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没压着,是那种只要正常社交距离都能听见的音量。赵玫又本来就时时盯着这边儿,视线“唰”一下就过来了。
华黎多少有点故意说给她听的意思在,这会儿看见了也只当做没看见,半点不适也没有,倒是林岁昭这个“局外人”,怎么表现好像也不太对劲,只能轻轻拉了拉华黎的衣袖,两人一起去了缆车售票处。
香山除了云凌寺香火旺盛,最出名的便是满山的红枫,这个时间恰好还能赶上晚季。
大概是因为时间还早,再加上不是节假日,平日爆满的缆车居然没用排很长的队。
林岁昭和华黎坐在一边,像被小盒子一样的缆车运着往上走,透过四周的玻璃望出去,整个香山都像是被造物主铺上了浓郁又厚重的油彩,满山都是晚霞一样的红,让人轻易就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
“我们现在去哪里呀?”林岁昭和华黎下了缆车,问道。
上香山有两条路,一条靠缆车一条靠人力.
因为地势和山顶的凌云寺,缆车的终点就只到山腰,再往上就得靠自己走,但路上都铺了石板,除了比较陡峭的几处倒是都不难走,就是会累一点。
华黎带着她往外走,道:“就先在附近逛逛吧,怎么都得等着他们上来,我总觉得这天是不是快要下雪了,阴沉沉的......”
这个季节,天阴下雪比下雨的概率要大。
听她这么说,林岁昭也跟着抬头望了一眼,大团的云铺在天上,阳光被遮得缥缈无踪,加上这么低的温度,确实有可能。
但她这还是第一次来香山,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即使待会儿有可能会下雪也只是有点雀跃地道:“要是能下就是今年的初雪吧,能在这么漂亮的地方看也挺有意思的!”
因为想着要爬山,她出门穿的是防滑的鞋子,倒是不怕下雪路滑,何况也不用爬到最高处。
华黎横了她一眼,笑道:“小白眼狼,给我爬山增加难度呢是吧?”
两人搂在一起闹成一团,要不是季节不对,简直就是春游一样的畅意。
顺着石阶往上走,像是要印证香山香火的鼎盛似的,时不时就能遇到人,但看装扮倒是来锻炼身体的老年人占多数,衬托起来更显得她们体力不够好。
华黎微喘着粗气,抱怨道:“也不知道那些太太们发什么疯,非得挑这么个大早来祈福,还得拖家带口的来,这天气在家打打麻将多好......”
做生意的大多都讲究一个善缘,这跟信不信神佛没多大关系,时不时来走这么一遭总是会让人更安心,而且再过个把月又是年关。
现在这个时间来其实也正好,毕竟是室外活动,冷总比晒更让人容易接受。
只是被带着来的小辈却不这么想,比如华黎,信奉的就是怎么样都比早起好。
“哎岁岁,你来站在这儿,我给你拍张照!”华黎带了个轻便的微单来,本来是四处拍风景,突然开口道。
林岁昭一向是不习惯拍照的,总感觉自己所有的局促在镜头下都会无处遁形,有种莫名的尴尬,这会儿下意识就拒绝道:“我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华黎像是猜出了她要说什么,赶紧开口佯装生气道:“行啊,林岁昭你居然不相信我的技术!”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我穿的不太......”
确实是有像借着这个理由拒绝的念头在,但也不完全是借口,林岁昭是真觉得自己穿的太随意了。
华黎再一次打断她吞吞吐吐的话,干脆指挥道:“林岁昭,你给我过去...对,就站在那个石栏旁边!”
话已至此,林岁昭只能有些小心翼翼地按照华黎说的做,她表情有些僵硬,问道:“这里可以吗?”
华黎眯着眼看取景框,继续指挥她:“可以可以,就这个位置。”
有风吹来,林岁昭伸手抚了抚被吹乱的额发,沁心的凉。
华黎嘴里一直夸赞着漂亮,不停地按下快门:“没事儿,你头随便偏几下就成,我抓拍就够好看的了......”
林岁昭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柔和地笑了笑,反而没有了正经拍照时候的慌乱感。
“成了,咱们接着走吧,照片我修好发给你,漂亮死了!”
习惯了城市里的车水马龙,骤然回归山林倒是别有一番趣味,空气清新,让人心都能安静下来。
“我们先去佛台那请个平安烛什么的吧?”
