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我定的闹钟虽然还没响,但生物钟仍然决定今天勤奋工作,一睁眼梦里小时候的肖长乐好像向我看了过来,梦里的感觉延续着说不上来,就想问问他,您看看满意吗,我也算是尽力了。
但也就愣神了那么不到一分钟,我侧了个身,然后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旁边的床上坐了个人!
我再一看,邹一衡在床上坐着!
我差点就喊出来了。被这么一吓,别说是小时候的我了,现在的我也差点过去。我也跟着坐起来,他一动不动,我一时有点不确定他这状态是梦游还是醒了。
我下床走到他跟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没小声叫出他的名字,他突然开口说:"冥想。"
我伸着的手完全是条件反射,一下就往他说话的脸上拍了过去。
他即使在这种看着像丢了魂的冥想状态里仍然精确地抓住了我的手腕,说:"胆儿不大啊。"
谁!
谁能在半夜醒来床边坐了个人还能不动声色的!
你吗!邹大胆吗?
但我只是叹了口气,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坐回自己的病床上。被他手指握过的地方开始发烫,我把手背到身后,搓着床单的一角,问他:"要开灯吗?"
"开灯影响你……冥想吗?"
"就是发呆,"他说,"开吧。"
灯一打开我才发现他不止是坐在床上,他是从里到外换了身衣服坐在床上,我低头一看床边,鞋也换了。他这是抽空回了趟家吧,看来他说他失眠应该是真的,不然谁大半夜的不睡觉玩换装游戏,换完还恢复初始程序回医院里来了。
"你平时就醒这么早吗?"他拿了手机侧过头来问我。
"恩。"五点二十九,五点三十一,五点三十,差不多就这几个时间,我平时也不调闹钟,就今天因为是在医院里才调的,我的生物钟准得让闹钟都失业了。
"我要出院,"我一咬牙说,"今天。"
"是有什么事儿吗?"他问。
"白天代课,晚上快递点兼职。"
代课用不上左手,快递点,一会得给杨哥发个消息,临时找人不一定能找到,即使找到了我也得去站着搭把手,不对,搭一只手。
"还送外卖吗?"
"周末不送。"
"还洗空调?"
"恩,还会擦玻璃。"
擦玻璃朋友圈没发呢,擦玻璃时自拍的难度系数有点高。
"哎,厉害啊,"他笑着说,"真不是小孩儿了。"
"恩。"
我平静地应着,身后手里的被子被我揪过去又拧过来。
夸我了!夸我了!
夸我厉害!
洗空调厉害吗?擦玻璃厉害吗?
"不难。"我理智地说。话说完我很想配合单手扶眼镜的动作,手举到一半只能改目的地揉了揉鼻子。
因为我想起我压根没近视,双眼稳定地保持在五点零。
他抻了抻胳膊,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没扎的衬衫往上走了走,他没扣最后一颗纽扣,从向外敞开的衣摆里,露出了一截腰线,沿着腰间微微下凹的弧线能清晰地看到肌肉的轮廓,我······
怪不得能准确地挡住我的巴掌。
在他眼神扫过来的时候,我迅速移开了目光。
我听到他说:"等曾医生上班了开出院证明吧。住院预存款的钱本来就是给你的,退回填你的银行卡号,会用吗?"
“会。”我答。之前接过代排队和陪诊的医院业务。
“但钱我不要。”
其实想想骨裂真没那么严重,也就是不能使劲儿,使劲儿影响恢复,也没说一使劲骨头就顺着裂口断了。我家里的小独凳,那凳子腿的裂口裂得跟张嘴笑了似的,我坐了那么多年也没真把它腿坐瘸了,骨头不能没有凳子硬吧。
钱是关键,但却不是最关键的,我只是觉得不能开这个头,真休息两个月再续上,还能续得上吗。
“你帮了我这一次,下一次呢?”我问他。
撞车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还要有第三次和第四次吗,邹一衡是好人他有能力,他就得管我,就该管我的破事吗,没有这个道理。
我能自己解决,我得自己解决。
"还有下一次?小偷点儿那么背呢,"邹一衡笑起来,"次次遇到你。"
啊。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
他像是等着我解释,我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别管我了"这么说吗,我最后没有出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邹一衡接过话来,"但这是我该给你的。首先从道德上,我得负责。没有道德,单看法律,也是允许合理索赔、适当补偿,什么精神损失费,□□受罪费。"
我从来没有听过有□□受罪费的。
“付完就两清了吗?”我看着他问道,“就不是朋友了吗?”
不是和电话里说的朋友骨折了吗?甚至我还没挂号就让医生给我看病了。
邹一衡明显没料到我的问题,他准备好的说辞大概全都卡住了。
“你挺,”邹一衡顿了顿,“像狗的。”
“傻狗啊?”
“小狗,不是傻狗,”邹一衡弯着眼睛乐说,“就挺可爱的小狗,摇尾巴,让人想呼噜呼噜毛那种。”
“不小了。”我说。
说完又小声确认:“是可爱,不是可怜吧?”
邹一衡从眼皮底下瞧了我半天,瞧到我想在他跟前立正站好时才说:"基金会月月从我卡里扣款,不用从你这攒功德。”
我没忍住也弯了弯眼睛。
我也不是那么傻,其他人的话我可能听了就过了,邹一衡当时打电话那么说,应该也是就那么一说,但我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如果是他,当我又认真地提起他说过的话之后,他可能就……
——就不止是用见义勇为的少侠眼光来看我了,什么见义勇为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都是称呼路人的。
虽然我也不太确定怎么算真的把我当朋友,没什么参照能比较。
啊,肖长乐,都会玩心机了啊。
进步了啊。
以前为了不和人说话装戴空气耳机,现在为了以后还能和邹一衡说话都开始说胡话了。
邹一衡勾了个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你很容易就被他的眼睛吸进去。
“想当我的朋友也不用为了我骨折吧。骨折了之后还不收我的钱。”
“骨裂,”我赶紧说,“不是骨折。”
“骨裂也是骨头上裂了个口子,不是手上划了一道口子,两分钟过去就找不着那种。”
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我是不是挺有心眼的啊。"
本来是简单的给钱就能结束的关系,现在他怎么看我。
"怎么说?"邹一衡问道。
"就是,因为你人好我故意往后退一步,其实是在对你提要求。"
“试试呗,”邹一衡随意地说,“我吧,其实从小到大都没真吃过亏。我发小说我全身上下长满了心眼。”
“那是因为心眼太多睡不着的吗?”我小心地问。
怎么会睡不着呢。
"我现在得寐一寐了,"邹一衡躺下来,"你看,我现在要寐了,所以等会我就不会送你去学校,也不会陪你去吃早餐。"
"好,"我三两步走过去关了灯,"你快睡吧。"
我用了赶早八上课时间的速度在卫生间飞快地洗了漱,左手打着夹板没我想象中那么影响我飞一般的速度。
在我把手轻轻地放在把手上,准备轻轻地打开门,再轻轻地走出去之前,他双手交叉地平躺在床上闭着眼说:"早餐我在医院的营养食堂给你点了,你自己去吧。"
我轻轻地关上门,呼出一口气,早餐他在我醒来就点了,学校就在医院旁边,原本就不需要送。
在奔向电梯前我望了一眼窗外。
天光微亮,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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