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头,花海棠出去以后,便将方振衣的情况告知了顾萧。
花海棠:“这九死还魂草应该还能让他撑上几日,接下来就得看逐日长老那边的收获了。要我说这青莲也太歹毒了,竟然用毒针暗算,不然以方振衣的情况,再活个小半年应不成问题。”
顾萧点了点头:“那明日我等可要去云鹜山庄接应?”
花海棠摇了摇头:“不用,本来不出意外应该下午就能到,但那毕竟是云鹜山庄,现在方振衣的情况也还能撑一撑,我们明天先等等,若明天还不回来,你再去也不迟。”
顾萧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今天辛苦你了,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顾萧正打算送花海棠回房间,苏毓却过来通知:“怒蛟和逐日回来了。”
顾萧喜出望外,三人一起与怒蛟、逐日接头。
顾萧虽然知道赵家不是好惹的,但没想到,逐日这样的人物竟也受了不小的伤。
顾萧关切问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伤成这样!”
怒蛟将拿到的返魂香放到桌上,对自己的皮外伤倒是浑不在意,花海棠本想替他看看,却被推去了逐日那里。
逐日肩上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虽然做了包扎但明显只是草草了事,花海棠便给他清洗创口后涂了金疮药重新包扎了一遍,又见他嘴唇泛白,几无血色,是失血过多的特征,便给他喂了补血丹,逐日不太习惯与不熟悉的人这么亲近,很是僵硬,吃了药后,便称自己累了需要休息,顾萧等人便不再打扰,而后怒蛟也称自己赶路乏了亟需休息,顾萧虽然好奇他们在云鹜山庄经历了怎样的恶战,但现下实在是不好开口,他便拿着返魂香与苏毓、花海棠各自回了自己休息的房间。因着深夜,顾萧也没有再去打扰方振衣,只想着第二日再把返魂香交给他,不曾想却与悄悄离开的方振衣错开了。
方振衣对百善庄是熟门熟路了,深夜已经闭庄了,他便放倒了守卫从偏门进去。
说来也巧,他本来想直接去找黎斐君问清楚当年的事情,求个死心,但沿后院没走多久,厢房里竟然传出了小声的读书声,方振衣愣了一下有些好奇是谁这般刻苦,忍不住走上前去。
这仔细一听,他发现声音竟然是匡添福的。而此时添福似乎遇到了瓶颈,一直反复顿在原处。
“有单行者,有相须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恶者,有相反者,有相杀者,凡此七情,合和之时,用意视之。当用相须相使者良,当用相须相使者良…相须相使者良……”
方振衣忍不住出声道:“当用相须相使者良,勿用相恶相反者。若有毒宜制,可用相畏相杀者,不尔,勿合用也。”
“谁!”匡添福猛地打开了门,看到方振衣时,惊恐变成了羞惭,他低着头:“让您见笑了。”
方振衣摇了摇头,此时匡添福应该是洗漱完毕睡前冥想时分,他穿着里衣,身上也没挂牌,只是方振衣有些疑惑,这《千金方》哪怕是普通医师,也是口若悬河,他若不是稚子,以一等医师的能耐,怎会背不出这个。
匡添福显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捏紧了门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气恼自己的不中用,但看着风尘仆仆的方振衣他不禁问道:“您何故夜访百善庄?可是有哪里不适?”
方振衣摇了摇头,不徐不疾道:“想找师兄叙叙旧。”
红衣佛的师兄,自然是指这庄主黎斐君了,匡添福不疑有他,只能如实禀告:“庄主染了离异怪症,时常处于梦魇之中,浑噩惊颤,实在是无法见客。”
“你说什么!”方振衣显然没想到黎斐君会是这样的情况,他捏紧了袖边,只道:“那你还不速速带我去师兄榻前!我来为他看诊。”
匡添福有些犯难:“老庄主早已下令,除了他,不许有旁的人替庄主看诊。”
方振衣骤然听得师父名字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眼神有些迷茫:“师父也在庄内?可安然无恙?”
匡添福不解地挠了挠头:“自是安然无恙,今日原是回乡祭祖了,却不想戌时三刻竟回庄了。”
方振衣抿紧了唇,眸中若有所思:“我想见师父一面。”
匡添福脸上犯难,这哪是他能决定的,但他看红衣佛脸色不好,又狠不下心拒绝,两人在原地僵持不下。
“好久不见了,振衣。”
方振衣愣了一刹,往声源处看去,竟是黎清枫。
匡添福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大喊到:“师父!”
