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父想了想, “做药材生意的话,都太年轻了些吧?”
现代人显得面嫩一点, 别看年纪最大的崔小强放在现代那很有可能被高中生叫一声叔叔, 但在古代,看着也就是二十出头。kanshushen
至于杨添才和司娓娓就更不用说了。
“要是药材生意就好了, 将来咱回了老家,说不定还能把药材卖给他们。”
本来他们家祖传的采药本事,在开阳县城里也有固定的药铺子收药。
但这次闹灾, 那药铺子也被抢了,原先的老东家蹬了腿儿,如今的这位是老东家的三儿子,等后来开阳县城平定了重开,新东家就说如今年成不好,药铺里周转艰难,不但收的价比从前低好多不说,还总是拖欠,又摆出一副施恩的架势来,要不是开阳县城里就那么两家药铺子, 他早就想换地方去卖药了。
他们父子在山里爬高上低,打交道的都是蛇虫鼠蚁,干的都是冒风险的活儿, 挣点银子容易吗?又不是白放在那儿等着人去捡的?
季家父子闲话了这么几句,其实也并没太在意。
仍旧每日早出晚归,在药堂里打杂挣点吃饭钱。
偶然在院门口碰上司娓娓他们, 也会点头打个招呼什么的。
司娓娓三人也是早出晚归。这两日都是无功而返。
第一次找到的那个小矿藏边上就是附近村子的坟地,动静太大,肯定不合适。
第二次寻到的矿藏倒是个地表浅矿,可惜早就被发掘开采了,那坐拥矿藏的也是个富户,还跟豪强王家有点亲戚关系的那种,王家倒下,富户也受了牵连下了大狱。
那富户求生欲也是极强了,赶紧的把全部的身家都献了出来,总算留得了一家几十条命,还有维生的房子和地……这铁矿,现在自然是由三皇子派的人在掌控着。
第三次寻到的倒是深山林子,荒凉无人,也从来没被发现过,可根本不像现代世界里那样,是个很好开采的富矿,而是深埋石山下,想要开采,没有现代的那些设备,根本就是想美事儿!至于说为什么地质环境差别这么大,相隔了一千多年,也不能少瞧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
三人驾着马车回到住处,今天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王兄弟,司兄弟,你们可回来了。”
他们还没打开大门,季大郎就从隔壁跑出来了。
季大郎脸上挂着笑,特别殷勤地帮着牵马赶车进院。
“还没用晚饭吧?正巧我家做得多,给你们送过一些来。”
三人还没答话,季大郎就已经跑出去了,仿佛生怕他们说不用一样。
等再进来时,手里抱着个大大的提篮,一样一样地往外拿。
烧鸡,白切羊肉,猪头肉,时蔬炒蛋……外加烤得外酥里嫩的饼子。
这么丰盛的一顿饭,怎么都不可能是自家做多了的吧?
而且那个陶罐……里头是古代的酒吧?
崔小强看得移不开眼,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自打从卫星村过来,他就再没吃过一顿美味的大餐了。
尤其是今天一整天都在路上奔波,吃的都是干粮。
“哎呀呀,季兄弟这么客气做什么?”
季大郎放下最后一碟子吃食,端端正正地向他们行了一礼。
“多谢几位送来的膏药,我娘说十分有效,不知道还有没有,能否再卖与我几贴?”
原来季母每日一贴,昨儿就觉得腿疼发作的时间短了不少,而且似乎疼得没从前那样厉害了。
今日算是效果最明显的,到了那平时发作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隐隐作痛,完全可以忍得住!
正巧季大郎和季父两个人今天医馆休沐不上工,季母这么一说,二人都是大喜。
当时季家父子就赶紧过来求药,只是隔壁没人,季父就和儿子一起去置办了这些酒菜。
季大郎则一直在门口坐着,专门等他们回来呢。
“还有几贴,有用就拿去吧……”
司娓娓从随身的行李里头又翻出了五贴,送给了季大郎。
银子自然是没要的,他们随身带的这些药都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的。
卖药的话,量太少,花的精力也大。
现在卫星村卖卖羊毛衫,护肤品,粉丝腊肉什么的,就能赚不少了。
暂时没必要弄制药这种出风头的行业。
季大郎千恩万谢地拿着那药膏走了。
屋内,季父正点头灯,细细地瞧妻子的腿。
似乎确实比三天前要消肿不少……
“爹,阿娘,你们看!那位司郎君实是大方,把剩下的药膏都送给咱了。”
季父和季母都是大喜。
“你就没问问要多少银子?怎么能让人白送呢?”
