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南泽跟墨白回了老宅。
他原先的地方离婚时收拾过,一时半会儿住不了人,每次回北京就住墨白家里,以至于老宅的工作人员都纳罕,以前宫先生不是除了逢年过节死活不肯踏入老宅一步吗,墨总也处处由着他,今年这是怎么了,先是墨总突然搬回来,再接着宫先生也时不时回来待几天,但不长住,睡几晚就走,有钱人就是爽啊,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永远都有新鲜感。
宫南泽不喜欢回老宅,一大原因就是这里人太多了,家这种场所应该越私密越好,一旦进了门就再也不用装成外面的模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做在哪儿都能做,但老宅里不行,工作人员太多,他应酬完工作不算结束,进了门反而要端得比外面都正,扮演好墨白丈夫这一角色,外面装完回家还得演,活得太累了。
这次也是,明明回家是为了吵架的,但下车第一件事竟然是摆出个假笑,因为车一进大门立刻有人来接,宫南泽再难受也要装下去,不愿让外人看出异样。
司机帮他打开车门,叫他们“墨总,宫先生”,宫南泽浅淡一笑,略点了点头先一步进去,只怕再多一秒钟都撑不住。
但折磨远未结束,去正房需要穿过整座前院,宫南泽一路走,不时看见边边角角出现不属于他的东西。
当然也不会是墨白的,宫南泽了解墨白的生活习惯,很确定他不会在家里玩儿滑板,不会在院子里骑摩托车,墨黑也不会,这些东西是谁的,一目了然。
林乐乐以前当保姆的时候做事还算稳妥,也是个整洁的人,怎么到了老宅一下子习惯那么差,玩儿过的东西不知道收好,随便乱扔,墨白也不管管吗?
他走到角落里,一脚踩住一块滑板来回滑了几下,突然间想明白。
不一样的,性质不一样,当保姆时林乐乐是员工,家里就是林乐乐的工作场所,他一举一动不敢自专,当然要收拾得越整齐越好,这是他的职业素养,老宅不同,这里算是林乐乐在北京的家。
林乐乐和墨白的家。
人进了自己家里就是会随意散漫,就像一起在重庆住时,林乐乐也会把家里翻得很乱,最后还要宫南泽亲自追在后面收拾,那时候这个问题就出现过,只是宫南泽当局者迷,没有意识到罢了。
林乐乐这小兔崽子可真是,四海为家。
墨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说道:“等他走的时候,我会让他带走。”
宫南泽一愣,转头看他:“谁走?去哪儿?”
“乐乐,”墨白看着那块橙黄色滑板,又说:“他大概不久就会搬出去的。”
宫南泽:“搬哪儿?”
墨白:“这我怎么会知道,看他想住哪儿。”
宫南泽:“搬出去干什么?跟张蓬同居吗?”
墨白:“结了婚就不算同居了。”
宫南泽:“还结婚?我同意了吗?”
墨白:“你为什么不同意?”
宫南泽:“张蓬有精神病。”
墨白:“他们又不生孩子,不用担心遗传。”
“不遗传就够了?”宫南泽不自觉皱了眉头,不知道墨白怎么会变得心这么大,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他发病的时候神志不清,打人怎么办,你觉得林乐乐那弱鸡能打得过他?”
墨白:“找个精神病就一定会挨打吗?至少我看到的是,张蓬在发病的时候也没有认不出人,还能因为乐乐一句话而清醒过来,如果张蓬是条疯狗,乐乐能做那条缰绳。”
宫南泽:“现在可以,以后未必,我为什么要用儿子的命去赌一个精神病人的自控能力?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有风险,为什么不避开。”
“是啊,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墨白笑了笑:“找精神病结婚的确风险太高,但找正常人就万事大吉了吗?婚姻本来就是个火坑,婚前再正常,婚后也免不了挨打。”
宫南泽目光倏然变了,嘲讽地看了墨白一眼:“我说你怎么口风说变就变?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这儿等我呢。”
墨白不管他:“所以我对乐乐的建议是不要结婚,结婚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挨打的,戴绿帽子的就摆在他眼前,明知道是火坑,还要跳。”
路上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又被这几句话拱起来,宫南泽忍无可忍,攥住墨白衣领,说道:“原来你也知道老子为什么打你啊,哪次我打你不是你先挑起来的事,这次呢,给老子戴绿帽子爽不爽?”
墨白一动不动,由着他闹,看宫南泽近在咫尺的脸,眉梢眼角都是怒意,攥紧的拳头竟还在发抖,不知怎么倒觉得生动起来,说道:“爽不爽的,你可以试试。”
“你不用故意说这种话气我,”宫南泽松开手,说道:“我认识你这么久,你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吗,我打你不是为了绿帽子,而是因为,你不该对林乐乐下手。”
墨白道:“只是这次你看见了而已。”
“是啊,我看见了,”宫南泽冷冷看着他,“这几个月我不在,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想对乐乐下手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也会帮你隐瞒,但你没有,偏偏是在我回国的这几天,在医院里,明知道我随时会回病房你都不收敛,就那么迫不及待?你是真急吗?还是说,你就是故意让我看见?其实你们发生什么,不发生什么,重要吗?绿帽子不分深绿浅绿,你也不是那种自欺欺人的主,睡了跟亲了没有任何差别,我想我们都不会认为亲一口而已,没脱没干就是没出轨,假如你真动了心,那碰他一根头发丝儿都算出轨,但你如果没动心,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能控制住,但你没有,说白了,你就是想让我看见,对吗?”
