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的眼睛在听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刹那亮了起来。
“我和你在福利院的关系很好,曾经想过要收养你。我叔是这么说的。”
严骛和我说,那时候我因为我们所谓的“慈善”作秀,在福利院认识了原野。我们当时的关系不错,以至于我和他询问过,能不能把原野带回家里。
现在想来,这番描述中有一个让我很在意的地方。
原野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而且没有明显可见的残疾。而严骛两次重复到他羡慕我和原野的关系,这也让我很疑惑: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如果原野的父母是严骛的故人,他为什么不能收养这个孩子呢?
严骛虽然没有结婚、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但可以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那么收养原野,不是很简单的事吗?既然如此,在我们认识的时候,他为什么还没有被领养呢,不论是被谁?
这不合理。就像是……他留在那儿,就是为了遇到我一样。
想到这,我的表情不免严峻了起来。
原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注意到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怀念的神色时,他的双眼又黯淡下去:“是的。”他点了点头,认同了严骛的说法。他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过去的事,在我的注视之下,他最终解释道,“你和我说过,如果你的父母可以同意,你想带我回去。”
“抱歉。”这件事就算我没有失忆、将它挂在心上,恐怕也不能真的做到,“我没有做到。不过我想,就算我没有忘记,也许也……”
为了和妈妈在一起,老爸他放弃了家里的继承权,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备受家中的“惩罚”。直到爷爷平息了那份愤怒,又或者说,在严曦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可能,才终于愿意给予我们“宽恕”。
在这样的条件下,如果我们真的收养了原野,恐怕他也不会过得很快乐。跟随着我们处处受限,也许还不如呆在他目前的家庭之中。又或者,严骛根本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既然原野对于他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
原野听到我道歉的话语,却没有说些什么。或许之前他向我喊出“你答应过我,要带我走的,现在又要抛弃我一次吗?”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委屈和痛苦宣泄了出来。
“我知道。”原野哑着声音讲到,“这不是你能够决定的事情。”
我看着他隐忍的表情,终于还是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对不起。”给予人终究落空的希望,是最令人绝望的事,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原野,我知道我现在说这样的话也没有意义,但我希望,你能够放过你自己。我们以为了一起好好活下去的目标做盟友,好吗?”
原野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最终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他认可了什么,亦或者并没有从心中认同我的提议。但只要他愿意站在我的阵营,那么我的行动就不会那么受限。
“你方便明天就搬过来吗?我可以帮你把衣服带过去。其它的生活用品我那儿都有。”
原野张了张嘴,可还没等他回答,一个女孩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哥哥,我们回来了!”
他的家人回来了。我忽然有点紧张起来,大晚上跑到人家家中“逼宫”,而且还弄哭了人家的孩子,原野的父母要怎么看待我?
原野看了我一眼,在我点头之后,他打开了门:“丹雪。”
他喊了一声,我听见拖鞋的声音嗒嗒地响了起来,而后一个身影撞到了原野怀里:“哥哥,来吃饭吧!”
原野稳稳地接住了原丹雪,温柔地应到:“好。”
“唉,那个大哥哥,你也在吗?”原丹雪眼尖,一眼就逮到了来不及躲藏的我,“你是来找哥哥玩的吗?”
我本想用关心原野的身体这种理由来搪塞,可我和他的关系,似乎也到不了这步。反倒是原野主动说到:“丹雪,我和哥哥有工作上的问题要聊。”
“那大哥哥,你有没有吃饭啦,要不要一起来?我和爸爸妈妈说一声。”原丹雪笑着主动邀请我道。
“我吃过了。”我也没有心情吃饭。只是看到女孩的笑容,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严曦,心里忽然有点酸酸的。如果我们出生在普通的家庭当中,或许严曦也不用经历那些痛苦。
“丹雪,你先去客厅,我们马上过来。”
“好的。”原丹雪朝我挥了挥手,“大哥哥,我给你倒水!”
“不用客气。”我话还没说完,原丹雪就已经跑了出去。
“走吧。”原野说到,他的语气是情绪发泄过后的脱力,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了笑。
“原野……”我不知道该怎么缓解他的痛苦,于是只能跟着他,先去了客厅。
我们才出了门,原丹雪就热情地跑到了我身边,她牵起我的手,把我拉到了餐桌前:“哥哥,你要不要喝饮料呀,我倒给你。”
“水就行。”
“你好。”原野的养父向我打了个招呼,好像也没有太顾忌我陌生人的身份,“怎么称呼?”
“您好,我叫严佑,您叫我小严就好。”
“坐吧,你稍等一下。老原,削点水果。”原野的养母看上去是个干练的女人,她招呼自己的丈夫道。
我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了,您客气了。”
我不太习惯被人这么对待,总觉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放自己的手脚。
丹雪走到自己妈妈身边,牵住她的手摇晃着,开口讲道:“妈妈,爸爸,就是这个大哥哥在地铁上帮了我。”
对方的脸色忽然郑重起来,只是我不是那种能够坦然接受他人谢意的人,连忙出声打断了他们的感谢:“没什么。”
只是他们还是不住地感谢,甚至开始相互埋怨,早知道应该准备点谢礼。我被他们这样的反应搞得有点脸红,只能连连摆手表示不足挂齿。
我甚至想要从他们这里逃开了,可原野还在吃着饭,我的离去似乎有点不合时宜,我只好坐在了餐桌的对面,和他们一家人寒暄起来。
他们一家人的气氛看上去其乐融融。可我也注意到,原野的父母,似乎都谨慎地和原野保持着一段距离,尽可能不要触碰到他。原丹雪虽然想要和哥哥呆在一块,也因为父母的眼神注意着自己和原野的距离。
看来原野的易感期给他们带来过不好的回忆,所以在对方看似出现了易感期的症状之后,即便他们没有把原野锁起来或者排斥他,却也小心翼翼地保持和对方的安全距离。
生在普通家庭的Alpha,也有自己难以得到理解的烦恼啊。我悄悄观察着原野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流露出受伤的神色,或许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而我却有点为他感到难过,或许是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被排挤的自己。
所以我等到他吃完饭,才说到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他主动请缨送我离开,却一路无言。我们走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他也只是简单地和我道别。
我走出了大门,往外走了十几米,可还能意识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于是我转身,看到他还在注视着我。看到我回过身来,他慌忙地转过背去,小步往家里走。
我出声叫住了他:“原野。”
他停下了脚步。
“明天就来我这边住吧,”我再次和他提议道,“如果你一个人不方便搬东西,我可以搭把手。”
我没有等他回复,而是直接转过身去,向公交车站台走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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