凌云寺确实是在顶峰,但出于各种因素综合考虑,半腰还有个佛台,同样也可以烧香问佛,林岁昭来之前做过一点攻略,想的也是到那里去给林满祈愿,自然没有异议。
佛台建在山腰一片平地上,入口处颇为狭窄,青石板路边缘结着淡淡的青苔,深厚木色雕花檐角飞翘,进去之后却是豁然开朗的宽阔,随眼望去满是远离喧嚣尘世的古色古韵。
华黎把相机收进包里,顺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皱眉道:“我妈他们准备上来了。”
那也说明,赵玫要上来了。
佛台人要比路上的多得多,但因为不是初一十五这些特殊日子,倒也松散,林岁昭怕待会儿又有什么突发情况,而且人多的时候她也不好行动,先去替林满求了祈愿符,连带着香火一起在炉里烧了。
华黎陪着她一道弄好,又约着林岁昭往后边的大殿走:“来都来了,我们过去看看吧,请个平安烛。”
来都来了,还真是大部分国人的旅游理念。
林岁昭自然没有异议,跟着她绕往后边,不远不近的一条路,两人压低了声音,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华黎,你跟赵玫,是有很大的过节吗?”林岁昭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问道,待会儿华黎不在,她总还有和对方打交道的可能,多了解点也不是坏事。
而且说实话......和陈烬年有那么点关系的人,她不好奇才是不正常的。
“多大的矛盾也没有,就是她那性子你刚也见识了,给点面子就想来蹬鼻子上脸的,交朋友又不是为了给人当孙子,我要是能跟她姐俩好才是怪事。”华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也想起自己待会儿要走,又叮嘱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刚说了我俩是一头的,她明着不敢刁难你。要是她来阴的你就告诉我,回头我摁死她!”
华黎最后一句带着十足十的骄纵,仿佛现在林岁昭已经被赵玫欺负了,她紧着就要去给人报仇。
林岁昭看着低头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的华黎,赶紧摇摇头:“没事没事,你别担心我,小事儿我自己都能解决的。”
反正已经打定主意要当透明人,她待会儿就安静在旁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时间一到跟着人下山,接着就分道扬镳,在预想中是一点儿难度都没有的事儿。
华黎正要点点头,突然又回过思绪来,意味深长地道:“不对呀,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行了说吧,是不是想问陈烬年的事儿啊?你放心,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岁昭被她揶揄地脸红了一瞬,也因为被拆穿了心事,佯装若无其事道:“哪有,是你自己思维太发散了......”
“我这好心好意想为你解惑,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呢,什么叫我思维发散啊,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华黎才不会轻易放过林岁昭,接着道,“别磨蹭啊,想知道什么赶紧问,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庙了。”
已经上完一半台阶,面前是面积小一点的广场,大殿近在眼前,座上佛祖慈眉善目又自有威严。
林岁昭轻抿了下唇,也没问,只说了个特显而易见的问题:“华黎,是不是有特别多人喜欢陈烬年啊?”
她眼前突然久违得划过高中的篮球场,恍惚又回到无数个存在于余光中的午后。
就,挺怀念但也挺不想回到过去的。
华黎还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简单的问题,被问得顿了一下,旋即点点头:“肯定啊,就凭他那副皮相和那股子劲儿,想不招人喜欢都难吧。”
林岁昭有些钝地点点头,和华黎一起向请平安烛的地方走去,两人一前一后地各自付了钱,又买了打火机,一人捧了杯蜡烛。
“不说别的了,你就看叶文心对他这么念念不忘的样子,就怎么看都是个在蝶浪堆里的主。”华黎看她,疑惑道,“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不知道是昨晚跟林满聊天了的原因,或者是因为早上遇见过,又或者是很早就在心里埋下的种子,林岁昭难得觉得心里闷闷地:“就突然感觉,和他差距好大......”
但其实也不是突然觉得,是这么多年一直都觉得,是这么多年一直都觉得,两人之间有条沟壑。
只是完全没机会靠近,和现在这样的明明靠近了却无法走向最后一步,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儿,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人总是这样,远远望着月亮的时候只觉得月亮耀眼,要真是靠近了,又贪心想要拥明月入怀。
最开始只想着让天堑变沟壑,后来却想沟壑变平地。
归根到底,总是不甘心。
华黎点燃了自己的平安烛,察觉到林岁昭的情绪波动,偏头过来看她:“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啊,我才觉着陈烬年配不上你呢!”
林岁昭顺着华黎让开的那个空缺上前,也点燃了平安烛,原本洁白的烛芯被火舌舔舐燎尽,红色的平安烛被送进燃烧着无数盏火光的烛群里,像滴水入江,转眼消逝,没有任何分别。
华黎看她不说话,接着重复了一句在下面时候说过的话,重新问她:“你们俩吵架了?”