黎清枫示意他回房休息,匡添福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听话照做了。黎清枫带着方振衣继续往内堂走,看了他一眼道:“振衣,你看上去气色比当时还好一些呢。”
方振衣弯了弯唇角:“是回光返照了吧。”
“莫要这样说。”黎清枫颇为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我听说你在百花岭中了毒,可解了?”黎清枫十分自然地去拉方振衣的手为他号脉,方振衣不着痕迹地躲开,淡淡应道:“解了。”
黎清枫有些不甘地收回手,又道:“怎么突然回来了?要不是老庄主今天坚持要回来,添福又悄悄知会我,我都不知道你到百善庄的地界了。”
方振衣淡淡道:“要走了,想来看看师父和师兄。”
黎清枫疑惑:“走?去哪儿?”
方振衣轻笑出声:“还能是哪儿,大限将至啊。”
黎清枫显然很不喜欢他这样,停了下来,固执地去拉方振衣的手,方振衣躲了两次,他仍旧不放弃,脸色也凝重起来,方振衣心里嘀咕,也再懒得动随他去了。黎清枫仔细号了号脉,仍是只能看出他精体两亏,气血虚弱,脉象很是微弱杂乱。岐山教几乎不与他们打交道,寻常蛊毒他还有些应对之策,但禁蛊面世的本就少之又少,能拿来研究破解的更是凤毛麟角,方振衣久治不愈乃是他自己下的禁蛊所致,他都无法解,黎清枫就更束手无策了。黎清枫叹了口气:“当年你若不服下那禁蛊,其实倒不会有什么大事。”
现在说这些话显然有些为时已晚了,黎清枫又道:“事已至此,你还不打算去一趟岐山教解蛊吗?”
方振衣摇了摇头:“阿婆当年走时,特地叮嘱我不要带她回到故土,我自然也不会踏进岐山教半步。”
“可是当今世上,怕是只有萨朗可以救你了!你明白吗!振衣。”黎清枫提高了音量,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劝说方振衣了,只是方振衣油盐不进,对自己的生死丝毫不在乎,黎清枫才这般恼火,可他根本拗不过方振衣,游说几番结局都是如此,他实在是有心无力。果然,方振衣脸上没有一丝变化,仿佛早就接受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我现在只有两件事心愿未了,其中一件,不日我便会请花小姐帮忙,还有一件,就在今夜了。”
“可是柔水仙的徒弟花海棠?”黎清枫皱了皱眉道:“唐门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我还听说她还背叛唐门投身了血重楼!这样的人怎可托她办事?有什么需要做的,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振衣!”
方振衣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她,我意已决,你无需担心,只是今夜,我想见见师兄与师父这事却要劳烦下你。”
黎清枫面露为难之色:“见老庄主倒好说,只是…老庄主有令,谁也不许去见我师父…”
方振衣莞尔:“我知道你有法子的,清枫。”
前脚刚放了话让方振衣有事可托付于自己,主动请缨却又立马遇难而退,这让黎清枫有些难受,他不想让方振衣再增失望,便下定决心道:“跟我来吧。”
他跟着黎清枫一路穿堂而过,夜里虽有不少护卫,但远远地就让黎清枫遣散了,随后他们进了众生堂,打开了密室入口。
“你戴上这个面纱,下去之后一句话也不要说,交给我。”黎清枫将面纱递给了方振衣叮嘱道。
方振衣点了点头接过面纱戴上,跟在黎清枫后面入了密室。
密室的守卫显然多得多,他们刚进去就被拦了下来。
“医圣前辈,老庄主交代过,这里不许外人进来探视。”为首的人穿着利落的短打,腰间配着刀,鼻子上有一条几乎横贯整张脸的长疤,看上去很是可怖,一双精明的眼睛将方振衣扫了一遍,伸手拦住了黎清枫的去路。
黎清枫压低了声音:“放心,我自有分寸,一点小心意,行个方便。”黎清枫从怀里掏出东西递过去,那人捏了捏,脸上随即带上了笑,做了个手势招呼兄弟们离开,对黎清枫道:“老规矩,什么也不许动,只能待两刻钟。”
显然黎清枫不是第一次这样贿赂他们了,他从善如流地回答:“自是省得。”目送这些守卫离开后,才对方振衣道:“没事了,把面纱拿下来吧。”
之后他们沿着密道走了数十步,被一面巨大的帘幔挡住了去路,黎清枫拉开帘幔,里面竟然别有洞天,空间宽敞,布置得如同一间卧室一般,各种用具一应俱全,且十分精奢。
越过屏风之后,还有俩丫鬟守在床边伺候,见黎清枫来了,均是吓了一跳,刚想叫喊,便被点了哑穴。
黎清枫笑眯眯地对两个丫鬟道:“我就是来看看师父,两刻钟就走,不会有事,你们就当没看到我们,明白?”
