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林满这样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几乎知道她家全部事情的人，林岁昭都不能完全跨过心里那道坎和她把事情说个完全，更别说是陈烬年这样众星捧月的、跟她完全处在不同的对比处境下的人。

而且好像...也没到可以把顾虑都说出来的关系。

林岁昭轻咳一声，眼神回避了一下，抬手装成是在整理围巾。

宽大的卫衣帽子把陈烬年的五官蒙上一层阴翳，黑曜石一样的眸子是深不见底的暗，他周身还有着未消散完全的雾气，是沉又郁的冷色调。

手里那盆还远未到绽放时间的玫瑰，在此刻居然成了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要猜到林岁昭心里在想什么，对陈烬年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至少在有关这个圈子的事上。

陈烬年看着对面正弯着头小心压着围巾边缘的林岁昭，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华黎和你一起去？”

通宵的网吧包厢，光是夜宵就轮着点了好几次，玫瑰苗放在电脑旁陈烬年都担心被烟熏焉了，到卫生间的水池边缓了几次，更遑论是人。

刚在路上的时候他整个人思绪还没从通宵的那点恍惚感中缓过来，还不觉得怎么样，但这会儿站在林岁昭面前，闻着对面人带着甜的味，后知后觉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儿。

林岁昭有些愣愣地点点头：“嗯，一起的。”

不过华黎要和长辈一起再往高点的地方走，问过林岁昭，但她实在不觉得自己能有勇气再和林素馨待很久，拒绝了。

所以到半路就只会剩下她一个人。

陈烬年垂着眼看她，又问：“车叫好了？”

林岁昭还是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快到小区门口了。”

话音刚落，像是印证她说的是实话，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这次林岁昭背的是帆布材质的包，手机放在了外层的侧袋里，不用像上次一样找很久。

她接通电话，果不其然是司机打过来的，已经到了十字路口。

陈烬年身上的雾气已经差不多散了个干净，他转头重新按了电梯按钮，下颌角被拉成一条锋利的直线，配上那颗小痣和这身穿搭，莫名的少年气。

“背这么重的包呢？”他转回来，对着林岁昭抬了抬下巴。

林岁昭弯头看了眼肩上松松垮垮的帆布包，声气闷闷的：“其实也不重，只装了一点东西。”

却也说不清突然涌上来的那点郁闷是来自于马上要出发，还是来自于陈烬年干脆按电梯按键的动作。

身后电梯门打开，有人走出来，林岁昭往旁边让了让，颇有些局促地道：“电梯来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先走啦...”

然后还没等陈烬年有什么反应，林岁昭先自顾自点了点头，很快速地抬手和他挥了挥，转身小跑着出了大厅。

陈烬年看着这姑娘跟着蹦起来的围巾角和丸子头，未出口的话噎在嘴边，他妥协似地轻笑了一下，拎着那盆玫瑰进了电梯。

.

香山离这边儿距离还是挺远的，不堵车也耗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林岁昭怕晕车，连把消消乐也没敢打开，就这么干坐了一路，差点打瞌睡。

“岁！”

刚下车就听见华黎活泼得有点过分的声音喊她，林岁昭趁着司机找零的空当转头过去，看到她冲自己挥手，接过了钱就赶紧冲华黎小跑着过去。

山脚下的停车场，来来往往车辆络绎不绝，抬头又是云蒸霞蔚的香山，倒很有人间和仙境交界处的红尘感。

“我来晚了吗？”和司机沉默了一路的林岁昭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用没拎包的那边儿挽住了她的手臂，歉意地对华黎笑了笑。

“没呢，我也刚到，”华黎比她高半个头，偏着扯了扯她的围巾道，“昨天就该忽悠你去我家呢，省得我今早差点睡过头。”

同住一个寝室，林岁昭自然是知道华黎这个起床困难户的，正准备说点什么接上华黎的话，却突然被旁边一道声音打断。

“哟华黎，不给我介绍介绍啊？”

林岁昭循着声音望过去，平着对上一道打量的视线。

华黎抱着手臂往前了一步，借着视觉差挡住了林岁昭半边身子，言简意赅道：“林岁昭，我特铁的姐们。”

但声音已经完全没有刚刚的清亮，她视线不移，还是看着前面那女孩儿，接着道：“赵玫。”