林岁昭这次回答地还是很快,摇摇头道:“没呢。”
轻轻的尾音。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好矫情,得寸进尺又踌躇不前。
华黎想了想刚刚发出去的那条短信,也能大体猜到林岁昭实在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暧昧期嘛,就是又开心又纠缠的。
这种事也没什么需要安慰的,况且安慰也不会真能起什么作用。
华黎看着林岁昭,索性道:“行了,反正纠结也没什么用,就别乱想了,要不这样,趁他们还没上来,咱们求签去吧!”
话音刚落,还没等林岁昭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华黎拉着转身往大殿走了。
“求什么签呀?”询问的声音有些急切。
林岁昭之前跟舅妈去过苏城的寺庙,知道无事不能求签。
她跟着华黎顺台阶而上,到了大殿,前面正有人跪着求签,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摇晃着的签筒发出“唰唰”的声音。
两人排在后面,不由自主地就压低了声音。
“求姻缘啊,恰好佛祖在这,问天总比问自己要好受吧,反正都说缘分天注定呢!”华黎道,“我问问我和郑非池到底有没有缘分,你也问问自己和陈烬年!”
要是华黎只建议自己求,林岁昭指定是会拒绝的,但她这么坦然地提起郑非池,林岁昭下意识就想到那个宿醉的早上,华黎闷声喝粥时的挺拔背影,拒绝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口。
林岁昭和华黎都没有再说话,不知是受佛堂肃静还是受华黎平和心态的影响,林岁昭的心居然也就这么跟着安静下来。
横竖缘分在天成事在人,万一是个好结果呢。
“你带零钱了吗岁岁?”华黎按照旁边提示牌匾上写的,往功德箱里放了零钱,还没跪下,先转过来问了林岁昭一句,“要是没带的话我先借给你。”
说借是因为烧香拜佛的香火钱都得自己给才算诚心,求签也是同样。
林岁昭摇摇头,笑了笑:“带了的。”
她包里连担心有人会低血糖带的巧克力都有,零钱更不可能忘记。
华黎对着佛像跪在蒲团上,从台上拿了签筒来摇动。
林岁昭看着台上慈眉善目的金佛,鼻间满是檀香味,竟然生出几分考试前的那种紧张来。
都是一样的结果未卜,也都是不能只借努力就办到的事儿。
“我好了岁岁,等你抽完我们再一起去解。”
林岁昭被华黎的声音唤回思绪,微低头一看,华黎的手里果然攥着一支签。
只一眼就收回视线,她应了一声,往功德箱里放了香油钱,也在蒲团上跪下。
往上看是画满佛图纹篆的斑斓木柱,无数年的历史积淀,有那么一瞬间叫她生出爱恨皆是渺小的感觉。
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刻,她低头,下意识地把签筒转了半圈,深灰色的圆柱,握在手里能感受到粗糙的纹路。
林岁昭闭上眼,心里好像空无一物,又好像有万斤之重。
但摇动签筒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想法——难怪世人遇苦难都爱求神佛,为的全只是个念想。
林岁昭心头那点原本就不深的郁气消散干净,她睁开眼,看着签文顺势掉落。
“哎岁岁,怎么有两支?要重新来一次吗?”华黎看着蒲团上的两支竹签,皱了皱眉。
这样的情况,其实算是无形中给了人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但林岁昭只犹豫了片刻,神差鬼使地,还是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看到是哪支先落下来的。”
林岁昭想,还是不要回头的比较好。
她先把后掉下来的那支放回签筒里,又拾起另一支,站起身来。
“走吧,咱们去那边找找对应的签文。”
林岁昭点点头,看了眼手心的竹签,薄薄一片,握着没什么感觉,写了个编号,还有额外的两个字——上签。
虽说已经不那么纠结,但心还是定了这么一瞬。
每一支竹签上都有对应的编号,华黎和林岁昭往左边转进去,尽头的墙上镶嵌满了一整面的木抽屉。
两人的编号不一样,分头去取了自己的签文,又一起下了楼梯。
不同于来时的豪言壮志,走的时候,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彼此抽到的是什么签。
“怎么还是没出太阳?”华黎已经接过了她妈妈的电话,两人又顺着楼梯绕下去,走过小广场,重新回到前面的大殿。
这会儿来烧香的人明显多了不少,但比起林岁昭做攻略时看到的人山人海还是好很多,至少不显得拥挤。
说没出太阳其实还是轻松了,两人都是爬了楼梯的人,按理说穿这么多应该会觉得热,但现在什么只觉得比早上还冷。
林岁昭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天,有些喃喃道:“应该真是要下雪了...”
华黎扭头看她,最后再确认了一遍:“岁岁,你真不和我一起去啊?”