那走街窜巷的游方郎中,卖的药膏十文一贴,但正经药铺里的好药膏百文一贴也有的是。
更何况人家这个药膏还正好对症?
先头三贴不知道收了也就算了,这五贴怎么也能白拿呢?
“我,我自然是问了的,人家说不值什么,让我拿来用就是……那,我也不好硬是要给啊。”
季父想了想,“罢了,咱们再等等两天,若是你娘的腿用这个一直有效的话,咱们再置办一份礼物送过去。另外,还能打听打听,那两位郎君是打算做什么买卖,看看咱能不能帮上忙。”
人离乡贱,虽然应祥县和开阳县是邻县,这外地人也难免受点难为,而他们俩父子好歹也在这里快半年了,尤其是天天在回春堂打杂,每天见的人都快赶得上酒楼里的跑堂了,见过听说的事情也多,说不准还能给隔壁的年轻郎君帮得上忙呢?
再说他们父子俩卖了那金表,得了四百两银子,都还一文未动呢。
隔壁的三个人正吃着季大郎送来的好酒好菜。
“哇,这个烧鸡的味道超级赞,也不知道隔壁的小哥是从哪儿买的,明儿见了可得问问,咱们也去买上一些,这几天天啃干粮,嘴里都淡得没味了!”
“我倒是觉得这个白切羊肉还不错……这个米酒也挺好喝的,嗝!”
“隔壁这家老乡似乎还不错,这谢礼送的还挺诚心的。”
司娓娓也夸赞了几句。
虽说这三天都没啥成果,但对于应祥县的几条道路都有初步的了解,也不算做了无用功。
要不说做点实业难呢?
他们这还是有武三舅技术支持的结果,如果只是靠自己全境勘探,那估计得花上几年的工夫了。
崔小强一顿狼吞虎咽,肚皮被塞得差不多了,这放慢了速度,说起事来。
“村长啊,要我说,干脆咱们别打应祥县的主意了,换个地方吧?这里的铁矿估计都被三皇子给占去了,就算有漏下的,那也是开采起来很不方便的,而且就算咱好不容易开采了,还容易翻车,被发现了,说不定就得全都上交家产才能保命,那咱何苦来呢?”
杨添才却摇摇头,“崔哥,你当咱们没想过?只是资料上显示,这东安省就应祥县有铁矿和铜矿,咱总不能去外省弄个矿吧?”
他们朝圩村一个小村子,连开阳县还没整明白呢,跑到外省去买个庄子种地可能还没人眼红,要是碰了金属矿什么,那可就是在雷区上蹦迪了。
这个崔小强自然也知道,他给自己个儿倒了杯米酒,喝得呲牙咧嘴的。
司娓娓倒是很淡定,“没关系,咱们就是来试试,实在不行,肯定不会硬来的。实在不行,还能在县城里买十口铁锅回去呢。”
买铁器是要登记的,按着卫星村登记的规模,他们最多也就能买上十口铁锅。
崔小强面露无语,没法子,现在要想弄到铁制品,就是这么费劲儿。
三人美美吃了一餐好的,第二天仍然接着开工干活。
到了来应祥县的第六天上,三人来到了一处河边的村落。
这个村子看上去格外的破落。
开阳县是遭过灾的,好多村子经过流民洗劫烧毁,看着破破烂烂并不奇怪。
但这应祥县又没受过灾,这村子的位置也不是很偏远……
上百座屋子,就有一大半都像是没人住的。
房顶和院子里的草长得比人还高,偏偏那树和草长得还蔫头耷脑,灰蒙蒙的,看着无端让人心头压抑。
道路两边也有田地,地里有农人在干活。
这会儿正是给麦子浇水追肥的重要时候,他们临来时,卫星村的麦子都绿油油的,快要抽穗了。
而这边的麦子则是颜色黯淡发枯,长势实在不好。
有几个村里的小童,倒是在村口路边玩耍,可走得近了,才能看出来。
这些孩子头大身子细,怎么看,都不像是健康的样子。
“这里怎么这么怪啊?”
“我想到了一个词儿,雾都孤儿!”
司娓娓没接他们俩的话岔,而是走到一户明显废弃的院子前头,细心观察起来。
“老大,你在看什么呢?”
崔小强就看着她一会弯下腰去,伸手拈起地上的土,放在手心里观察,一会儿又站在后墙根水平的位置,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你们看这个泥的颜色……是不是很奇怪?”
崔小强虽然想像力丰富,可他一点也不懂地质,就很诚实地摇头。
“不就是发红了点吗?”
