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逢悦在通话,不知道对象是谁,她的话听上去像是在打趣对方。随后她走到路边打了一辆车,关上车门扬长而去,没给我上前去套近乎寒暄两句的机会。

“严佑!”

严曦喊了我一声,唤回了我的注意力。她今天穿得像只朴素的雀鸟,卡其色风衣配棉T恤和短牛仔裤,手上还套了一支哑光的金属手环。没什么出跳的地方,感觉很普通,但这和她一贯张扬的打扮风格相比未免显得收敛,我一时间居然没认出来。

“那咱们走呗?”

我俩散步在她们学校的梧桐大道上,去往设立在学校内部的公交站台,打算坐公交车去医院,这时候离预约时间还早着呢。就在我已经陷入到自己的幻想世界里不能自拔的时候,严曦冷不丁地开口:“你看哪家小姑娘那么专心?都没看到我。”

我晓得严曦要拿这事揶揄我,肯定要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诶呦,还吃老哥的醋了吗——疼!严曦我跟你说,整天打老哥是不好的,万一把我打傻了怎么办!”还没等我占够嘴上的便宜呢,严曦就给了我脑袋上一手刀,砸得我晕乎乎的。

“你本来也挺傻的,多傻这几个降低的百分点也无所谓。”

“哇靠,严曦我跟你讲,讲道理,我和你的基因来自一样的父母,你说我傻可是炮击了全家!”

严曦嗤笑一声,用傲慢又平直的语气反驳,听上去好似朗诵台本:“繁衍难道还没基因重组和变形的意外吗,可笑。”

“你这小妮子!”我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呵斥了她一句,但不可否认,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就是我们家里的“异端”,要不拿基因变异的生物理由解释,那就只能从我是不是抱养的角度考虑问题。

得知结果开始还蛮不甘心的,自尊心空前受挫,每天都觉得自己快要被困扰得选择狗带,时间长了觉得也就这样吧,我偏赖着不死也不藏,别人又能拿我怎样?不能怎样嘛。你过得怎样,也不过是人家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会有谁跳出来指着你骂?别人可没这点闲工夫。

严曦没接话。我俩沉默地走在路上,周围三三两两来往的行人也是景色的一部分,他们离我很近,却也很远。没人和我聊天,我只好低头数起脚下走过的地砖格数。最近的雨下得频繁,昨夜严曦终于睡下后又下了一场。

雨季比去年来得早,但猛烈却不持久,没有半小时就停下了,经过一早上的太阳的烘烤,现在丝毫看不到积水。走到车站车还没来,等待的人不算太多,也许是因为还没到周末。梧桐叶阻挡了太阳的炙烤,参差的叶缝滤出泛着淡绿的光来,这样的环境不知为何会让人特别的安心,丧失全部斗志,只想做一只猫咪趴着睡觉。

“严佑……”

“啊?”

“刚才的事……抱歉。”

“什么事,我亲爱的妹妹终于明白下回要温柔对待哥哥了么?哇,我超开心的!”

“你知道——我没有恶意的,我……对不起。”严曦绞着她的手指,有些局促不安。

我伸手想要揉揉严曦的头发,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她也是二十几的人了,这种事太难为情:“你想太多了严曦,我不在乎那些事情。”

严曦却没开心起来,她仍旧是一副低落的表情,我就知道她又钻牛角尖了。何必呢?这样折磨自己多不好啊。不论我为何不是Alpha或者Omega,这些都早已不是重要的事情,作为一个Beta我活得很快活,严曦这样做会让我不自在。

我俩在车上一句话也没说,我看窗外的风景,而严曦看手机,一路无言直到目的地下车。根据预约,我带着严曦到了特设科。看看特设科的装修,多少有点明白严曦为何不想来了,惨白的墙壁和粗糙的灰色地砖,觉得自己就像进了精神病院——诚然,这里和精神病院也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往走廊深处走才能到会诊室,我一路看下来,发现除了开头的几个房间没有特殊的地方,越往后房间越奇怪,普通的门外居然还有一道铁门,就像是防治里头锁着的怪物冲出来伤人。我不知道他们这里怎么对待“病人”,反正看得我挺不舒服的。

接下预约的医生是我妈的校友,一个慈眉善目的阿姨,最后为我做出诊察的医生。究竟是生活打磨了她的棱角,还是她本来就是那么温柔?我第一次见到她还以为她是个幼儿园老师,没想到是特设科的主任。