虽然她说赵玫不敢翻出什么风浪,但圈子里有些人惯爱踩低捧高是真的,即使华黎从来不会觉得林岁昭的身份如何,但不代表别人也会如此。
跟她一起走的话,至少不用担心会有谁说什么风凉话。
林岁昭明白她未说出口的深意,但还是摇摇头。
不往上边去已经是她和林素馨一场争吵得出来的最好结果了,如果她现在妥协了,说不定之后就是更变本加厉,她总归是不想要越陷越深的。
华黎点点头,只是又叮嘱道:“那你待会儿下山记得自己去吃饭。”
华黎要到下午才能下来,也就跟着在上面吃斋饭了。
林岁昭点点头:“你放心吧,没关系的,有什么事儿我自己可以应付的,放心吧,我才要担心你待会儿爬山呢。”
林岁昭说这话不全是为了让华黎宽心,是今天确实没什么要做的。
除了华黎这样要跟着上山的,余下不想往上走的小辈就是来这烧个香,挂个祈愿带就能走,快点甚至还能回城里赶上午饭的点儿。
她从华黎这知道只用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心里甚至都有些哭笑不得,硬是想不明白这样的场合和流程,她要怎么样能做到林素馨口中的“积极社交”和“积累人脉。”
华黎点点头,最后叮嘱了一句有事儿给她打电话。
林岁昭朝回头的华黎挥了挥手,又低头查看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
林素馨:【小昭,待会儿那个祈福带挂了给我拍张照片,妈妈发个朋友圈。】
这种警告式的提醒和所谓对她有用的社交活动一样荒谬,她要是真有心做什么,现在拍张别人的祈愿带甚至是从网上找一张照片传过去都可以。
林岁昭眸光淡了淡,重新按熄了手机屏。
她正要收回目光,手中刚抽取的签文却是重新吸引了她的视线,明黄色的纸张并不算厚实,被林岁昭折起放在手心,不知出了什么心理,还并未打开过。
林岁昭顿了顿,还是展开了那张明黄色的纸。
【眼前逢险路,举步且从容。】
签文写的其实很满,有语断、象后、曰诗。
但林岁昭一眼就看到了这句。
说好了求的是姻缘,理所当然的,是和偷偷喜欢的人有关。
自从和陈烬年熟悉之后很久没想起的习惯在这时候被像条件反射一样想起。
林岁昭给签文拍了个照,下意识的,就登录了论坛。
刚还说可能得下雪,结果华黎前脚刚走,果真,后脚就开始落起雪来,绵绵密密地,但砸在人肩上轻飘飘的。
这还是京都今年的初雪。
骤然多了许多白色斑点的目光中,林岁昭的视线一瞬间被信息后面的已读抓住。
林岁昭在苏城生活了很多年,那是个冬天都没有暖气的南方城市,气温自然不足以低到会下雪,是以她每年见到雪,还是会感觉到莫名的激动。
但现在,心里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也像是,某种尘埃落定带来的反复后劲。
“你叫林岁昭是吧?”
但还没等她理清思绪,突然而来的女声就打断了她。
林岁昭把签文重新合在手心里,抬头,看见了即将到面前的人,是赵玫。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想起刚刚华黎说的,心想果然,还是相处久了才最能知道对方是什么脾性。
跟着赵玫来的还有几个同样没有跟着上山的同辈,有几个林岁昭刚在下面见过的比较面熟,其他的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林岁昭面上不露,连暗暗的打量都没有,只是带着一点礼貌性的笑,平静地看向赵玫,仿佛听不出她声里的尖锐,也并不担心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事实上也确实是,比起赵卓诚那种随时可能动手动脚的流氓,林岁昭更愿意跟赵玫这样的周旋,起码不用担心会不会不安全。
“我刚看你跟华黎处的挺好啊,两人跟连体娃娃似的,怎么你没跟她一起上去?”但赵玫走近了接着一开口,连周旋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截了当道,“还是说,郑非池的妹妹在她那里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手背上有雪落下,被体温融化成一小片水渍,冰凉得透骨。
这不是林岁昭第一次和这个圈子的人有接触,但这确实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被这么赤|裸地袒|露身世。
没想到,兜兜转转会是这么直白地方式和话语。
但就像求签一样,还不知会抽到好运还是噩耗的时候摇动签筒,多少会有些提心吊胆,但等签文真落地的时候,所有的紧张感都会在刹那间烟消云消。
林岁昭用拇指抵了抵弯曲着的食指的第一个指节,心里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尘埃落定感。
林岁昭定定地看着赵玫,等着她的下一句话,感受着手上那片水渍变得越来越冰。
但这不代表她心里会好受。
童年时候的一声声顺口溜,在时隔多年后的今天又飘到她的耳朵中,掺杂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诸如攀龙附凤之类的话,不再是小时候那样泾渭分明的好恶,而是权衡了利弊过后的消遣谈资,见着了,恰好有人出头,那就顺带着掺和一句。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赵玫笑了笑,下巴微微扬起,是那种很轻蔑的态度。
但她走过来靠近林岁昭,却是很亲密的距离,几乎是附耳道:“你就一只山鸡,飞上枝头就以为自己能变凤凰啊?华黎护着你?也不怎么见得吧。”
这样毫不掩饰地贬低。
林岁昭却突然笑了笑,拖赵玫的福,这次是真没多在乎了。
——瞧,这还有个更可怜的人呢。
雪越来越大,但一直是那种不足够遮挡住人视线的密度。
林岁昭的肩膀和头发都挂上了小小的雪粒,加上嘴角的两颗小梨涡,万分人畜无害的样子。
“赵玫,你是不是很想和华黎做朋友啊?” 她看着因为自己的一个笑容就皱紧眉头的赵玫,依旧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可惜了,好像你只能当一下华黎的舔狗哎,虽然你都这么关心她了,但她还是只想跟我这个攀龙附凤的玩,怎么办呢?”