国家那么大,有黄土黑土红土白土,这个地方的土壤颜色发点红也没啥奇怪的吧?
杨添才也学着司娓娓的样子,抓了一把土在手里,还搓了搓。
“这个,是铁矿渣?”
他上学的时候是个学渣。高中混到毕业就放羊了,在城里打了几年工,挣了点钱就想着回村干点啥,没想到就赶上穿越了。
自打去了杨二爷爷的铁匠铺当学徒以后,他似乎还找到了点学习的快乐,除了跟老爷子学手艺之外,还用闲的时间啃一啃有关炼铁的知识。
书到用时方恨少,从前上学没好好学过的习,到了快三十的时候,都得咬牙补回来啊。
“老大,这意思是说,这整个村子里的土都是铁矿渣?不对,刚刚咱们路过的田地里,好像颜色还是棕色的啊。”
“这说明了啥?总不会是村子里从前是铁矿冶炼工场,铁矿都已经被开采出来了,现在只有渣渣?”
司娓娓摇摇头,正要说话,就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喝。
“你们是什么人?”
来的是两个村民,问话的是位年长的老汉。
那老汉身形佝偻,面容黧黑皱纹密布,身上的衣着洗得看不出颜色,还打着几个大补丁,蓬发赤脚,比现代城里的乞丐看着更像乞丐。
而另一个年轻的村民则手握农具,神情警惕地盯着三人。
就在他们问话的时候,在村口玩耍的小童们也都围拢了过来看热闹。
年轻村民挥挥手,“去去去,都回家去!”
“老伯,我们是邻县开阳县的,听说应祥县这边盛产甜桃,就想买个山头,一些田地来种,但又怕买不着好的赔了本,这不,就四处寻摸看看……”
司娓娓含笑抱拳鞠躬,几句话点出了来意,又给崔杨二人使眼色。
崔小强和杨添才登时会意,赶紧从袖袋里取出糖果来分。
崔小强笑眯眯地招招手,小童们天真又馋嘴,跑过来一人分到两颗,喜欢得叽叽喳喳,像一群偷吃到粮食的小麻雀。
老汉和年轻人略有点犹豫,不过还是接了过来。
老汉接了糖,也没吃,状似随意地塞到怀里。
年轻人却学着小孩们,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这些糖是朝圩村带来的,就是麦芽糖加水果汁加鱼胶做成的。
有水果的清甜,又不像普通糖那样硬,在这个时代口感和味道绝对是碾压的存在。
尝到味道的小童们都欢喜地叫了起来。
“呀!这糖是果子味!”
“是软软的!”
“真好吃!”
“我去把这个给我小妹尝尝!”
有两三个小童飞奔着跑走,留下的四五个小孩则舍不得走,围在边上瞧热闹。
两位村民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这位郎君,不瞒你们说,我们这里的地不行,你还是去别的村子瞧瞧吧,过了河,再翻过山,那边的山头兴许还成。”
老汉摇了摇头,苦笑着劝说。
“是啊,我们这边的地不好,种出来的庄稼收成太差了。但凡有点能耐的,早就都卖了这边的田地,搬去别处啦!”
年轻人也是看在这两颗糖的份上,自觉苦口婆心。
司娓娓目光微闪,“这却是为啥?我们一路走过来,见着你们这边背山环水,藏风聚气,该是个风水宝地才是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汉叹了口气,指了指村边的一座小山。
“我们好好的一个村,就毁在这些东西上了!”
崔小强纳闷地问,“这,这不就是座山?”
年轻村民苦笑,“这位郎君可以到跟前细看,这哪里是山啊,这都是废矿渣子!”
“啊?”
崔小强吃了一惊,还真的朝那小山多走了一段路,离得近了些,这才发现,原来这座几十米高的小山,果真是全是废矿渣子!
这些废矿渣子,数量庞大,堆积如山,在阳光下看着,就隐隐发着红光,上头几乎寸草不生,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崔小强的鼻子里,闻到一股子不太好闻的味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矿渣?”
“四十年前,王家……王家你们听说过吧?他们家不知道怎么地就查出来我们上河村有铁矿脉,还说是什么上好的铁矿,就要花钱买下我们村的一百亩地开矿。”
“那王家如今虽然名声臭了,可在早些年还算是不错的,也修桥铺路,雪天施粥啥的,他们王家给的银子不少,而且王家毕竟势大,就算有不想卖地的,也只得都卖与他家。这般,全村一共三百亩地,王家就买走了一百亩去。”
“王家买了这些地,就采矿造炉炼铁……那时候我们村子里人还多,好些卖了地的老百姓就去给他家做工,俺们村的铁矿偏偏还就离得地面近,挖起来方便,因此做工也不是要累死累活,冒着性命危险的……好的时候,一家里有两三个矿工,月月都能有肉吃!”
