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后,程秋女士以提前一周过去适应为由,立刻给她买了机票,事先没有任何商量,格外匆忙。
但她也没有过问,按着安排就去了。
对于自己的不辞而别,她谁也没有告诉,包括杭弈清。如果离开的那一瞬间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她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临走前,留下了一封信,让季圆圆帮忙转交给杭弈清。
还有半人高的石膏娃娃。
一大早,程秋女士就将她送到了白溪机场,化着精致的妆容,穿得格外干练飒爽,帮她拉着行李箱。
“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给妈妈打电话。”
“好,妈妈我自己可以的。”
拖着大包小包站在机场门口,突然有点舍不得她,舍不得日夜不停的潮汐,舍不得这个城市里的人。
程秋对她笑了一下,右手蹭过她的脸颊,温柔道,“好好吃饭,别委屈自己,钱管够。虽然我们不是富裕家庭,但是妈妈赚钱送你出国读书,我很开心。”
“嗯嗯,过年就回来了。”
“去吧。”
程青禾接过她递过来的行李,转身朝机场走去,在风里留下了坚韧的微笑和背影。
她还是受不了温柔刀。
费劲安检完,办完托运,她坐在候机室等待,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阴沉沉的天空,灰暗的停机坪上整齐地长着飞机,阳光极为吝啬地播下一点怜惜,才让这个世界不再沉溺于黑夜。
还有十五分钟登机,她正查看着伦敦的天气,不出意外是雨天。
又看了看置顶的杭弈清,没有任何消息,关了机。
昨天一起聊到很晚,他大概还在睡觉。
登机广播提示响起,“请乘坐CZ8878前往伦敦的旅客,到A78登机口登机……”
她背起包,独自走向长队。
爱是有期限的,越浓烈的爱就越像昙花一谢,很多的并肩拉长到整个生命中,也不过只是擦肩。
所以兜兜转转,她还是一个人。
这没什么值得辩白的。
……
白溪没有直飞伦敦的航班,坐一天飞机,中途中转了三个小时,晚上八点多终于到了伦敦。
一如天气预报那样,整个伦敦都在下雨。
潮湿淅淅沥沥地浸透大街小巷的每个角落,双脚实实地踩在地面上,一天的疲惫瞬间上涌,看着陌生的人群,不熟的文字,她麻木又费劲地办完了行李提取,找酒店,打车。
到了目的地,拖着28寸超重行李,她走在路上找定的酒店,走了一公里才发现不是自己定的那个。
原来伦敦市区有两个酒店都叫这个名字,她没说清楚,司机送错了。她只得打道回府,去路边再叫一辆车。
伦敦潮湿的晚风拍在脸上,和白溪的海风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低落下来,天气总能轻易地影响她的情绪,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三十多分钟后,总算是到了正确的酒店。
入住到房间后,她无力地瘫在床上,一天的情绪瞬间上涌,在眼眶里决了堤。
又回到了以前那种一个人的日子,一个人打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本来她可以忍受这些,可是偏偏出现了一个人,告诉她一个人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成熟,你可以在陪伴里慢慢长大。
她不喜欢这里,但也不能回去。就像一只困兽,卡在笼中,能伸出四肢试探挣脱,但永远也出不去。
她把手机关机,随意丢到床尾,她闭上眼睛,沉入无边的黑夜。
……
台风过后的白溪迎来了大晴天,浅蓝色的天空一片云都没有,沿海路一号里,周书遇正撺掇着杭弈清和他打游戏。
“别踏马看你那杂志了,拿都拿反了!”周书遇无情狂怒,“直接去找她啊,在这跟留守娇夫一样,没出息……”
杭弈清也是,装着看天文杂志,实则余光全在旁边的手机上,就等着程青禾回消息。
她已经大半天没回自己的消息了,这很不正常。
“那也不玩。”他有点心烦。
“你丫的真小娇夫,一谈恋爱就巴不得粘人家身上,你就没问过她受不受得了?”
“要你管。”他继续嘴硬。
他拿起手机,发信息问季圆圆,“我真服了,现在和你打个游戏比登天还难。看我的吧!”
【祖师爷:你能联系到程青禾吗?】
【圆圆不圆:杭大校草联系不上吗?】
【祖师爷:是啊!踏马都不和我打游戏了!】
对面沉寂一会。
【季圆圆:握草握草!忘大事了!我有罪!】
【祖师爷:???】
【季圆圆:你们在哪,我现在过来啊啊啊啊。】
【祖师爷:在沿海路一号。】
十几分钟后,季圆圆飞来了沿海路一号,带着信和巨大的石膏娃娃。
“你这是拿的什么鬼?”周书遇看着她抱着一大坨,半人高。
杭弈清也往客厅走,看到她抱着的石膏娃娃之后,快步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客厅茶几上,“这个?怎么在你那里?”
