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12月，就到了新年。

元旦收假回来，几天不见的同学关系格外融洽。

带着对新年的希冀和对即将到来的寒假的殷殷期待，大家的学习氛围远没有上一次月考出来的那周那么严肃。但是梁墨也没说什么，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估计也是元旦出去休假休得比较舒心。

但是像李佳奇和曾思瑶这种时时刻刻知道抓紧时间的，深刻理解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的学霸，是不会受到周围环境影响的。

晚上宿舍吵翻了天，打打闹闹没有消停，串门的，聊天的，嗑瓜子的，比茶馆还热闹。曾思瑶依旧摆上小书桌和小台灯，一个人窝在自己床上用功学习。

李秋桐喜欢到曾思瑶他们宿舍串门，她和米玥的关系还不错，他们总是凑到一堆偷偷摸摸说小话，一个问“真的啊？”，一个说“那是当然？”然后两人一起哈哈大笑。真说到关键姓名，又只凑到耳朵边上，声音极低。

曾思瑶见一面听一面朝着她这边瞟了好几眼，心里一个咯噔，浮想连篇：她俩讨论的内容大概率是和自己有点关系，但是看米玥那副震惊的模样，就知道这内容的传输官是李秋桐，至于李秋桐一个外班的为什么会知道有关她的八卦……那就不得不提到李佳奇那个异父异母的妹妹，孙晓了。孙晓和李秋桐关系很要好。

浮想完这些关节和联系，曾思瑶觉得脸上发烫。

她把头埋得更深，表情更加淡定严肃，恍若未闻，把装傻进行到底。

但是心里免不了猜测：所以李佳奇和孙晓说了什么吗？说他们约好了要一起考北京的大学？

李秋桐摆完八卦准备回宿舍，经过曾思瑶时又摸了一把她的脸，才笑眯眯地离开了。

她刚一走，宿舍里就有人谈论起有关这个非火箭班的女学霸来。

“听说她和他们班那个第一名是一对了，是不是真的？”

“是的是的，今天下午我还看到他们一起吃了饭一起回来。”

“对，他们班的人也说，他们公开了的。”

“牛掰啊，她长的挺漂亮的，那男的呢？长得怎么样？”

曾思瑶竖起耳朵听到这段，开始回忆考场里和李秋桐一起进来的那个男孩儿，记忆里长相还行，白嫩的，羞涩的类型。和李秋桐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还挺互补。

他们宿舍能进第一考场的当然不止曾思瑶一个，很快就有人接话：“帅的！白白净净的，很斯文，两人很搭！”

然后女孩子们发出一阵羡慕的轻声尖叫和八卦实锤吃瓜的激动拍桌。

“我们班呢，有没有实锤的，有没有？”很快有人把话题拉回本班。其实大家心里都有小心思，但都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能拿一些风吹草动的小道消息来做谈资，顺便探路。

于是大家又小声扯了几个班上男生女生的名字，无非是谁谁暗恋谁谁，谁最近和谁走得特别近之类的……

曾思瑶的心狂跳不已，生怕他们聊着聊着就聊到自己身上去。

但是除了今天晚上李佳奇的这点逾矩的行为，他们实在也没什么特别超出同桌的反应，更是从没和谁聊过这些，甚至平常连提到他的名字她都是十分自然的。

所以应该，没人发现她的这点小心思吧。

这么想着，一颗悬着的心就沉下来。

但是刚沉下来，又听见特别清楚的一句话：黄瑶喜欢李佳奇啊！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曾思瑶的笔尖顿在纸上，留下一个污糟的墨点。她轻叹着划掉刚刚的演算过程，准备重新来过。

惧于同学们旺盛的八卦热情和女孩子敏锐的观察力，曾思瑶不敢和李佳奇再有什么眉来眼去的行为了，一旦被人看穿，那风言风语的威力，她驾驭不住。这会儿不像刚开始被别人传八卦时候那么坦然，因为她的心，已经不坦然。