丫鬟口不能言,只能乖乖地点了点头,黎清枫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出去候着,两人不敢不从,在转身时,被黎清枫从背后劈晕了过去。
方振衣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他抓紧时间到了榻前,挂起了床幔,这才看清黎斐君的脸。
他睡得并不好,满头大汗,嘴里念念有词,方振衣骤然见到多年未见的师兄还有些晃神,随即又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便定了定心神,俯下身仔细听他念的东西,但听来听去都过于含糊,完全猜不出话里的内容,方振衣只能先出诊。他惯例翻了翻黎斐君的眼皮,探了探额头温度,最后用银丝搭了搭脉。
方振衣收了银丝,沉吟许久道:“有些高热惊厥之兆,倒是不难医治,只是他口中念念有词,含混不清,无法醒来,更像是失魂之症,师兄近来可是受了什么惊吓?”
黎清枫摇了摇头:“虽然知道是离魂之症,但找不出原因…我与修然几乎日日都有出诊,庄内事宜都是师兄一人把持,出事之后,我曾将师父的暗卫召来问话,结果这暗卫已经死了,所有与师兄接触过的人都盘问了一遍,实在是没有什么怪事能吓到师兄。”
方振衣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开口:“我时间不多了,还有一桩旧事要问问师兄,若你信得过我,我为师兄点穴扎针,让他醒来片刻,问完我便离开,再不打扰。”
“我自然是信你的。”黎清枫脸上有些难过,“可你不用这样绝情,百善庄也是你的家啊,振衣。”
方振衣此时听了只觉得有些可笑,沉积的委屈排山倒海一般倾轧而来,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可你们全部都对我见死不救不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振衣。”黎清枫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低垂下头:“若我不在黎家,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不用了,今夜之后,你就当从没见过我。”方振衣背过身,深深呼吸一口,将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面色恢复淡然,轻轻一抖袖,那只蛊虫便从袖口迫不及待地飞射而出,振翅激动地萦绕在方振衣身边飞来飞去。方振衣将黎斐君扶坐起来,脱掉了对方的上衣,对黎清枫道:“点他神庭、水沟、天池、心俞、魂门、劳宫和涌泉穴。”
黎清枫本欲再说些什么,但此时也不好开口,只能坐到床边运起内力按照方振衣所说依次点穴。方振衣也没闲着,他拿出毫针飞速地找准穴位扎针,几番下来,大汗淋漓,连脸都白了不少,黎清枫见他十分勉强便道:“你说穴位,我代为施针吧振衣。”
方振衣摇了摇头,坚持着直到扎下了最后一针,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他呼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有些晕眩,黎清枫连忙扶住了他,有些情难自抑地将方振衣往怀里拥着,方振衣烫着一般将人推开,见到黎清枫脸上略显受伤的神色讪讪道:“师兄应该马上就会醒过来了。”
随着方振衣的话音落下,黎斐君抖了一下,整个人如梦初醒般,睁开了眼睛,黎清枫连忙倒了些水递给他,“师父,喝点水吧。”
黎斐君显然并没有完全清醒,他看着黎清枫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接过水喝了一口问:“你怎么在我房间?”
他自顾自地看了一圈,随即有些惊讶:“这不是我的卧房!清枫你这是何意!”
黎清枫立即道:“师父,您得了失魂之症,老庄主将您带到此处修养,是振衣替您施针,您这才醒过来的。”
“振衣?”黎斐君愣了愣,有些迟钝地顺着黎清枫的视线看过去,入目的是一片血红,红色的衣裳像是浸饱了血一样鲜艳,日日夜夜出现在梦魇中的脸苍白非常,黎斐君手抖了抖,水杯滚着落到地上,摔出刺耳的声音,更是吓得他一颤,黎斐君满脸惊惧之色,指着方振衣道:“你是人是鬼?!不对…不对!你已经死了!你应该死了才对!”