林岁昭松开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手心,面上却不显丝毫,只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华黎,借了她的东风。
不过也没办法了,谁叫这东风实在好使呢?
而且装绿茶恶心人什么的,真的好有效果!!!
果不其然,她这一下直接戳到了赵玫的痛脚,她这样面上骄傲的人,又怎么肯承认自己心里对华黎那点羡慕和嫉妒。
但咬牙切齿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赵玫这样敢在华黎面前找存在感的,自然不会只因为这么一句话就退却,她朝林岁昭附耳过来,笑得却更肆意了:“林岁昭,你说你那个死去的爸爸要是知道你这么跪着讨生活,是会欣慰还是会觉得羞耻呢?”
话音刚落,还没等林岁昭说什么,赵玫就已经仰着头离开,带着满身像是恨不得往背上插上胜利者旗帜的趾高气昂。
下意识的,林岁昭感觉自己跟着心脏跌落谷底,很强的失重感,类似于应激反应。
生气,然后是通体冰凉。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亲生父亲,那个在她脑海中几乎已经被模糊掉边缘的影子,但是血脉相连并不是缥缈的东西,即使已经记不清,也丝毫不会影响她觉得不开心。
林岁昭缓过神来,直直地朝着赵玫的方向走去,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甚至还透着几分狠厉。
赵玫正在和边上的朋友调笑着什么,林岁昭越走越快,三两步就到了她身后,死死的扼住她的手臂。
“道歉。”林岁昭直直看着赵玫的眼睛,语气甚至没有任何起伏,但赵玫却感受到了一种刚刚她生气时都没有的压迫感。
但她只是愣了一下,旋即提高了点声量:“你干什么!你知道我这衣服多少钱吗?!”
她的脸在林岁昭眼前似乎扭曲成一副抽象画,也就是这么一下,足够让她恢复理智
林岁昭突然笑了一下,只是随意道:“赵玫,难怪他们这么说你了,原来是真的啊?”
“他们是谁?说我什么?”就这么一句,赵玫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声音也压低了点,但莫名显得有些歇斯底里,继续追问道,“我告诉你林岁昭,你别把我逼急了!”
果然中招。
哪来的什么他们,林岁昭今天和她是第一次见面。
这么说,无非就是拿捏住了赵玫好面子,连知道背后有人说过她什么都会觉得百爪挠心,更何况万一别人放的料是真的。
林岁昭看着她,冷笑道:“怎么,有胆子做还怕别人说啊?”
赵玫身边那两个女孩的脸色变了变,但更多的是来源于不想掺和进这种闹剧里,嫌丢脸,商量着就要走。
现在抱手的换成了林岁昭,她心里当然明白赵玫不可能道歉,但只要能让她抓心挠肺去想,也就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虽然这种事事情其实只有两败俱伤。
顶峰的凌云寺传来钟声,在山谷间荡开,旁边那两个小姐妹走了,就只剩下她们两人。
林岁昭没戴手套,手是湿漉漉的冰,也不敢放进羽绒服口袋里,指尖通红,但她依然还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赵玫,半分退缩也没有。
赵玫冷笑一声:“诈我是吧?”
