窗外一片漆黑。几只蚊子嗡嗡得飞来飞去。

曾思瑶默默坐在自己书桌前，面前摆着书，也摆着纸和笔。她想着自己努力学习或许能让妈妈开心，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是发着呆在草稿纸上乱画。

等她清醒过来时看到草稿纸上自己随手写的几个字——贫贱夫妻百事哀。

苦笑一声，用笔划掉。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加油曾思瑶，你一定可以改变现状的！

然后把小说合上，小心放回书包里，又拿出本数学练习册。

每个人努力向前奔跑或者向上攀登，是不是都是为了改变现状？但也可能，有人是为了梦想。她的梦想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的国庆节去了趟外婆家，其余时间就在家里看会儿电视，写会儿作业，或者帮妈妈干点手工活儿，很快就度过了。

开学前一天下午，妈妈仍旧给曾思瑶书包里塞了些大枣核桃，又给她拿了一周的生活费，曾思瑶有点难过。

转头见曾思乐嘴里包着个大枣，在院子里玩儿木头的时候，又觉得其实这样也不算难了。还有更难的家庭不是吗？

“曾思乐！”她喊了一声。

曾思乐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疑惑看着她。

“下周见。”她笑着摆摆手。

曾思乐咬着枣含糊不清地说：“你去吧，我给你把好吃的留着！”

曾思瑶觉得心里一阵暖。调皮归调皮，但懂事又很懂事。

她坐着城际公交车，从一路平坦原野，逐渐走向城市繁华。

50分钟后，在学校不远的公交站下了车，背着书包走到学校大门口。

周天下午的学校大门总是热闹的。

在进大门前，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回头看，是李芳芳。

于是笑盈盈站在原地等了等，俩人并肩一起往宿舍走。

她们走过大门喷泉，走过教学楼，走过操场边，周南正好拿着球从教室里跑出来，见了她吹了个口哨。

一周不见，他去理了个发，更显精神了。

曾思瑶冲他远远笑了笑。

“周南又打篮球去了，他好爱打篮球。”李芳芳看着周南跑去的方向说。

曾思瑶嗯了一声，只淡淡笑着。

“只是没想到李佳奇篮球也打得好。”李芳芳继续说，“他看着不像是会打篮球的，以为只是学习好，没想到运动也很好。”

听到李佳奇三个字，曾思瑶的心就跳两跳。

“你也很厉害，你是不是很会打排球？”

“会一点儿。”曾思瑶谦虚地说。

“可惜我们学校没有排球比赛什么的，不然你也可以教教我。”

“你想学？打排球手很痛的。”

“是吗？为什么？”

曾思瑶详细给她讲了排球需要哪个部份发力，哪个部位初学时会充血，然后充血消失，逐渐变成肌肉……

高一19班的教室走廊外，一双深褐色的明亮眸子盯着她们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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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的试卷早在国庆期间就批好了，梁墨并没有选择当天晚上发试卷什么的，只是让大家自习，而她则拿着个名单，在讲桌前写得一脸认真。

有前排的同学好奇像站起来看看，也被她骂了回去。

大家都猜测，她手里填着的那份，就是考试成绩总名单。

周一上午数学课时，大帅哥就能抱着月考的数学试卷走进教室。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卷在腋窝下面的试卷，忐忑不安，焦躁心慌，好像比中考出成绩还紧张。

中考结束了就和以前的同学告别了，成绩好坏都那么回事儿也无法挽回，但这高中的第一次月考，可是关乎着接下来的颜面！也将决定接下去在班上的地位！

数学老师脸上看不出悲喜，他总是笑盈盈的温和模样，又帅又温柔。

如果不是已经有对象了，怕是少不了一场师生恋的风波。所以他有对象这件事，到底是谁打听出来的？

“周瑜其，”他坐在讲台上，试卷摊开在讲桌前，开始一个一个叫名字。

像是有心要认一认班上的同学，他也不急着赶时间，反正接下去数学两节课连堂。

曾思瑶也紧张，紧张得抠笔。明明面前摆着书，却半点也看不进去。就等着自己的名字。

“周南。”

周南起身去拿试卷。他拿了自己的还不忘伸长脖子看下面那个人的分数。

回来时脸上没什么波澜。

“多少？”曾思瑶忍不住问。

“136。”

曾思瑶合掌轻拍了拍。周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黄瑶，149.”过了会儿，却突然听到大帅哥连名字带分数的念出来。

大家纷纷抬头，见黄瑶红着脸上去拿试卷。

大帅哥心情很好的冲她一笑，还伸手指点了一下试卷上那个唯一的错处。。

又念下一张：“张肖，148.”

“李佳奇，150.”

“哇……”班上一片哗然。

曾思瑶的心跳得突突突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嘴里跳出来。

“曾思瑶似，150.”

跳得欢快的心脏终于安稳又欣慰地落了地。

班上又是一阵哗然。

李佳奇和她一前一后上讲台去拿试卷，李佳奇走在前面，还好心的把她的也顺道拿了，递给她。俩人又一起转身往回走。

她从周南椅子背后挤进去的时候和后排的李佳奇对视一眼，她的确是开心的，也就忍不住冲他笑了笑。

他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见她冲他这么开心地一笑，也忍不住牵起嘴角来。

曾思瑶觉得他这个笑她从没见过，便盯着不放，但他只是一笑，嘴角又垮了下去，变成那副淡然的模样。

她可不管他，仍旧自己浅浅地笑着。

周南凑过来看着她桌上醒目的数字，又见她发自内心的开心，也没什么酸不酸的，交口称赞：“哟，好能干，又是满分呢学霸。”

曾思瑶摆摆手，低头小声说：“一般一般……低调，嘘……”

李佳奇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用手撑着头，盯着她的马尾看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