黎清枫脸上难掩诧异,对师父的话充满了疑问,但他只能耐心安抚:“师父,您睡糊涂了,振衣没死。”
哪知道黎斐君听了更是害怕,他身上没什么力气,便捡了床上的两个枕头向方振衣砸去,方振衣也不躲,挨了第一下,身体几乎摇摇欲坠,抓住床幔才堪堪稳住,黎清枫心乱如麻,挡在两人之间,挨了第二下,黎斐君见自己的徒弟护着对方更是怒道:“你别拦着我!我要除了这恶鬼!”
黎清枫不好伤了师父,挡来挡去甚是狼狈,他实在忍无可忍,低吼道:“师父!你清醒一些,振衣他不是恶鬼,他是人!”
黎斐君瞪圆了眼珠子,脸都急红了,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既然他还没有死,那我就再杀他一次!”黎斐君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朝着方振衣扑上去,好在黎清枫眼疾手快点了黎斐君的穴,这才消停下来。
“所以你来是为了当年的旧事?”黎清枫擦了擦脸上的汗,几乎已经明白了黎斐君刚才的话,脸色有些难看。
黎斐君还在嚷嚷着要杀了方振衣,黎清枫听得心中更是烦闷,想将他打晕过去却被方振衣阻止了。
方振衣走到黎斐君跟前,黎斐君看着这红衣艳鬼,眼里的恐惧越来越浓,要不是动弹不得,此刻怕是要缩到角落里躲着去。方振衣几乎已经不用开口求证便已明了,他看着黎斐君,只觉得胸中闷塞拥堵得厉害,几乎要喘不上气,但他掐着手心强撑着,字字泣血,潸然泪下:“师兄,当年真是你要置我于死地吗?”
黎斐君听了又疯癫大笑道:“没错!是我!都怪你太优秀了…黎家不需要外人!哈哈,我是对的!你这厉鬼若要索命,尽管来便是!”
黎斐君亲口承认,更是往方振衣心口插了一刀,他再也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一软倒了下去,黎清枫接住了他,轻轻摇了摇,低声叫着方振衣的名字,可是方振衣已经陷入了昏迷,任凭他怎么叫喊都毫无反应,黎清枫又急又怕,总觉得怀里的人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他一边揽着方振衣一边点了黎斐君睡穴将他仔细安顿好,又叫醒了丫鬟让她们仔细照顾黎斐君,这才火急火燎地抱起方振衣一路疾行到了匡添福的院子。
“添福!今日你去的是什么客栈?”黎清枫一边敲着门一边问,匡添福还未睡熟,听了动静立马起身点起了灯披了件外衣打开了门,看到昏过去的方振衣之后吓了一跳,黎清枫神色焦灼催问道:“他下住的客栈在哪儿,速速带我去!”
匡添福睡意全无,点了点头,快速穿好了衣服打着灯就要带黎清枫去,黎清枫又连忙提醒:“带上我的药箱,快!”
匡添福连忙背起箱子,一路跑着替黎清枫引路,直到了客栈。半夜这般大的动静,顾萧立马醒了过来,悄悄到了走廊间往一楼看去,这一看更是惊讶,那不是方振衣和匡添福吗!
顾萧下了楼,立马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去查看方振衣的状况,却被黎清枫护在了怀里躲了过去,顾萧这才看清来人,虽然仍旧摸不清状况但顾萧还是客气地拱手道:“医圣前辈,我是方振衣的朋友,他这是怎么了?前辈可否替他看看?”