“小曦小佑你们来了?先坐吧。”我们敲门的时候她正在写东西,见到我们抬了抬自己的眼镜,打量了我们一会便笑道,“我给你们倒点水喝吧。”

“阿姨不用了。这回麻烦你了,您帮严曦看看?我出去转转,不打扰你们。”我朝她笑笑,然后退出门外,又转身冲严曦喊了一句,“妹,完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没走出几步,我就听见门关上了,这反倒让我有点好奇她们要聊什么。

在走廊里到处游荡,发现这里看着狭仄,实际上也不小,我走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快迷路了。迎面走来一个步子很快的女孩,我下意识往旁边一让,她也没客气,直接走了过去也没说谢谢。

与其说她不礼貌,不如说她根本没注意到我。我盯着她的背影反应了一会才发现这是逢悦,她为什么也在这里?

奇了怪哉。我继续往里走,看到一间诊疗室没关门。

嘿,你关门我没办法听墙角,没关门这不是难免让人想要试试吗?我小步挪过去,悄悄地瞟了一眼诊疗室里的情况。

医生从办公桌旁解脱出来,他和患者一人坐了一把椅子,面对面地交谈着,只是这患者看着有点眼熟……他带着帽子,我没法看清他长得什么样,貌似还带了口罩,声音听上去有点闷。

医生的脸部肌肉很放松,例行公事一般地问了最基础的问题:“你最早表现出性别分化是什么时候?”

“十一岁,十二岁?大概还在上初中的时候。”

“当时你做了什么?”

“……我打了我的同学。”

“是因为无法控制情绪吗。”医生貌似对这种答案习以为常——Alpha的个性的确富有攻击性,第一次展现性别分化确实可能发生严重的暴力事件。

“我忍了他们很久,没有忍住。”

“为什么不和爸妈老师聊聊呢?”

“……”

“结果怎样。”

“他们尖叫起来的时候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收手了,可我没有。最后手流血了我才停下。”

“是因为享受支配,还是你情绪失控了呢?”

“……”

患者沉默不语,好像这样的抵触在医生的预料之中,医生没有追问,重新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回想一下你至今发情期做过最糟糕的事情。”

“我差点袭击了我的朋友——他是个Omega,我当时不知道Omega的信息素对Alpha那么有吸引力。”

“你继续了吗?”

“没有。”

“你为什么会不清楚呢?性别分化之后你的父母对你进行过性别教育吗?”

“我的父母……我从初中开始住校,那段时间我的母亲刚怀上我妹妹,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管我。”

“学校没有申报吗?”

“本来我应该进少管所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家长被摆平了,我的父母也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一直不知道你是个Alpha吗?”

“高考体检的报告单寄到了我家。”

“你为什么要向你的父母隐瞒自己是Alpha的事实?”

“这是我的自由。”患者的声音拔高,好像十分不愿意坦白缘由,就像是捍卫自己领地的野兽防备着一切跃跃欲试的外敌侵犯。

医生没有说话,等到患者紧绷的脊背又放松下去才开口问到:“你接受的教育都来自教科书或是网上的资料?”

“我没有研究过。”

“当然,这已经是一个倡导性别平等的年代,但大家都明白,Alpha仍旧是这个社会的顶端。作为顶端的一员,你似乎不太开心。”

“谁都不会喜欢自己像个无时无刻都会爆炸的炸弹。”

医生笑了:“是的,Alpha总是显得极具威胁性,但你们绝不仅只是‘炸弹’。为什么这么抗拒自己的身份?”

“Alpha的身份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个Alpha也够奇葩的,他这话在我们听来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典范。

“如果好好运用这个身份,Alpha几乎无所不能。”

“那又怎么样?我已经搞砸不少事了。”

“你有过伴侣吗?”

“我的初恋经历很糟糕。”

医生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他微微倾身向患者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我伤害他,却没法补偿。”患者用手抵住自己的额头陷入了回忆之中,许久没有继续自己的讲述。

“这不是一个人的错,不是所有人的初恋都是美好的。”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听的了,肯定是些心理疏导的内容,再听下去我也担心被他们发现,到时候解释起来可就很麻烦了。我蹑手蹑脚地往回走,准备去看看我妹状况怎样。

“好久不见呢,严哥。”一个活泼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我应声抬起头来,只见逢悦向我招招手,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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