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窗外传来操场上模糊的口号声。

洛予靠在病床枕头上，怔怔地望着俞闫近在咫尺的脸。那句“你就不能看看别人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他看着俞闫浅色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的目光，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牢牢锁在了自己身上。

“我……”洛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看他？看谁？俞闫吗？

这个认知让他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慌乱地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白色的被单。

俞闫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慢慢沉淀下去，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

“医生说你低血糖，还有点低烧。”俞闫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把这瓶葡萄糖喝完，再休息一会儿。”

洛予默默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他小口喝着甜得发腻的葡萄糖水，心里却乱糟糟的。

他想起早上苏为衍避开的目光，想起那份被拒的早餐，想起俞闫砸在墙上的那一拳，和他沙哑的质问。

你的喜欢，就这么不值钱吗？

这句话反复在脑海里回响，像一根刺，扎得他生疼。

一瓶葡萄糖快要见底时，医务室的门帘被掀开，谢箐之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

“洛予！你没事吧？”她快步走到床边，看到洛予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吓死我了，你怎么跑个步还能晕倒？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她的目光在洛予和旁边的俞闫之间转了转，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立刻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把手里的一袋水果放在床头。

“喏，给你的。多吃点，补充维生素。”

“谢谢。”洛予勉强笑了笑。

谢箐之凑近他，压低声音：“喂，你晕倒的时候，是俞闫一路狂奔把你抱到医务室的。啧啧，你没看见他那样子，脸黑得跟什么似的，吓死个人。”

洛予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俞闫。对方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仿佛谢箐之说的那个人不是他。

但洛予知道，那是真的。那个发抖的、带着怒意的怀抱，是真的。

谢箐之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医务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洛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他能感觉到俞闫的视线偶尔落在他身上，像是有实质的重量。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是俞闫起身的动静。

“我去买点吃的。”俞闫说完，便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医务室里彻底安静下来。洛予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心里空落落的。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害怕一个人待着。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刚才俞闫坐过的椅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疯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过多久，俞闫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份清淡的粥和小菜。

“吃点东西。”

洛予坐起身，接过还温热的粥碗。米粥熬得软糯，是他喜欢的口感。他安静地吃着，俞闫就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陪着。

这种沉默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让人心安。

吃完粥，洛予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谢谢。”

俞闫抬眼看他。

“谢谢你送我过来，还有……谢谢你的粥。”洛予补充道，手指蜷缩着，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嗯。”俞闫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说，“以后记得吃早餐。”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心。

洛予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下午，洛予的烧退了，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医生批准他回宿舍休息。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走到宿舍楼下时，洛予停下脚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头看向俞闫。

“那个……数学笔记，我能再看看吗？”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俞闫似乎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可以。”

回到宿舍，俞闫从书包里拿出那本详尽的数学笔记，递给洛予。

洛予接过笔记，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了俞闫的手。

一股微妙的电流感瞬间从接触点蔓延开。

两人都顿了一下。

洛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他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翻看笔记，心脏却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俞闫看着他那副慌张的样子，眼神深了深，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接下来的时间，洛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数学公式上，而俞闫则在一旁安静地看书。宿舍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凝滞，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

傍晚时分，天色暗了下来。俞闫起身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瞬间洒满房间。

他走到洛予身边，俯身看向他正在钻研的题目。

“这里，”他的手指点在一道三角函数题上，声音在洛予耳边响起，“辅助角公式用错了。”

他的气息拂过洛予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

洛予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被俞闫气息拂过的那一小块皮肤上。他能闻到俞闫身上淡淡的、类似冷杉的清爽气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几乎能感觉到俞闫胸膛传来的温度。

“应该这样。”俞闫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僵硬，拿过他的笔，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起来。

洛予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和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偶尔滚动的喉结……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混杂着慌乱、无措，还有一丝……隐秘的悸动。

他发现自己不再排斥这种靠近。

甚至……有点贪恋这份温度。

当俞闫讲完题，抬起头时，对上的就是洛予有些失神的目光。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洛予看着俞闫那双浅色的瞳孔，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他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忘记了躲闪。

俞闫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了他微微张开的唇上。

距离在无声中靠近。

洛予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腔，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期的触碰并没有落下。

他听到俞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直起了身体。

“剩下的题，明天再讲。”俞闫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

洛予睁开眼，对上俞闫深邃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暗流。

他慌乱地点了点头，感觉脸上烧得厉害。

俞闫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浴室。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洛予抬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他刚才……在期待什么？

而隔着一道门，俞闫站在花洒下，任由冷水冲刷着身体。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洛予刚才闭着眼睛，微微颤抖着睫毛的模样。

像一只受惊的、却又诱人采撷的鹿。

他缓缓握紧了拳。

不能再吓到他了。

必须……再耐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