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无忧公子(三)

无忧被他的反应逗笑,捻了一颗葡萄在手里,也不知是不是指甲太长太尖,已经将葡萄戳破,鲜甜的汁水顺着他葱嫩的手指流下,他一边伸出舌头去舔,一边用促狭的目光扫着顾萧。

“我看小郎君也不像未及冠的年纪,却是连床笫之事都不通晓吗?”

顾萧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与无忧公子不过是才刚见过一面,就随便谈论这种事情,实在是、实在是不知廉耻!顾萧霍地站起身,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反正他已经找到了无忧公子的踪迹,待他与其他人沟通一番,再来拜访也不迟。

无忧公子见他这般,更是忍不住揶揄,“害羞了?”

顾萧欲走,无忧却笑得明媚,拿了舞女的水袖拦他,顾萧压着火气怒视着他,无忧却十分从容优雅地从座位上坐起,用帕子擦了擦嘴,“吃得差不多了,我领顾小郎君去瞧瞧吧。”

顾萧有些迟疑,无忧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顾萧避之不及,脸色复杂。

无忧保证到:“放心,这次是真的带你去看炼药。”

且再信他最后一回。

顾萧沉默地跟在无忧身后,穿过了几个堂口之后,来到了一间密室。门口只有两个戴面具的守卫,见到无忧来了,皆是低下头行礼,他们一路畅行无阻,到了最里面的密室,这个房间里几乎摆满了瓶瓶罐罐,有几个侍女打扮的人在半人高的大锅面前摆弄,似在搅拌,走得近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扑了过来,顾萧皱了皱鼻子,稍微克制了下呼吸。

无忧带着他靠近大锅,里面黑糊糊的一团,不知道都杂了什么,但卖相着实不好,看得他胃里直翻腾。无忧见他难受,领着他往后走,密室居然还有一道暗门,里面套着一间更小的密室。

“这是我最近用的药人。”无忧指给他看,顾萧顺着一望,毛骨悚然。

只见这密室布了一张软榻,榻上有一男子,浑身光裸,四肢都被锁链锁住,不过链子的长度,估摸着能将将伸手摸到门,还不算影响日常活动。而这男子裸露的部分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一些是刀割出来的伤口,更多的一些是一种红到发紫的斑点痕迹,像是野兽的吻痕,顾萧猜测。

而榻的一旁就备着两个容器,想必一边是阳精,一边是鲜血。

而男子的双眼则被一块红布蒙住,听到动静后有些瑟缩地往角落里缩着,口中求饶一般呢喃:“真的没有了……一滴也没有了。”

无忧公子忍不住扯了扯锁链,这其中似包含了什么暗语,那人像被掐了脖子一般噤了声,无忧公子这才稍微凝起一点笑,自打圆场道:“禁不起折腾的玩物,让小郎君见笑了。”

顾萧一想到药材和那人的话,偏薄的脸皮愈加绯红,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无忧公子却有些嗔怪:“领小郎君来看,你却又不肯看,真叫人为难。”

顾萧只得硬着头皮仔细地看,此时那‘药人’蜷缩了起来,像一只蚕蛹,只占据了床铺三分之一不到,看起来有些可怜,而一旁的容器此时都是空的,往后走便能看到一个木桶中装着许多混合液…他无法分辨具体的东西,只闻到浓厚的血腥气和□□的腥臊气,想来的确有阳精与精血,但液体十分浓稠,不知道还加了什么配料。

无忧公子也不避讳,拿起角落里桌子上压着的药方就塞进了顾萧手里:“这下可能证明我的清白?”

“还是说,小郎君想亲眼看一次炼药的全过程?”那洁白如雪,比女子还要细瘦修长的一截手臂轻轻搁置在顾萧胸口,顾萧大骇,登时退后两步,手中捏紧了药方,实在是片刻也不想多待,立马拱手抱拳道:“今日多有叨扰,顾某告辞。”

无忧嘴角微翘,如此青涩纯情的反应他也是许多年未见了,心情颇为愉悦,倒也不至于要把人吓得再也不敢来了,便松了口,拍了拍手吩咐:“来人,好生送小郎君回去。”无忧公子刻意将声音压得温柔缱绻:“莫叫小郎君迷了路。”

顾萧感觉自己如同踩在云端,根本不记得自己如何回到了客栈里,苏毓见他神思不属,明明交代了要忙两天,却又突然折返,难不成是进行得不顺利?他不禁有些担心:“盟主,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纠正了几次苏毓也不听,此刻顾萧也无暇再管他出格的称呼,一想到自己在墓室里的经历面色更是古怪,他掩饰道:“没事,我去休息一下。”

他不说,苏毓也不好再继续追问,目送着顾萧进了客房。

顾萧将药方拿出来,他不懂医理,跟医圣、医仙不过点头之交,眼下方振衣还昏迷着,唯一能参谋的好像只有花海棠了,可花海棠是用毒的高手,让她去治病救人就有些勉强了。

顾萧思索了一瞬,记得好像那个叫匡宁宁的女孩儿是百善庄的人?既如此,找她问问,或许会有眉目。

顾萧拿出系统给的令牌,打开了连接,清了清嗓子:“宁宁?我从无忧公子手中得到了一个药方,你看看。”

他这突然提前连接,其余三人皆是参与了进来。逐日听后不由得出声打断:“无忧公子在伯阳亭?你见到他了?”