好在繁多的学习内容也让人无暇分心，时间缓缓流淌，趟过1月。花园里的腊梅鼓着花苞，散发沁人的香气。

他们迎来了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和即将到来的春节和寒假。

第一考场的窗外就有一株腊梅，此时貌似干枯的枝桠上密密麻麻地挂着许多金黄色的花骨朵，窗户半开着，曾思瑶坐在窗边。她微微倾身凑到半开的窗口去闻那香气，一阵清冽的香气上头，顿时消除了窝在教室埋头苦读的闷燥和因为担心期末考试的紧张情绪。

她半闭着眼，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待睁开时，发现李佳奇正反坐在椅子上，下巴垫在交叉的双手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曾思瑶惊了一跳，瞥了一眼旁边，已经有人注视着他们这个方向露出一脸姨母笑了。

曾思瑶慌了神，赶紧伸手去推李佳奇：“转过去。”

李佳奇偏不，反而一只手抬起来撑着太阳穴懒懒地笑着说：“怕什么，聊聊天而已。这么久没坐同桌，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嗯……下学期开学如果重新排座位，我们挨着排排坐好不好？”

曾思瑶知道自己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出娇羞气愤的模样，那样才是此地无银，所以她强撑着一口气装得一派祥和淡定，弯折眉眼温和点头，然后一脸假笑地小声说：“监考老师马上就到了，请你不要找后排的同学聊天了李佳奇同学。”

李佳奇依旧笑地十分自然：“对了，你下学期不能和周南那丫的坐同桌了。”

“为什么？”曾思瑶双眼微瞪。

“他太菜，脑子不好使，我烦他。”李佳奇一本正经。

曾思瑶几乎翻白眼，又推了他一掌：“转过去！”

“你答应下学期和我坐一起我就转过去。”

“那你就这么坐着考试吧。”曾思瑶把头转向窗外，也拿手撑着下巴，不再理他。

心虚地想：自己的表现很自然吧？没有露馅儿吧？没人看出什么除了同学友谊之外的别的东西吧？

李佳奇被噎了一口还觉有趣，依旧反坐着又和曾思瑶一起看看窗外的梅花，聊聊那棵野草的姓名。

然后黄瑶突然跑倒李佳奇桌子前，低着头自顾自一面说话一面在他的透明文具袋里翻东西：“李佳奇，我常用的那直签字笔是不是被你装走了，我到处也没找到呢。”

曾思瑶和李佳奇齐齐转回头去看着低头找东西的黄瑶。

她没找到东西，微微抬头看着曾思瑶，脸上是一点忧愁。李佳奇默了默，问：“你没有别的笔了？”

黄瑶举起手里的一支：“只有这个。”

李佳奇缓缓悠悠地拿过笔袋，从里面一堆笔里随意拿了一支黑色签字笔递给黄瑶。黄瑶拿了笔满脸欢喜带娇羞：“谢谢咯大学霸。”

曾思瑶看得目瞪口呆，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知道怎么发。

回想当初，李佳奇何曾是个带笔的人？他不都是常常问她借笔的吗？

她瞥了一眼李佳奇装了好几只签字笔的透明笔袋，眼神意味颇深。

李佳奇也不是个笨蛋，他把笔袋拿到曾思瑶桌上，嘟哝着：“你看，没你坐同桌，笔都得我自己多准备。”

曾思瑶几乎扑哧一声笑出来，但她忍住了。

李佳奇继续撒娇：“所以下学期，我们还是要坐同桌。”

