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一中的体育课是两个班合在一起上，体育老师让各班班长带着学生围绕操场跑完两圈之后，吹响哨声，宣布了一个令人“痛心疾首”的消息：

“同学们，下下周我们要进行800米长跑测试，你们要做好准备。”

果真，还没宣布完，一片唉声叹气，哀鸿遍野。

“太可怕啦！我一辈子都不想跑800米！”

“靠，你们女生还只是跑800，我们男的可要跑1000米！”

“老师，能不能不跑啊？”

“不然到时候请个病假？嘿嘿～”

一阵叽叽歪歪的窃窃私语过后，体育老师温和地安慰了他们几句：“别太担心，还有时间，你们私底下多练练。”

随后解散队伍，各自自由活动去了。

林泽烦闷地皱眉，他也属于那“凄天惨地”的一员，他从小就厌恶除了篮球以外的运动，尤其是长跑一类，在规定时间内跑完规定的里程，然后把这当成身体素质的指标，美其名为“体育”，还有比这更傻叉的吗？

校园的樟树落下冬天太阳的斑点，落在林泽身上，摇摇曳曳，站在远处看，这样的男孩仿佛置身于某幅画中。

安静而卓立。

一只爪子拍在林泽身上，打破了静谧。

想也不用想，来人是陆川，只见他笑嘻嘻的，眼睛贼亮，瞧着林泽，问：“老林，你看你，怎么像个老头儿一样，整天苦大仇深眉头紧皱的？”

林泽：“……”

没等林泽回话，陆川又问：“是不是在想体测的事？我倒有个办法帮你。”

林泽脸色略微吃惊，不过随后又镇定下来，这货能有啥办法，肯定又憋着什么坏呢。

陆川笑嘻嘻，双手伸进林泽的脖颈处，在他耳边说：“我的办法是，从今天晚上起，你跟我一起训练。”

林泽：“……”

啊啊，原来这就是他的办法？

林泽把陆川的狗爪子从身上划拉开，眼神盯着他：“谢了老祖宗，不过我不需要！”

陆川双手背在脑袋后，嘴角上扬，脸色十分得意，好像成竹在胸，这让林泽疑惑不解，难道这货已经拿捏了他什么么？

果真，陆川说：“老林啊，这可由不得你了，从今天起，你必须和我一起锻炼。”

林泽反问：“要是我不呢？”

陆川的手搭在他白色羽绒服的帽子绒毛处，装腔作势地在他耳边附声：“那你以后就享受不到我的叫/床服务了。”

神马玩意儿？！

林泽被他的雷语小小震撼了一下。

陆川看他吃惊的样子，捧着肚子快要笑倒在地上：“我操了，林泽，你这时候看起来好像一个呆瓜。”

林泽感觉拳头不听使唤地硬/了。

见林泽目光愈冷，陆川赶紧停止取笑，解释道：“哼哼，反正你不跟我一起锻炼，我就早上不叫你起床，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泽不惯着他，也哼了一声：“呵呵，不叫就不叫，我自己起！”

“哦哦—唉，儿子长大了，不听爸爸的话了。”陆川假装叹气。

“你说什么？”林泽拉住陆川的衣服，“你再说一遍。”

“啊啊啊——我啥也没说！”陆川在林泽动“杀心”之前，一脚踩油门，溜之大吉。

-

林泽和陆川从小到大都这般打闹，林泽有时候分不出来陆川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因为陆川总是这般嘻嘻哈哈不成体统，用大人的话来说，没个正经样子。

所以，陆川说的不提供“叫/床”服务，林泽当天晚上就忘了，只记得第二天他睡得特别香甜，跟饱睡的婴儿如出一辙，这也是高中生涯中难得的一觉。

然而，林泽很快意识到不对劲，他拿起手机一看，简直操了，时间已经十点半了，怪不得睡得这么香。

他急匆匆地穿好衣服，看见餐桌上妈妈留的纸条，早餐已经凉了，他拿了一块面包塞进嘴里，随后一路狂奔到学校。

还好班主任没多问，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说是家里有点事来迟了，班主任也没多说什么，让他到班里上课。

恰好那时是下课时间，林泽斜挎书包，往教室赶，而陆川正在走廊上和别人打闹。

一时间，某种难以言说的滋味涌上心头。

林泽的目光沉沉落在陆川身上。

这么多年，陆川都是每天风雨无阻地早起准时去他家，叫他一起上学。别说自己，连妈妈都养成了一种惯性，那就是陆川早上一定会来的。

然而，今天，他没有来。

反而没心没肺地和别人嘻嘻哈哈，林泽有些生气，但随后又丧气起来。

还不是自己懒吗？再说，为什么别人非得每天来叫自己起床，有什么义务？

边想边走，林泽不再看陆川，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看到课桌上多了几张语文卷子，他安心地开始整理起错题。