顾萧应了一声:“他似乎与烈风会也有些关系,在总坛职位应该不低,极有可能是掌权人。”

“我会确认。”逐日答了一句便没再多说话,但那边传来了打斗声,顾萧不由得问到:“这是在……”

逐日:“正好遇到烈风会的人,省了许多麻烦。”

这个正好是不是有点太巧了?顾萧只听得背景里杀猪一般的惨叫,凄厉得令他脖子发冷,想来他们被逐日好好招待了一番。

还好还好,逐日长老是友非敌。

匡宁宁稍显稚嫩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具体是什么药方?”

“无忧公子似乎真的得了一种会长鳞片蜕皮的怪病。”顾萧想起他脸上鱼鳞一般的纹路,心中笃定了一分,“烈风会的人似乎经常为他寻找药人,据无忧公子交代,他抓那些药人是为了得到精血,并不会伤及药人性命,为了证明清白,他还把药方给了我。”

顾萧一字不漏地念着药方上的草药,匡宁宁听后,竟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半晌才开口:“这个药方是活血的,治病怕是…差了些火候。”

“活血?”顾萧反复看了看,也确实看不出个所以然。

“看来还得再探一探那无忧公子。”梁宣道,他本来是负责探查无忧公子的,让顾萧歪打正着遇上了,于是便斟酌道:“既然你说那无忧公子似乎是烈风会的掌权人,策略自然也要换一下了,你一个人再探不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逐日淡淡的声音传来,“他们已经招了,无忧公子就是烈风会背后的主人。”

背景的惨叫声已经很虚弱了,顾萧不禁在心中为他们点了一根蜡烛。“今日也不早了,那无忧公子若真是掌权人,想来也不至于寻不见人,便不在这一朝一夕的,今夜不如大家先休息,明日我们再一起去探如何?”

顾萧这个提议很快被逐日与梁宣通过,匡宁宁一直没说话,早早切断了连接,她好不容易拦住了处理完事务正要回去休息的黎修然,看着这个帮着师父一起骗她的男人,她没出息地红了眼眶,声音发着颤:“师叔……师叔,你为何不拦他!为何!”

黎修然虽然心中有愧,但脸上仍旧一派冷然之色,声音也透着上位者的威严:“那是你师父的夙愿,我为何要拦?”

“……”匡宁宁从喉咙里挤出一丝笑声,却像是痛苦的呜咽,仿若字字泣血:“所以你就骗我…你骗我说师父已经睡下了、可他是给人换了命,如今生死未卜,你不施救也就罢了!为何!为何要放他走!为何!”匡宁宁被苦难折磨得瘦小,十几岁的年纪才到黎修然的腰腹,她咬着牙,抑制不住发泄着她的怒火,对黎修然又踢又打,这人却好像一尊石佛,岿然不动,任她施为,直到她无以为继,抹着眼睛嚎啕大哭,浑身都在颤抖,伸出手无助地拽着黎修然的衣摆,抽噎着问:“你为什么要夺走我唯一的亲人…为什么…”

黎修然看着她,逐字逐句道:“你是堂兄的徒弟,他走时已将你托付于我,从今日起你便也是我的徒弟,我亦是你的亲人,何故如此?”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匡宁宁声嘶力竭,脸上的哀恸又沉了三分,她松开黎修然,缓缓地朝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小声地呢喃:“没关系,我会找到佰草集臻,我会救师父的……”

黎修然压了压眉心,只觉得头疼欲裂,堂兄扔下一堆烂摊子给他,走了个一了百了;黎鹤庆知道他以命换蛊以后大发雷霆,还派了全庄的三等医师去寻也没找着,眼见着是要急出病来了;师父见了方振衣后,离魂之症越发严重,整个人也更疯魔了;他还要应付这小孩儿、处理庄内一应事务,可谓是操不完的心。

他抬头一望空中弦月,胸中无限烦闷,如今只求堂兄永不后悔,不然平添磨难,也再难有回头的机会。

顾萧与梁宣约在了村落入口处汇合,逐日在内接应,顾萧虽猜测梁宣是习了武,但甫一照面,这人白衣长衫,毓秀雅致,一股子书卷气,见了顾萧便热情上前寒暄:“顾兄一路辛苦,小弟在此恭候多时了。”