“昨天,啊不前天,不对应该是大前天,哎呀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我去鹭岛玩,刚好遇见她,她让我把这个给你,还有一封信。”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墨绿色封口,和他写的那封很像,但细看又不是。
他抽过信封,双手颤抖着。
不敢打开。
“我以为她只是觉得让我给你更方便,但是现在联系不上她……所以,所以她是不是那天就出国了?”季圆圆回忆着当时她的神情,笑得勉强。
周书遇全程懵逼,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杭弈清死死捏着手里的信,“谢谢你,你们坐会,我先回一下房间。”
然后面无表情,抱着石膏娃娃,上了楼,每一步都响在楼梯上,格外沉重。
“握草,不会吧?他们分了吗?”季圆圆震惊。
“不可能,他刚才还一直等消息。”周书遇斩钉截铁。
季圆圆更震惊了,“所以……是青禾单方面……”
他倒吸一口凉气。
握草,这下真玩了把大的……
房间内,杭弈清锁上门,将石膏娃娃放在床上,颤抖着打开信封。
【杭弈清,我们的不期而遇是一场连绵的道别,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伦敦了。别担心,我只是不想拖累你,让双方都觉得力不从心。
讲真的,我是个特别讨厌夏天的人,潮湿粘腻,让人窒息。可是现在,我期待之后的每一个夏天。这个夏天来得太突然,突然到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就被海风吹散了。我会永远记得,和你在鲲鹏山顶看到人生第一次流星雨,和你悠闲坐在桑兰街的午后,和明姐徐导在源安度假村絮絮叨叨拍摄,和你走在沿海路的每个蓝调时刻,和大家一起去南岩支教的乌托邦……无数个瞬间倾巢而出,重构着现在的我。我也会永远记得,和你从天文聊到地理,从过去聊到未来,从三观聊到喜好,仿佛时间永无止境,而我们也会永远手牵着手静静看海。
可是聚散本就匆匆,像夏天一样。所以夏天结束了,我也要走了,回到我原本的轨迹上,孤独地前行。对于出国交换这件事,我不反抗也不渴望,漂泊的前二十年让我觉得自己待在哪里都一样,反正待在哪里都是一个人。甚至午夜梦回无数次,我也会幻想伦敦的阴雨天,是不是能够在异国他乡安放我漂泊的灵魂。如果我妈妈不爱我,一直强迫我,那我一定会反抗一次,寻求自己一直以来最渴求的自由。但是截然相反,她很爱我,尊重我,只有在这件事上她展示了她强硬的态度。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怯懦、自私,但我绝对不是一个白眼狼。
我也曾有过对抗世界的勇气。可每次一想到未来不确定的五年,我又怯懦地缩回了保护壳,永远做不到像你那样,那么坦荡勇敢。开学之后,我大三,你大四。等我交换一年回来,你刚好准备去支教一年。等你支教回来,我又刚好毕业准备出国,一走就是三年。上帝好像在和我们开玩笑,撕掉日历上最关键的几页,又让我们相遇。
杭弈清,我听过一句话,这世界上最大的悲剧不是人为灾祸,也不是生老病死,而是两个都有完全充分理由的片面撞到了一起,他们都有自己充分的理由,他们都无法为对方让步。
这就像我们。我为了我想追求的东西,离开白溪;你为了你想守护的东西,留在白溪。我们都有充分正确的理由,谁都没有错,只是在这个时间节点,我们的决定无法有交集,无法融为一体。
不要等我了,我也许明天就会回来,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都先往前走吧。如果我们还能再遇见,那一定是夏天见。据说最深的喜欢就是因为那个人,自己想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所以,杭弈清,能不能等我先找到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我们再重逢。
就在日落之后。——程青禾】
他死死捏着信笺,泪滴将黑色墨水层层晕开,像极了一张凄凉的水墨画,声音哑在嗓子眼,瞬息瘫坐在地上,连着心口砸出了一个不整齐的豁口。
“程小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一会,杭弈清从房间里冲出来换鞋,手上攥着那封信,其余的什么也没拿。
“握草,你要去干嘛?”周书遇再次懵逼。
杭弈清回头,红着眼看了他一眼,随即落下几个斩钉截铁的字,
“去找她。”
作者有话说:
小回避需要一个怎么赶也赶不走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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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原谅我不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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