“带我去他的房间!”黎清枫早就气度全失只余焦灼,顾萧也不敢怠慢,领着黎清枫到了方振衣的客房,这才看到晕倒在床边的方有为,有些尴尬地将方有为扶到桌边叫了好一会儿才喊醒。
那边黎清枫已经将方振衣放到了床上,紧抿着唇,一伸手,添福便自觉将银针放到他手心,只见黎清枫手稳如磐干净利落地一针针下去,方振衣却毫无反应,而这师徒俩之间没有一句话,一个只管递针擦汗,一个只管下针,屋子里静得几乎只能听见呼吸声,看得顾萧分外紧张,手心都在出汗。
方振衣的情况一直都不太好,这次好不容易醒过来,又有了返魂香,本以为可以撑上些时日,没想到几个时辰不到,人又晕了过去,顾萧发现他胸口沾了不少血,不知道是病发所致,还是受了内伤,他捏紧了拳头,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祈祷对方不要有事。方有为清醒后看到这阵仗也是不敢出声,一起守在了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黎清枫才停了针,添福仔细地替他擦去汗,默默整理起药箱,方有为实在是憋不住了,忙问道:“医圣前辈,我小叔叔情况如何了!”
上一届武林大会黎清枫并没有去,但思寤峰时却是见过他俩的,倒也不陌生,他愁眉不展,摇了摇头道:“他这是急火攻心,普通人尚且需要好生调理,他底子这么差,我实在是说不好,如果卯时还不醒,怕是……回天乏术。”
“什么!”方有为呆愣地扶着桌沿,有些无法接受。顾萧连忙道:“我们这儿还有一些返魂香,可否能用得上?”
黎清枫听了大喜过望,“快快拿出来!恐怕只有这个能吊住他的命了!”
顾萧不敢怠慢,便将今天拿到的返魂香给了黎清枫,黎清枫这才舒了口气,顾萧见他忙活完了,这才试探道:“医圣前辈,我朋友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好端端的。”
黎清枫面带犹豫,最终只是摇头,“没什么,我同他说了些往事惹他不开心了。”
但方有为是明白人,他知道小叔叔此去必是为了当年的真相,他忍不住道:“小叔叔是不是见到庄主了?”
黎清枫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一丝被戳破的慌张,他故作镇定:“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实在好奇,可以等振衣醒了,自己去问他。”黎清枫收拾着药箱道:“他暂时保住了性命,再过小半个时辰应该就会醒了。”
既然黎清枫自己上门了,顾萧连忙抓住机会试探:“多谢医圣前辈救了我的朋友,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黎清枫略微一想自然便知道所为何事,只道:“如果是为了进明珠苑,我只能帮你们试一试,师父顽固,断不可能让外人进入明珠苑,祖父年事已高,早已不管俗事,成不成且看天意。”
虽然还是不能直接进明珠苑,但黎清枫愿意帮忙游说,也是不小的收获。顾萧脸上不禁露出喜悦之色:“那就麻烦医圣前辈了!”
按理说方振衣昏迷在床,自然应该是方有为这小辈在榻边伺候,但黎清枫主动揽去了职责,一是自己是大夫,若有什么变故,他也好第一时间救治,二是他与师叔多年未见,也是小辈,照顾方振衣也是应该的,方有为虽然担心自家小叔叔,但黎清枫的话也是有理有据,便同意了黎清枫在屋内照料,他现在头还有些晕,便想着先休整一下,与苏毓一同回去挤着一间房凑合了。
顾萧等人也陆陆续续散去,黎清枫让匡添福自己回去,此时屋内仅他和方振衣两人,他这才吩咐小二打来了热水,用拧干的帕子在方振衣苍白的脸上仔细擦拭着,像是在爱抚一件珍宝,他看着方振衣几乎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容颜,不禁有些唏嘘,没想到他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只可惜没多长时间,方振衣便睁开了眼睛,刚看到这床时他还有些茫然,不禁问到:“这是哪儿?”