林岁昭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怎么理解咯,反正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你我说了都是不算的。”
说真的,她也难得发现自己还能装出这种带点痞气的云淡风轻,还真是吵架激发新潜能啊。
就这么一来一回,林岁昭甚至从心里油然而出些“自豪感” ——她虽然吵架不行,但在表演上好像是还有一定天赋的哎。
即使这种“天赋”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
正如林岁昭之前宽慰华黎时在心里想的话一样,都这个年纪了,在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的情况下,什么争吵其实都持续不了多久。
赵玫追求的是单方面用所谓的身份来对林岁昭进行碾压,但却不屑用所谓的小学生方式和林岁昭对骂。
所以她只是狠狠地瞪了林岁昭一眼,似乎含着所有的威胁和报复,然后自顾自愤愤离开。
林岁昭没有阻拦,因为她从一开始也就知道,赵玫不可能和她道歉。
但不可能又怎么样的,总归是要出掉心里的那口气才够。
她看着赵玫往卖祈愿带那边走,有雪黏在睫毛上,林岁昭轻轻眨了眨眼,感觉到一片湿润,然后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从来不会主动和谁起争执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一点恐惧都没有呢?
没关系,没关系。
马上就能走了。
林岁昭站在原地缓了一下,轻轻吐出一口气,捏了捏有些僵硬的手指,也去了挂祈愿带的地方。
“笔不够了,你在旁边等着吧。”
赵玫这情绪调节倒是做的挺快,刚才几乎是要歇斯底里地撕破面具质疑林岁昭,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明着孤立她。
坠着铃铛的红绸是在售卖点买的,林岁昭倒是有出门带笔的习惯,但是一般的笔根本没办法在红绸上写出字迹,只能用寺庙提供的笔来写。
既然都来了,林岁昭也没想真的糊弄过去。
听见赵玫这么说,她只是很平静地点点头,看着她和圈子里的人把笔拿得紧紧的,只觉得有些好笑——
还真就是仗着今天没什么人,有的也是去烧香而挂祈愿带的少,不然就这种把戏,非得被后边排队的人教训不可。
她再一次在心里认同了华黎的说法,赵玫这个人,真的有够烦的。
赵玫打的就是想让她下不来台的主意,林岁昭虽然不得不在开局占下风,但也不至于真就傻傻地要站在那里让她戏弄。
她捏着手里那根红色的祈愿带,找了个稍微避风点的角落,身后就是两边石栏的转折处。
横竖也不是着急就能急得来的事,林岁昭最显著的优点之一就是足够沉得住气,她自顾自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想着继续往下通关消消乐。
但还没打开小程序,就先收到了一条消息。
【饿没?】
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仿佛能隔着屏幕听到陈烬年吊儿郎当的语气。
林岁昭的表情下意识地舒展开,旋即又皱了皱眉,只切到数字键盘,打了个“1”发过去。
和陈烬年那套一样,每次赞同就是“1”和“。”,遇见不理解的就是“?”。
但林岁昭这么用,就明显就能让人感觉到她情绪是不太高的。
林岁昭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那边没有回复,她顿了顿,又戳了个“?”过去。
间隔时间不长,几乎是连着的两条消息,换做是从前的林岁昭,即使对面是林满,也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举动,更遑论是陈烬年。
要是华黎在这看到,又得感叹一句搞暧昧的都这么会玩吗?
【刚下车】
林岁昭一直没有给陈烬年备注,显示的还是他的昵称。
她鼓了鼓脸颊,还以为这人是要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吃饭,没想到人家已经自己去了。
麦芽:【。】
陈烬年顺着石梯而上,聊天背景是软件的原始设计,他看着白色聊天框里的三条消息,极轻地勾唇笑了一下。
【学我呢】
依旧没加标点符号,但就是能让人读出那股子带着京腔的尾音。
林岁昭还是鼓了鼓脸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硬生生把对话拔到另一个高度,她还故意似的在末尾加了个标点。
雪里掺着越来越浓郁的檀香味儿,陈烬年逆着行人往上走,把手机横到唇边,按着发了条语音过去:【玩赖儿呢林岁昭,怎么还能撇到背古诗去?】
风雪簌簌落下,身畔满树殷红的祈愿带摇晃。
林岁昭看着不长的语音条,愣了一下,调低了媒体音量把听筒对准耳畔,总感觉嘈杂声混得更深了一层。
这次真是明晃晃的京腔了,放浪形骸,勾人的尾音拂过耳,酥麻到心脏。
林岁昭愣了一下,耳根弥漫上粉红,也想按语音键,但一个字没说又被她划了删除。
陈烬年看着消息栏上一会儿显示“对方正在说话中”,转瞬又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不见有消息过来。
他轻挑了下眉,把手机放回口袋。
“三哥?不是说今天不来么?!”有人在旁边抽烟,见着他,惊讶道。
见陈烬年皱了下眉,那人也没不舒服,还主动道:“我赵迁,咱们挺久没见了吧?没想到今天这么巧。”
陈烬年就这么被人拦住,其实没想起来赵迁是谁,但还是淡淡地点头致意。
赵迁对他倒是热情得很,又自顾自地开口道:“三哥你还要往山上走吗?我妈他们都已经上去了......”
