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之前希望我能够来到他身边的模样，严骛现在就像是知道我没法离开嵘信一样，口吻变得严厉起来。
“我知道，但你的手下能服气吗？”
“嵘信是一个需要他们认可我的做法与否的地方吗？”严骛漫不经心地反问到。
我对严骛的回答哑口无言。
他对于嵘信的支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我有些难以想象，我回到嵘信之后，他会怎么对待我，又会怎么借我作为他清洗不够忠诚的下属的借口。
然而我早就在他面前夸下海口，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于是我什么都没说，一路沉默地和严骛来到了他现在的居所。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严骛没有住在那张看上去就很夸张的别墅里。和我们家那套房子的格局差不多，都是跃层。
他安排我住在了二楼的客房里。
我一走进客房，就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我努力地想要抓住大脑中这似有似无的线，想要找到开端，却还是一头雾水。
终究是严骛自己开口提起：“你小时候的房间，就是这样的格局。我以为车，这会让你感到亲切。”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严骛想要表达什么，所以也只能一言不发。
严骛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希望我能够想起过去的事——如此相关的内容。
他似乎把过去的我等同于当下的我，所以根本不在乎，失去了一段记忆对我来说，几乎让我变了一个人。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呢？
莫非也是为了刺激我，让我回忆起过去？
我下意识想起原野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那些话语，心里有些烦躁。
“你希望我能想起过去的事吗？”
严骛听到这句话，没有直接回答我是。他只是注视着我，缓缓说到：“我们之间，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相处过了。”
就算我不太会看眼色，这时候也了然了严骛的意思：他在暗示我，即便是亲情，一旦脱离了能够利益交换的前提、产生了疏远，那么再次回归亲密，是非常困难的事。
他这么做，不论我是怎么看待的，首先都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希望加强我们的感情纽带，巩固我们之间的“同盟”，而我最好顺着他给的台阶下。
我僵硬地笑了笑：“是。”
从我读大学开始到今天，我们恐怕也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有长时间、近距离地相处过了。
虽然严骛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和我从小到大记忆里的他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但我们彼此之间的确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我单方面的无话不说，他更多的时候只是倾听——如此和谐的叔侄关系。
从我意识到，他对我有“利用”的心思、这一点又被原野不留情面地挑破之后，面对他的时候，我再也没法对他毫无保留地信任。
只不过对于严骛来说，不论我心中对于他的态度如何，起码我现在站在了他的面前，这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他自然可以无视我的心理活动。
严骛像是没注意到我的窘态一般，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从前嘱咐我做事一样缓缓道：“明早起来，先来衣帽间。我需要给你置办几身行头。”
我点点头应到：“人靠衣装马靠鞍。”
我情不自禁就说出了这句话，话音刚落，我才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有点不够自信，不符合严骛的“严格要求”。
幸亏严骛不过莞尔，却没对我这没底气的调侃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早点休息吧。”
严骛简单和我道了晚安后就离开了，留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下了楼梯逐渐沉寂，才从浑身僵直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可我也不想躺下，我现在心里一团乱麻，实在是做不到躺下休息。就算是躺下，我的大脑也会转个不停，让我翻来覆去。
于是我只是我拉开了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去，呆愣地凝视着我的脚。
直到我缓了缓有了余力思索，我才想起原野这一次给我留下的临别“礼物”。