黎清枫将帕子晾在盆沿,将他扶着坐了起来回答道:“你气血攻心昏过去了,我就让添福把我带到了你下住的客栈休息。”
原来是回来了。
方振衣双眼无神,看一切东西都很是淡漠,黎清枫看得心疼,又道:“你累了,先好好休息吧。”
方振衣摇了摇头,自从知道黎斐君是这样看他之后,他突然对一切都失了兴致。他本就活得落魄,也早就厌烦了这样的生活打算自我了结,不过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变故才硬撑到今天,如今解蛊的法子他早就有意传于花海棠,当年的事,他也知道了真相,人生已无憾事,非要说的话,就是有点可惜没有见到柳成舟最后一面,不过这都是他单相思,徒增烦恼罢了。
黎清枫摸不准他的意思,只是想着此时他心里应是难受,便道:“既然不想睡,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就在附近有个规模不错的夜市,听说很是热闹。”
方振衣本来不想去,但想着这可能是个溜走的好时机,便点了点头,黎清枫面上开心了些,扶着方振衣下床,方振衣也没推辞,穿戴妥当以后,跟着黎清枫出了客栈。
不过数百步,夜晚原本寂静的街道就热闹了起来,张灯结彩的,吆喝声也不断,方振衣随便看了看,有卖小吃的,也有卖药材的,还有些寻常的酒和胭脂等等,就是一个小市集,没什么新鲜的,但黎清枫有些兴奋,拉着他看东看西,一会儿又是捏泥人,一会儿又是皮影戏,一会儿又是猜灯谜的,乐此不疲,方振衣一直也没有找到离开的机会,甚至因着人多,黎清枫担心他身子虚被挤着,还牢牢把他牵着,方振衣抽了抽手,黎清枫干脆十指相扣,笑着到:“你现在是病人,我可得照顾好你,不然交不了差。”
方振衣欲言又止,黎清枫拉着他兴致高昂地继续逛,一直到整条街都走完了,来到了河边,那些猜中灯谜的人手里有几盏赠送的花灯,此时都放进了河里,河面上飘着数十盏造型各异的花灯,很是漂亮,黎清枫看了也有些跃跃欲试,只是颇为可惜的是,他们猜完了灯谜并没有要花灯,这会儿想许愿还得先弄盏花灯才行。
黎清枫不太想回去,脸上多了丝遗憾,方振衣见他如此向往,便主动道:“我看旁边摊位上直接有卖的,我去买些吧。”说着他就要抽手离开,黎清枫却暗暗扣紧道:“我和你一起去。”
知道黎清枫是为了看住自己,方振衣也懒得多言,便点了点头与黎清枫一同来到了摊前。
那老板也是眼尖,一下就看到方振衣与黎清枫十指相扣的手,挂上招牌笑容道:“二位可是要求姻缘?”
黎清枫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方振衣想了想便道:“对,求姻缘的,求平安的也给我来一盏吧。”
黎清枫忍不住问:“这是给谁求的?”记忆里方振衣对这些玩意什并没有太高的热情,现在居然一下要了两个。
“给我的一个朋友。”
黎清枫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便也要了跟方振衣一样的两盏花灯。方振衣带了一丝笑:“我是人之将死,想求的多了些,你怎地也这般贪心。”
黎清枫看着他,眼神里难掩灼热:“只为一人,算不得贪心吧?”
旁边的店主看着这两人嘀咕,还没见过这样的,他见两人没再说话便道:“二位可要提什么字?”
方振衣点了点头,拿摊上的毛笔沾了点墨。这摊主也算是有心,这花灯嵌了金丝,准备的墨也是一种金色染料,写上去之后十分和谐,旁边还有点燃的灯展示,在暖暖橙黄光中,这浅金几乎与光融为一体更是和谐。
方振衣提笔,龙飞凤舞地写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字样,他的左手还被黎清枫扣着,不免有些失笑,便问道:“你可要写什么?”
黎清枫换了左手拉住他往自己怀里靠,右手捏住方振衣还握着笔的手,方振衣有些不适,皱了皱眉:“这是干什么?”
黎清枫道:“借你手一用。”
方振衣张了张嘴想拒绝,但黎清枫已经拉着他的手落笔:弱水三千。
老板在一旁看得是抓耳挠腮,十分想八卦,可惜没多久他们就去了河边,缓缓将花灯放入了河里,精致的花灯顺着水流一路下行汇聚到河心,便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方振衣才轻声道:“忘了我吧,你值得更好的。”
黎清枫别过脸,权当没听见,“回去吧,也不早了,该休息了。”
方振衣点了点头,轻轻将黎清枫拥进怀里,黎清枫身体抖了一瞬,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想伸手回抱方振衣,方振衣却抓住他毫无防备的空档,点了他的穴道,有些歉然地松开人:“这里是百善庄的地界,你不会有事的,我走了,别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安静地长眠吧。”
“不!振衣!别走!为什么…为什么你又要这样!”黎清枫失控地大喊,惹来了不少旁观的人,可方振衣早就不在乎了,黎清枫眼见着方振衣就要离开,不禁拔高了声音:“我会救你的振衣!我带你去明珠苑,那里一定有能医好你的法子!你不要做傻事!振衣!你回来!”
方振衣摇了摇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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