他逼近墨白,直视他的目光:“你说我打你,我打了又怎么样,不是你自找的吗?”
墨白抬手摸了摸宫南泽的脸,竟然带着几分温柔:“既然都知道,那还生什么气呢?”
宫南泽道:“我打你不是为了你管不住下半身,而是因为,那个人是林乐乐。如果只为了气我,逼我,让我像个疯子一样跟你吵,你就连林乐乐都能利用,那么墨白,你还算是个人吗?”
墨白眼睫轻颤,笑道:“可是怎么办呢?就是发生了,你看到的都是真的,你进来太及时了,我只来得及亲亲他,你要是再晚一步,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那你还想怎么样?”
他凑到宫南泽耳边,低声问他:“杀了我吗?”
宫南泽回手掐住墨白脖子,将他抵在回廊柱子上,恨恨说道:“墨白,你不想死,那就好好说话。”
墨白分毫不惧,看着他只是笑,呼吸断断续续,话都说不流畅,竟还朝宫南泽挑了挑眉:“我没什么好辩解的,发生的事你也改变不了,但既然答应要解释,那我给你三个选择。”
宫南泽没动,只是手上的力气松了松:“你说。”
墨白深呼吸几口,说道:“第一,别再纠缠我,你现在事业有成,办不到的事寥寥无几,我再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要当不认识我。”
“第二,继续自欺欺人,假装今天什么都没看见,还跟以前一样,当个普通前夫,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也不要管我的事。”
“第三……”
墨白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宫南泽抢先说道:“第三,我选第三。”
同一时刻,墨白接着把第三说出口:“复婚吧。”
自从张蓬和林乐乐获救,张衍就一直在医院陪床,今天看张蓬情况稳定,又说要去找林乐乐,这才找到机会短暂地离开医院,去处理其他事。
这俩孩子被绑架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管,一心救人,现如今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两个孩子可以除了住院和谈恋爱无所事事,他却不行,因为堆积如山的工作只能错后,不会消失,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办。
公司里的事可以远程处理,但案子正在推进,他还要见见律师和办案人员,虽说张铎不一定能判死刑,但只要钱花够了,总得给他个顶格判决,加上后期驱逐出境,以绝后患。
从警察局出来后,张衍破天荒收到了墨白的信息。
“我有事先走了,医院没留人,帮我看一下乐乐,多谢。”
难得能收到墨白一个“谢”字,别说他欠墨白太多,就算没有,看护林乐乐也是义不容辞,张衍回完一个“好”,几分钟后电话就给张蓬拨过去了。
对面响了很久才接听,张蓬叫他:“叔叔。”
张衍:“你跟乐乐在一起吗?”
张蓬:“嗯。”
张衍:“墨白说他今天不在医院,让我去看乐乐,但我要去公司,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张蓬一下子激动起来:“没问题没问题,叔叔你放心,我就在乐乐病房住下了,你今天别回来了。”
张衍:“……”
张蓬:“啊,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着急,忙完再回来,工作比较重要。”
看样子张蓬这是打算在林乐乐病房扎根了,张衍也不多问,说道:“那我跟医院那边打声招呼,给你挪一下病房。”
张蓬:“好好好,我看乐乐隔壁就空着。”
林乐乐隔壁以前没人,给墨南炙和宫南泽住,现在这两人应该不打算回来了,张蓬刚好把位置占上,虽说他是精神科的,住这边不合适,但还有操作空间,总不能让林乐乐去精神科的病房住吧,他又没见过真正的神经病,别看见真疯子吓出个好歹来。
张衍又嘱咐几句,觉得有林乐乐盯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这才放心挂断电话。
林乐乐正拿了外卖回来,一进门见张蓬兴奋看着他,不自觉也跟着笑:“什么表情啊这是,中彩票了?”
“乐乐,”张蓬迎过来帮他提外卖袋:“我转病房了,以后就住你隔壁。”
林乐乐走到餐桌边,一盒一盒拆外卖:“那很好啊,不用来回跑了,精神科自己一个院儿,太远了也麻烦。”
张蓬帮他摆好外卖,问他:“那我晚上住哪儿啊?”
这不是废话吗,都进医院了还能住哪儿,林乐乐道:“住病房啊。”
张蓬:“我住哪间病房?”
“你自己的……”林乐乐蓦地顿住,他忽然明白了张蓬这几个无意义的问题都指向什么,话到嘴边生生转了个弯:“要不然住我这边吧,白先生不在,我自己怪害怕的,晚上会不会有小偷偷东西啊。”
张蓬忍不住笑:“那我代替白先生,守着你,白先生跟你睡一张床吗?”
“不是,”林乐乐朝客厅中央示意:“他睡了好几天沙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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