“可谁知道好景不长,没过二十年,那铁矿就挖完了。王家就拍拍屁股,把管事和作坊都撤走了,只留下这个铁矿渣的山包子。”
“原本大伙还想着,既然不开矿了,那咱就接着种地……谁能想到,这王家用过田地,它根本就种不出庄稼来啦!”
“又有前些年,山洪暴发,一下子就把山包子冲开,泥砂冲进村里,好些人家都遭了殃!全家人被埋的都有的是。”
“经过了那场大灾,村里但凡有些能耐的,就都搬走了。留下的,都是实在没钱没本事的,只能在村子里活一天算一天罢……”
老汉说着擦了擦通红的眼睛,目光扫过旁边的孩子们。
早年间,哪怕是最穷的人家,也不至于把娃娃养成这个样子!
谁都心里明白,就是那座万恶的矿渣山,毒害了一代又一代的村民。
娃娃们听不懂老汉在说什么,他们就是看着外头来的这三个人,衣裳,鞋子,还有大马车,都特别的新鲜,光是这样就能乐呵上半天。
崔小强是听明白了。
这就是炼铁导致的环境污染啊!
他在卫星村里小住的几天,没少听古代人贺氏和高老头,说起应祥县就很是羡慕,说邻县富裕得流油,灾年都没灾,如今三殿下还要在那儿建王府,日后肯定要更加发达富庶呢。
而应祥县的富庶,又主要是因为铁矿。
谁能想得到这样的富庶,却不是长久之道,不知还有多少地方的村民在受着苦呢?
司娓娓向老汉叉手道谢,“多谢老伯为我们解惑,不然我们买错了地,可是要赔大本了。”
老汉苦笑,“我们这边的地就算没开过铁矿的,种出来的庄稼也不好,一看就看得出来了。”
司娓娓向崔小强使了个眼色,崔小强就从车上搬下了小坛子酒,送给了老汉。
“老伯,这里头是我们从城里带的米酒,送您老人家当谢礼。”
这个米酒味道不错,所以今天出城的时候,专门到酒肆里买了两坛当饮料喝。
老汉推辞了一番还是收下了。
“老伯,我们外县没有这种铁矿渣山,今天既然见到了,我们就去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也免得买错了山头……”
“好好,我让我这小儿子陪你们去,免得不知路径踩空了磕着碰着。”
老汉家里精穷,又因为穷买不起外头的好地,也搬不起家,只能在村子里带着儿孙们苦熬着。
种出来的粮食只能糊口,两个大儿子在外头做工,工钱用来交税,年景好的时候还能剩下一点,就一直攒着,想在外头买地安家……
酒是啥味道,早就忘光了。
如今平白地得了这么一坛子好酒,心里肯定是乐呵的,就把一直盯着让他干活的小儿子派出去当向导了。
小伙子也很乐意跟这几个外来人说说他从小就看习惯了的渣渣山。
这个矿渣山还真不小,直径大概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上头除了泥土覆盖得很厚的地方,长了些荆棘之外其余的地方,的确是寸草不生。
长期风吹雨淋,渣子里的有害物质侵入到其它地方的土壤里,可不就造成了环境污染么?
崔小强视线横斜,瞅着司娓娓认真的观察,似乎还在用步子丈量,心里就有了个念头。
司老大,该不会是打上了这铁渣山的主意吧?
当着外人,崔小强不好直接问,一直憋着。
好不容易看完,从铁渣山上下来,司娓娓向小伙子道了谢,又拿了一包点心当谢礼,马车悠悠驶出上河村,崔小强才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司老大,不要告诉我,你是打算买下铁渣山?”
司娓娓笑了,“答对了!可是没有奖!”
崔小强就急了。
“不,不是,那铁渣山都是废弃物,有毒的,咱买它做啥啊?”
“小杨,你是学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了,你来说说,咱们该不该买?”
司娓娓没答崔小强,反而看向了杨添才。
杨添才挠挠头,他才学了几天啊!
“咳,嗯……这个,好像铁渣是能废物利用的,我猜,我想,村长是想着买铁矿太显眼,容易翻车,不如买谁都不想要的铁渣,要是有技术的话,能出产好几样产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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