顾萧摸了摸鼻子,这梁宣看着年纪不大,可按编号来,他死在自己前面啊…这又过去许多年,若论实际年岁,梁宣怕是要大他几年了,叫他做‘兄’岂不是折煞他吗。

“我记得你是辛丑年出生的吧,该我唤你为兄才是。”顾萧学着他的动作回礼。

“哎大丈夫何拘小节。”梁宣亲热地揽着顾萧的肩,顾萧挣了一下竟没有挣脱,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主人何故叹气?]兰兰不解发问。

[这梁宣…武功怕是在我之上啊。]

兰兰心领神会,[还未恭喜主人领悟新剑谱,达到问心剑意,兰兰这就让系统注入你能承受的最大内力,以扩充气海。]

[孺子可教。]顾萧笑意盈盈点头。

顾萧得了便宜,春风满面,带着梁宣一起去了他遇到伊丽塔的地方,门环上还带着一根醒目的红线,人却是不见了。

好在昨日伊丽塔一路砍了杂草,还留有痕迹,顾萧带着梁宣一路寻去,到墓门前,顺利与逐日汇合了。

顾萧言道:“我与梁兄接头处的院落,已经无人了,想必是无忧公子警觉,将眼线重新换了窝。”

逐日点了点头,不甚在意自己昨日是否打草惊蛇,这无忧公子又是否警觉,于他来说,这差事办得好与不好,他也不甚在意,他活着却一心求死,死不了便求苦求难,他指了指那墓:“何须多言,我打头阵,杀进去便是。”

那无忧公子都不是顾萧对手,便有何可惧,逐日刚想一鞭抽了这破墓,顾萧连忙拦住他,对着这无名之墓鞠了个躬,口中念到:“罪过罪过…逐日长老此举不妥,还是我来吧。”

顾萧学着那心腹的样子,将上面的一块砖推了一半,再抽了下面的砖,一块一块平稳将其抽出,直到拓出一个大洞,顾萧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才停手。

“毕竟我去过一次了,就由顾某来打头阵,逐日长老殿后可好?”

逐日没说什么,顾萧便弯腰下墓,一切的场景与昨日别无二致,直到他再次走到那甬道尽头,他记得是娜莎启动了机关,随后便生出一堵墙将他们隔断,只是他却没看清那机关掣具体是何处,便只能在这堵墙上仔细摸索,好在三人行事,效率高出许多,把墙摸了泰半,终于寻到一异样之处,顾萧做了个深呼吸道:“此地原是无名前辈坟茔,虽无钱财,但多半也有些防盗机关,我们又已打草惊蛇,保不齐这机关已经改了芯子,不但不能打开昨日之路,更怕是要中埋伏,只愿两位做好准备,以免捉襟见肘。”

不消他多言,逐日与梁宣早就握住了拿手的武器,便同时冲顾萧点了点头,顾萧吸了口气,将云澜剑拔出半寸,剑柄抵着异处果断压下,便听得轰隆隆一阵响动,身后突然出现一堵墙,原先的甬道也改换了方向,三人立即冲了过去,赶在了墙落下之前,进了新的甬道。

顾萧在冲过来那一瞬就拔出了剑,警觉地望向前路,但半天都无异动,他便取了墙上固定的火把用火折子点燃,梁宣与逐日纷纷效仿,霎时整个甬道变得亮堂不少,放大数倍的影子诡异变形,贴在壁上紧密攒动,顾萧看得心下一紧。昨日因在打斗,他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墙壁起落之间,是否有像现在这样改换方向,这砖墙的砖头又与整个墓室别无二致,他实难分辨,只能愈加小心。

这条甬道他们走得慢,约摸半刻钟才走完,面前却好巧不巧地出现了三个岔路口,顾萧皱了皱眉,“看来无忧公子准备颇多。”

逐日挑了挑眉:“既然三条路三个人,那刚好,各自选一条路吧。”他出手似电,鞭子只闪出一道弧光,墙上便落下一道长痕,“记得做标记,一个时辰后,此处再回合。”

虽然三个人分开探路的确是更快捷的,但这摆明了是无忧公子动了手脚,如此轻易踏入,岂不是正遂了对方的意?

梁宣看了看三个洞口,除了方向不一,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他道:“顾兄先前提醒了我,我乃辛丑年出生,自然是走第二条岔道。”

……顾萧抽了抽嘴角,没想到这人竟还有理有据地选起来了。逐日听后,自觉让出了左上的路来,示意顾萧上去,“建安长老,你请。”

“…”顾萧哑口无言,背后却传来了异动,他们回头一看,竟是一块与甬道差不多大的巨大石球飞速向这头滚来,顾萧想也没想,便凝了剑意,将这巨石碎为齑粉,只是这还不算完,又有一巨石紧随其后,梁宣见状道:“何苦费劲去破坏石头,这三条甬道比这主道小上一些,那巨石再多也滚不进去,不过是堵了来路,我们各自出发寻得去路,破局后在那墓门前汇合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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