我把那张卡片从暗袋当中取出，将它凑到我的鼻尖前又闻了闻，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
我抽出书桌的抽屉暂时把卡片放了进去，又用书籍将它压住，使它看上去不那么显眼。
我得想个办法，将它传递出去。但最近这段时间不是一个好时机，严骛为了“扶我上位”，势必会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我的身上，我根本没有机会可以逃离他们视线的监督，更无从找到空档将它交给老刘。
……
“怎么，还是不习惯这么穿吗？”
在去往办公室的电梯里，严骛含笑问我到。
他对我自从穿上西装以后，连行动都变得迟缓，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时不时就出言调侃我。
我摇了摇头：“我会习惯的。”
严骛笑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他领着我穿过走廊来到深处的办公室，用自己的员工卡刷开了办公室。
我推开了门，为严骛扶门。
他还是笑：“和我这么客气吗？”
“在公司，您是我的上级。”
“装。”严骛哼了一声，但没有和我再对这件事纠缠下去。他走了进去，在正中的办公桌后坐了下来，然后出声喊到，“坐吧。”
他的主办公桌边还有两张副桌，应该是留给秘书办公的。但其中一张桌面上已经被清理过，只留下了一些办公用的物品。
“我今天要做什么？”
“先把嵘信这五年来的报告看完。”严骛示意我去趟背后的书柜当中取文件。
我按照他的指示从柜中取出了厚厚的几个档案盒，连我这样的成年人抱着也有些吃力。
我费力地把它们都搬到了严骛安排给我的桌面上，解开了档案盒外的扣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纸质文件。
我大学学的专业可以说和这一块毫无关系，每翻过一页，我都觉得我的眼皮变沉了一分。
但很快，我就被里面对于嵘信的投资状况概述吸引了目光。
晟禾出现在文件当中实在不出预料，我想，或许在严恩和孟盛夏为了巩固彼此的联盟“订婚”之后，两家企业的利益来往会更胜以往。
但翻着翻着，两家企业的名字就牢牢抓住了我的眼球。
“英耀制药”和“辛阳药业”出现在了投资计划当中，尤其是英耀制药，我甚至在材料中看到了他们和嵘信会谈合作的回忆纪录。
嵘信想要收购英耀制药？
我看到了这个已经作废的计划，不由得暗自惊讶。
这件事，恐怕严恩都不知道，亦或者，他认为这是一个不适合和我透露的商业机密，而我当时的身份，也不应当了解这件事。
收购行为，是商业活动中的从常见行为。假如不是因为我多少摸到了一点秘密的边缘——关于这两家药企所牵涉到的背后事件，那么我也不会对这样的收购计划有任何的怀疑。
然而当我触碰到了那些落灰的历史之后，我心中的怀疑陡然上升。
晟禾为了专利想要收购辛阳药业理所应当，可是英耀制药呢，他们在这一系列事件当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老刘都没有和我提起过他们的事呢？
越是向下挖掘，我不清楚的事就越多，我跟着线索一步步向前，却始终没有感觉到什么时候能够解开所有的秘密，事态愈发波云诡谲。
看来这个英耀制药，在原野父母的事情中，也有着重要的意义。
——说不定严骛知道过去所有的事。
可是警cha没能从他的口中得知真相，我难道就能成功？
我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冲动的质问。
和小时候不一样，不会做的题目，我可以先看标准答案再进行倒推，这件事也许就算知道答案，我也不明白过程发生了什么。
而知晓这些事的人们，却都只会对我这个外人保密。
我沉思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我的叹气引起了严骛的注意。
“很复杂吗？”严骛拨冗回应了我的叹息，反而让我一怔。
我愣了几秒，才想到了一个相对妥当的理由来应付严骛的问题：“没太看懂。”
我坦诚到自己在这块专业方面的无知。
“你先说说你的第一感觉吧。”严骛耐心地提问起来。
像是那些幼师正在启发幼童对于世界的兴趣一样，我摸蓦地如此不合时宜地想到，但还是老实地说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看上去实际利润不高，但公司还在正常运转，不应该削减开支吗？比如减关停效益不好的门店什么的。”
严骛听了我这句话，反而笑了：“你的关注点不错。只是，”严骛先扬后抑到，“开设这些门店，本身也是嵘信宣传的一部分。”
我不解到：“现在的购物基本上都在网络上，线下店的各种成本都是很夸张的，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砍掉中间环节呢？”
严骛叹了口气：“消费习惯在改变，可是有些新潮流不一定会永远保持下去。”
“但这些成本不还是令嵘信很头疼吗，要不然也不会考虑涉足其它领域了。”
“你看到哪了？”严骛冷不丁问到。
“嵘信准备参与收购辛阳药业和英耀制药的股权或是整个公司——这一部分。”说着说着，我却犹如恍然大悟一般，意识到了一个微妙的地方。
如此的商业活动，并非是严骛可以隐瞒的。可是在我发现这件事存在之前，他为什么会主动向我“暴露”呢？
他到底想做什么？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