就这么一个名字，是说给林岁昭听的。

再怎么迟钝的人都能听出两人之间有过别的官司，林岁昭本来也不是那种乐意出头社交的人，尤其是这样的场合。

现在华黎都挡在前面了，林岁昭就只装成一副乐意置身事外的内向模样，不动声色地飘着眼神看对面的女孩。

赵玫人如其名，长着张特靓丽的脸，蓝色美瞳，全妆，车厘子色的镜面口红，长及腰线的闷灰色挑染大波浪卷，看着就是特不好惹的那挂。

林岁昭正准备又往华黎身后缩半步，对面也正明目张胆打量着她的赵玫突然又开口道：“华黎你这就没意思了，我怎么不知道咱圈里什么时候有过姓林的了？你在这儿糊弄我玩儿呢？”

两个问句脱口，声音不算小，引得边上的人都看过来。

这下不是看起来不好惹了，是真情实感地掺杂着恶意——无论换什么角度去理解，都像是想让林岁昭这个来蹭脸攀高枝的外来者无地自容。

她这话还没落完，华黎的脸色就唰一下沉下去，她嗤笑道：“你在这儿跟我玩什么聊斋呢赵玫，前边儿跟你好好说话你非得上赶着来。你自个儿掰着手指头算算，你看我不顺眼这么多年了，我哪次糊弄你不得好好接着？”

虽然看不见华黎的脸，但很容易就能想象到她脸上那种轻蔑的表情。

林岁昭在这样的场合会不适应别人的打量，却不会因为赵玫这种没素质的言语行为伤感分毫，这会儿被华黎护在身后，只感觉她的形象一下子伟岸起来，还是拽得让人想喊姐姐的那种伟岸。

“火气怎么还是这么旺呢，”赵玫定定地看着华黎，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她身后的林岁昭，良久，突然轻笑了一声，“我这就是想认识认识新朋友，没必要把人想的这么坏吧？”

最后两句是十足十的试探语气，尾音放的很轻，留下十足的转圜余地，是那种，如果没有碰到你底线那我就接着往下，要是碰到了我也有充分的理由能把碰到的地方收回来的试探。

林岁昭皱了皱眉，突然深刻明白了华黎和她对上火气就这么重的原因。

但这样的转圜在此刻倒也不是全无坏处，华黎没再接她的话之后赵玫也就没有吭声，一时间除了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倒是清静了不少。

香山地势高，加上雾大，八点还没到的清晨，比出门的时候还要更冷，天气阴沉沉的，今天能不能有阳光都是未知数。

华黎退回来，重新挽住林岁昭的手臂，小声抱怨了一句：“本来今天这么冷还要早起就烦，她还给我跳了这么一出大戏...”

之前林岁昭跟华黎不熟的时候，她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冷的御姐，但熟了之后其实特别好相处，比如现在，语气里已经没有半分之前面对赵玫时候的尖锐。

林岁昭压低了点声音，八卦了一句：“她是谁呀？”

后面那句看上去不像是善茬被她咽了回去。

华黎把她搂得紧了点：“新琳加那个吉他社记得吗？她哥开的。”

林岁昭想起当时大家计划着加什么社团的时候，华黎科普说社长家吉他卖得不太行，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跟华黎离得这么近，两人跟说悄悄话也差不多，林岁昭也没有什么顾忌：“我感觉我不太喜欢她，看起来就不好相处...”

她那两句让林岁昭处在“视线包围”之下的话，怎么也不像是无心之失。

华黎倒是难得听见林岁昭口里出现这么斩钉截铁的决绝，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颇为赞同的开口：“你不喜欢她是对的。”

林岁昭扬了点嘴角，转过来看着华黎，正等着她给自己科普点别的什么八卦，华黎突然冷不丁地接着开口道：“毕竟她喜欢陈烬年。”

林岁昭脸上的笑被她这么一句话弄得僵住，愣愣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华黎看着她这表情，饶有兴味地接着逗她道：“情敌嘛，能和平相处才是浮云......”

林岁昭闷声道：“也没吧，喜欢他的人一直挺多的。”

她要是真因为谁也同样喜欢陈烬年就去费尽心思挑对方的毛病，那喜欢陈烬年的这么多，她活着得有多累。

而且她和陈烬年就只是朋友关系，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有所谓的吃醋情绪。

华黎看她表情不对劲，问道：“吵架了？”

林岁昭很干脆地摇摇头：“没。”

出来还特友好地聊天了呢。

华黎还不清楚林岁昭是什么性格，一下子就察出点不对味儿来，一下子就把手机里那条微信抛在脑后。

“咱们坐缆车去？”

果不其然，林岁昭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现在吗？”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分不清谁是谁，但人好像是还没来全的——她没有看见林素馨。

华黎猜出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蛮不在乎道：“没事儿，咱们上去等呗，在下边我看见赵玫就觉得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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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趟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