陈烬年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小姑娘没再发消息过来。
这边儿还挺神奇地挂着个吸烟区的牌子,陈烬年没拒绝赵迁递过来的烟,颇有些懒散地倚靠着石栏,用手笼着火遮挡住风雪,偏头打着了烟。
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见陈烬年居然在这儿,也过来想攀着搭话。
陈烬年神色不变,淡淡接了他的话茬:“华黎跟着上去了?”
赵迁愣了一下,像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了华黎,但反应过来也赶紧点点头:“对,小辈就她跟着上去了,说起来也好笑,往年都是华承揽这苦差,这雪下得也是不恰好,山路都得难走些......”
他和赵玫虽然是亲兄妹,但却不像赵玫一样对华黎有偏见,说话也是恰到好处的圆滑。
陈烬年想起早上给华黎发的消息,眸光暗了一瞬——原本以为林岁昭是一直跟她在一块儿的。
赵迁见他神情突然变冷,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也没有贸贸然地开口。
倒是边上一人觉着找到了话口,故意兴冲冲地指着那边落满红的祈愿树提议道:“三哥要不要也挂一条,听说还挺灵的......”
陈烬年像是对这些东西没半点兴趣,只掀起眼皮对那边投去一眼。
轻飘飘的,但却硬是收不回来了。
视线尽头,刚还隔着手机屏幕嫌他的小姑娘,就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儿,还是看着自个儿的手机,指头也不停。
但硬是不回他消息。
那人见他视线分明停留却久不应声,壮着胆子又道:“给您请一条?”
陈烬年像是没听到那人说话,舌尖很轻地点了下腮帮,掐了手里的烟按进烟灰盖儿里,直直地往那边去。
“饿了没?”
开口却是才在微信上发过的这么一句。
林岁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肩膀一抖,手上静音的游戏界面上出现“失败”的字样。
她抬头,陈烬年乌黑发梢揉着风雪,衬得他深邃眉目难得清冷。
林岁昭看不出他脸上那点几不可查的紧绷,回过神来,视线下移,只皱了皱眉道:“下雪呢!”
言外之意是,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能只穿一件冲锋衣。
后来再回想也是挺有意思,两人一个怕对方饿,一个怕对方冷,好像是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景下的对话。
毕竟好像,一点也不浪漫。
陈烬年没回话,盯着她看了几秒,久到林岁昭忍不住想要移开视线,轻声又问他:“怎么了呀?”
怎么这么乖。
陈烬年一颗心就这么软下来,毫无征兆地伸手拿过她手上空无一字的祈愿带,抬眼瞄了个位置,就这么扔了上去。
祈愿带末端系着增加重量的祈愿带,加上林岁昭站的位置恰好,这么一下,居然就恰好卡在了高处的树枝中间。
有风吹过,满树的铃铛轻声摇曳,远处或近处,众人窃窃私语,猜测他们的关系。
林岁昭愣愣看着陈烬年从旁边的摊位买了跟新的祈愿带回来,看他恍若未闻,只一下下擦动手里的打火机,因着是避住了风的角落,连遮挡都不用,一下下窜出淡蓝色的火焰。
陈烬年就这么把这簇火对着新的祈愿带,徒手把烧到微融状态的丝带捏连在一起,焦黑的边,低端铃铛轻轻响。
身后是佛台,烟灰缭绕,苍茫茫的宿命感。
林岁昭像是预料到什么,原本担心他被烫到的话就这么顿住唇边,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动作。
风吹不灭火,却能吹动经幡。
还是高三的那本政治课本,唯心主义那一章节引用了慧能大师的《坛经》。
“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
慧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我心动。
高温能很快被飘雪的温度冷却下来,但陈烬年的冷白的指尖还是微微泛着红,不知是烫的还是冻的。
“林岁昭。”他垂着眸,突然开口。
林岁昭眼皮轻颤了一下,轻声应他:“在呢。”
陈烬年低低地笑了一下,像是在自我检讨:“本来想给你带束花儿的,但我洗完澡一寻思,还是想先带你去吃饭。”
矛盾的、混不吝的劲儿。
似乎一如既往。
林岁昭装作听不出他话里那个带着点颜色暗示耍混的词,睫毛上融着点点水雾吗,说话还是这么轻:“吃什么呀?”