……

期末考试发成绩单的那天正好也是学校组织的家长会。照例是曾思瑶的妈妈来开，顺便带上了曾思瑶的弟弟曾思乐。

曾思乐长得乖，曾思瑶的一众宿舍同学见了都喜欢，在他脸上掐来掐去的，曾思乐烦得只能跑去操场看人踢足球。

曾思瑶怕他迷路，也远远跟着，就坐在离他稍远的林间长椅上看小说，时不时抬眼看看他还在不在。

枯树叶几日没人扫，就堆得校园略显萧索。但是自有一番野趣，曾思瑶觉得更放松，没有平常那么严谨。

期末考试的成绩先是发下来给他们，老师交代了寒假作业以后才请家长入教室的。所以曾思瑶的放松还在于，她的期末考试成绩还不错。这一次，她竟然和李佳奇考了个并列第一名。

但是自从学生从教室里解散出来，她就没见过李佳奇了。想想他略略复杂的家庭，也不知道会是谁来给他开家长会。她倒是很想看看他那个曾经抛弃了他的妈妈长什么样。

只是在教室门口等半天，见大部分家长都已经在各自孩子的座位上落座了，李佳奇的座位还是空着。又怕曾思乐跑得没影，曾思瑶只得跟去了操场。

寒假的惬意，操场也很热闹。足球场上已经形成完整的两个队，踢得很起劲。篮球场也没空着，曾思瑶远远一瞥就见周南抱了个球往篮球场跑，但周南没看见她。

曾思乐坐在边上看得认真，那样子恨不得自己上场去踢，奈何年龄太小，个子太矮。

曾思瑶觉得很满意，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回家路上殷殷劝导一番考个好学校的好处给他听，让他意识到学习应该发奋努力。

她看完一个章节后抬头看一眼，曾思乐还在，只是换了个位置。然后她四处瞟了眼，似有期待。但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又并不十分明显地失落低头下去继续看书。

突然身旁一重，长椅上坐下个人来。曾思瑶满心欢喜抬头，却看见了许佑稙。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手里的书：“你看的什么？”

曾思瑶翻过书的封面给他看：“随便看看。”

许佑稙看完，不置可否，也没说话，把眼睛看向操场：“那个，”他伸手一指，“是你弟弟？”

曾思瑶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

“长得跟你不像。”

曾思瑶嗯了一声：“他像我妈。我像我爸。”

许佑稙转回头来仔细打量曾思瑶，把曾思瑶看得不好意思，脸微微发烫。

他说：“那我猜你爸爸妈妈都长得好。”

曾思瑶听出他这是变相地夸自己，抿唇微微一笑：“谢谢。”

许佑稙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转头又看向球场中央。一时无话。

曾思瑶见他没有继续聊天的意思，便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瞧，这就是心动和非心动的区别。如果现在边上坐着的是李佳奇，她还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淡定自若地看书？

曾思瑶自嘲地低哼一声，又抬头四处看了看，还是没见着想见着的那个人影。

……

李佳奇从班上出来后径直出了校门，东拐西拐地拐进一条小巷，钻进了网吧。

寒假网吧生意好，李佳奇只能在靠门很近的一台电脑桌前坐下。

旁边已经坐了个人，见李佳奇坐下后一脸阴沉似是心情不爽，慷慨地拿了桌上的烟盒递过来。

李佳奇看着烟盒顿了顿，接过来熟练抽出一根。旁边的好心人又好心地及时地递上打火机，李佳奇就着火点燃了，一口气呛地猛咳。

“……第一次抽啊？”旁边的人好笑，又见李佳奇身上穿的二中校服，说：“放假了？”

“嗯。”李佳奇还在断断续续咳嗽，一面答。

“第一次都这样，多吸两口就晓得它的好了。”

……

期末考完那天，梁墨给每人发下一张通知单，上面写着期末成绩发榜的时间和家长会的时间。

李佳奇把单子随意折叠后放进书包，回去一直没什么兴致和家里人说起这件事。直到家长会前两天，他才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纸，摊开后递给他爸。

他爸正在打电话和人约牌，看一眼后笑嘻嘻地：“行行我知道了，我一定一早就去。”

结果今天中午临到出门，他找不到他爸了。打电话才知道他爸已经去牌桌上坐着了。

“这……这怎么办呢，我这儿都坐下了……我现在走了也不好…则…老李，你快点儿，该你了……”

李佳奇听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啪地挂了电话。

摸着电话默了默，又按了一排号码打过去。

“空吗？空的话今天来帮我开个家长会。”他冷淡道。

对面一个女声似是没料到，脱口而出：“有空有空，但是我答应了孙……”话没说完，对面已经觉出不对，立刻改口，“你稍等我打个电话给你孙叔……”

电话很快传来忙音，李佳奇握着电话的手绷出青筋。他放下电话，抬头深深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