“这个给你。”

陆川往他手里塞了一件东西，是暖手宝。

要是以前，林泽会收下。但是今天，他又塞了回去，冷声道：“不用了，我不冷。”

林泽白皙的手指握着黑色钢笔，安静地写题，书写笔记，于规整中有股腾飞的力量，行云流水般令人心旷神怡。

他的睫毛将眼睛衬托得格外好看，虽然眼神大部分总是冷的，却挡不住瞳孔里的清亮光华。

他优美得，如一只优雅的雀。

好看得，如同纯质的珠玉。

陆川富有“心机”靠近林泽，如往常一样，脑袋搁在他胳膊上，语气像哄小孩儿：“唉唉，小林同学，生气了？”

林泽漠然：“没有。”

“没有就是有。”

“……”

林泽问：“生气了，你又能怎样？”

陆川回：“你想咋样就咋样。”

陆川离得他好近，近在咫尺，只要自己稍微在意些，便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鼻息。

以前，他们俩好像也凑得这般近，但那时候多么自然，不像现在，只要多望向陆川一眼，林泽便感觉神智开始混乱，怦怦的心跳加剧。

他极其克制这种羞耻却兴奋的感觉。

陆川却像个大傻叉一样，老是往他身边凑。

陆川猛然抓住他的手：“哇，你的手好凉啊，来，我给你捂捂。”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将林泽的手和自己贴着，完了还觉得不够暖和，便一股脑拉开羽绒服，塞进了里面的衣服里。

林泽：“……”

他真的是笨蛋么？

在这一刻，他希望陆川的好，只对他一个人。

-

晚间，接近下晚自习的时候，有人叫陆川晚上一起出去玩。

“陆哥，晚上去K歌，吃火锅去不？”

陆川嫌冷，拒绝：“都大半夜了，吃个毛啊，回家开暖气，睡觉！”

众人一阵唏嘘：“咦！陆哥，这么年轻就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了。”

陆川收拾好东西，紧跟在林泽身后，生怕把他跟丢了。

走到校门口，林泽问陆川：“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陆川摆头：“没心情玩。”

林泽想，你还没心情，天天乐呵呵的像个傻叉。

陆川见林泽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急忙解释道：“诶诶，还不是有人生我气，我才没心情的。”

林泽问：“谁啊，惹你生气？”

好像被戳到痛处，陆川赖皮般地靠在林泽身上：“你啊，就是你林大少爷。”

林泽内心：呵呵。

林泽和陆川住在一个小区，不过是不同的楼栋，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他们都是走读生，离学校也就是走路15分钟的路程。

夜晚的冬天格外冷一些，寒气逼人，陆川握着林泽的手，直接插/在自己的口袋里，这样更暖和一些。

林泽本来想抽开自己的手，但见陆川兴致高昂，不忍破坏他的快乐心情，索性随他了。

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不知道陆川变没变，反正他是彻底变了，陆川对他而言，不再是单纯的青梅竹马，要是遥远的、想握在心底的某个影迹。

经过一天的陆川般狗皮膏药似的粘人，林泽早上那点愤怒、失望烟消云散。

社区门口，林泽问：“现在答应和你一起跑步，迟不迟？”

陆川喜出望外，双手叉腰：“老林，我还以为你能多坚持几天，没想到今天就丢盔弃甲了。”

林泽：“……我特么！”

陆川摆手：“哈哈哈，看你这副样子，真的好可爱！”

便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

他的手掌在头发上穿梭，温柔的，绵密的，好温暖。

林泽不敢看陆川。

他的耳根泛起了红。

陆川捕捉到了，心底泛起一阵涟漪。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陆川才若有所思地问：“我说，林大少爷，你晚上是不是睡得很晚？”

林泽：“没有。”

陆川：“我不信。”

林泽：“好吧，有点晚，就十二点吧。”

陆川：“说实话。”

林泽：“就一两点吧。”

陆川立马炸毛了：“我的小祖宗唉，我们七点钟起床，你两点钟睡，合着你要修仙啊？！”

陆川让林泽把手机交出来，林泽乖乖给了他。

陆川说：“手机就放在我这里，放假的时候我再给你，省得你晚上老是玩手机。”

林泽只能勉强同意了。

陆川问：“朕这样做，卿可有怨言？”

不知怎的，林泽竟然跟他一起唱和：“臣无怨言。”

这尼玛的！

无语了！

这下某个人的阴谋得逞了，陆川放肆地笑起来，林泽则是赐了一个白眼予他，随后转身回去了。

“明天我准时叫你，你早点睡！”陆川喊。

“知道了。”

林泽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