“这么乖啊?”陈烬年收起那支打火机,重复了刚刚在心里说过的话。
也是他曾经有过很多次,想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的话。
他的小姑娘,就是全世界最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林岁昭感觉眼前的水汽重了些,只好抬头看他,只觉得他身后是万丈悬崖一样的深,满山的枫叶都落了白,跟赤忱的白色掺杂在一起,硬生生足够平分秋色。
但没关系,眼前的人,要远比枫红还更热烈。
陈烬年抬眼,特认真地看着林岁昭,看她松松埋进围巾里的小半截下巴,小巧挺翘的鼻头被冻得微红,还是一如既往清澈的小鹿眼,盛着全世界最盛大的雪景。
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林岁昭开口,闷声道:“你好烦呀。”
也是已经对着陈烬年说过很多次的话。
陈烬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有些强势地牵过她垂着身侧的手。
掌腹和掌背紧紧地贴在一起,明明都是冰冷的,林岁昭却感觉手掌燎起了一阵火——
哦不,其实已经有火了,是被陈烬年一并握住的,边缘粗糙的“玫瑰”。
林岁昭就这么愣愣地垂着眉眼,看着陈烬年拉着她的手一起放进他的口袋。
隔着一层薄薄的冲锋衣和T恤,林岁昭仿佛触到了他身上那团缠绕着藤蔓的黑色纹身,手掌灼热到发烫。
“是挺烦的。”陈烬年语气掺着笑,却是分外正经,被风吹成柔和的水波,林岁昭被他的手心包裹住,听他的声音也像是和在风里。
“哪有人表白只带这么朵花的。”
陈烬年唇角勾了勾,像是在自嘲。
这样的表白,确实是很仓促的,原本打算的也是比这更完满的场景,至少也要让林岁昭被追求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隔着人群远远望见她一个人的时候,陈烬年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是能让人心脏狂跳的一句话,但林岁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脑海几乎要变成一片空白。
大殿上的佛祖慈爱,似乎无欲无求,但食五谷杂粮的人却并非如此。
林岁昭轻轻咬了咬嘴里的软肉,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轻轻感慨地,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她花的话。
突然就有点想哭。
很长很长时间以来,林岁昭一直告诉自己一句话就是,要懂得知足。
小时候,知道爸爸去世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林岁昭,你至少还有妈妈呢。
幼儿园,被送到苏城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林岁昭,你至少还可以和表姐在一起玩呢。
小学,被同学围着欺负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林岁昭,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好的朋友呢。
初中,家长会一次都没人去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林岁昭,你比所有人的成绩都要好呢。
高中,体育课一个人、所有事都是一个人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林岁昭,你至少有了更大的机会能考上很好的大学。
复读那年,一个人在客厅听着春晚的倒计时写下最后一道数学大题,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林岁昭,你明年一定会去到最好的学校的。
后来和陈烬年一个学校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林岁昭,至少你有过与他交错的机会。
那么冗长的岁月里,从未奢想过有场盛大的梦境能够圆满。
陈烬年轻轻捏了下口袋里被自己握住的手:“林岁昭,怎么办,喜欢得有点超出来咯。”
是极其极其认真的,用陈述口吻说出来的问句。
是已经极力忍耐,但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林岁昭压着眼眶的湿润,故意揶揄他:“陈烬年,是不是很冷啊,就说不要穿这么点儿......”
手心却翻过来,握着他的。
陈烬年很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有点冷。”
林岁昭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回答,愣愣地和他对视。
然后猝不及防,被人拉进怀抱里。
其实是有点别扭的姿势,她的手还放在他的口袋里,但就这么被人紧紧地箍住,她能听到他清晰有力又有点快的心跳。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有过无数种距离。
是最后一排到第三排;是台上到观众席;是球场到场外;是文科到理科;是京大到复读高中......
是昏昏欲睡的午后穿堂而过的风;是被麦克风无限扩散的声波;是她投进三分球时她口中烫嘴又腻味的面;是无法跨越的光荣榜上的一段红......
但唯独没有哪一种,是像现在一样,让林岁昭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溶进他的骨血里。
“林岁昭,我好冷,你抱抱我吧。”
热气拂耳,像是撒娇一样的语气,林岁昭心脏狠狠一颤。
她从他的口袋中伸出手,也同样紧紧地环抱住他,然后有些闷闷道:“我穿这么多呢,才不冷......”
拖长的尾音,打趣意味特明显。
但陈烬年只面不改色,改口道:“那你抱抱我吧林岁昭,我冷,你抱抱我就好了。”
周围人声鼎沸,来人来,有人往。
世界这么大,从此以后,他们就都不是一个人了。
。
百年好合!
来晚了来晚了,呜呜呜跪下挨打
俺要开始期末考试了,更新应该不能定时,大家可以养肥一下,绝对不会坑的,私密马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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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趟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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