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女乾元君行弱冠礼后可束发戴冠,作男子装扮。虽说皎霞明面上是坤泽,可乾元身份在外好办事,这几日出门,她都吩咐阿想拆掉自己的妇人髻,将长发束起,又换上备好的浅色男装,腰间别上好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玉佩,手执一把折扇,好一个俊俏小郎君。
“阿想,不如再替我将眉毛画浓些。”
更显英气,这般上街,她也不需担心无关人等认出自己。
阿想照做,递过一面铜镜:“公主,您可还满意?”
林皎霞对着镜子左右确认,从梳妆台前的椅子站起,挺直腰板走了几步:“如何?”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街上的坤泽们见到公主,怕不是要羞得躲进屋里不敢直视您呢。”
“这话我爱听,”林皎霞踱回阿香身旁,用折扇轻点她的肩,“我们这就出门。”
途经贺灵韫的院子,林皎霞忍不住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若是灵韫此刻恰好推门而出,看到自己作这身装束,她会做出怎样的神情?
她听灵漪说,灵韫在睡了一觉后竟奇迹般好转,这几日已是能下床走动,在屋中题字作画了。
灵漪坚持认为这是皎霞的功劳,就当是如此吧。
“阿想!”
林皎霞刻意提高音量。
阿想不明所以地环顾四周,明白了皎霞的意思,同样提高了音量:“请问有什么吩咐,公主。”
“我想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美人?本公主实在闲得慌,想去寻寻乐子。”
贺府本就大,贺灵韫与林皎霞的院子离主屋又远,皎霞控制着音量,能让灵韫听到又不至于让府中其他人听清。
“公主放心,”阿想忍住几乎漏出嘴的笑声,“奴婢早就打听过了,京城中最有名的莫属‘迷情苑’,奴婢这就带您去。”
话音刚落,屋子里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响声。
林皎霞紧张地屏住呼吸,朝房门看去,可事实让她失望,房门并没有打开。她泄了气,抬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就在林皎霞离开后不久,房门被悄悄打开一条缝,一双深邃的黑眸透过门缝朝院外看着。
没有人,皎霞已经走了。
贺灵韫垂眸合上房门,行至书桌前扶起倒在地上的木椅坐了上去,失神地盯着掉落在地的毛笔,它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墨痕,还有几滴墨滴分散在四周。
她抬眸,将视线转移回桌上那幅画:还是太过于拙劣,她再作一幅好了。
贺灵韫将它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烦躁地弯腰欲将地上的毛笔捡起。
“罢了。”
灵韫最终还是将那团纸同笔一起捡起,小心地摊开、折好。又站起身将身后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搬下,小心翼翼地拿出藏在后面的一个木匣打开,将折好的画放了进去。
自皎霞嫁入贺府已过了五月,这匣子中的画作也已达到三十幅之多,她何时才能送出自己的满意之作?在说出这般伤人的话后,她还有机会送出自己的画吗?
“小姐,这便是‘迷情苑’了。”
出了贺府,皎霞要求阿想改变对她的尊称,免得身份暴露。
主仆二人站在离迷情苑有一街之隔的路口,皎霞远远观望了一眼,立刻打起了退堂鼓。
“不如、不如我不去了。”
迷情苑的门口站满了揽客的坤泽,花枝招展,衣着大胆,嘴里娇滴滴地喊着:“官人,进来看看嘛。”年岁皆不长。还有各式各样的中庸与乾元,衣着光鲜亮丽的纨绔子弟,散发着酒臭味的粗壮男子、说话粗鄙的中年市井小民。
“小姐,莫要被门口的光景吓到了,您进了门,大可要一间包厢一个人呆着,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只要让驸马知道您进青楼了便行。”
“这、我……好吧。”
“官人这边请。”
迷情苑的老鸨见皎霞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苑里的姑娘,又见她衣着打扮不似平常人家子弟,一下就围了上来,领着她往楼上包厢走。
“官人可是女子?瞧您这脸可真水嫩,我们院里的姑娘也没有几个比得上您。”
“哈哈……多谢夸奖。”
林皎霞从嗓子里挤出几声干笑,打开折扇挡住脸,独露一双眼用来看路。这老鸨的话不似奉承,还算真诚,自她进入这迷情苑一路走来,周围的乾元、中庸,不论男女皆是虎视眈眈地朝这边望来,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
“好恶心……”
林皎霞挽住了阿想的胳膊,抓得紧紧的。
“阿想,有人一直看向我这边,我好不自在……”
阿想顺着皎霞说的方向看去,确有一人不时朝此传来目光,那双眼让她感到熟悉,可惜面前一女子挡住那人的下半张脸,让她看得不真切。
“小姐,进了那包厢便好了,您再忍忍。这‘迷情苑’虽是青楼,可在这里面的人可不敢放肆,您看四周那些人,都是保护像我们这些客人的。”
皎霞看了看四周,确实有许多精壮的乾元男子在那站着,也就放下心来。
“官人定是第一次来吧?”
“是,我……”
老鸨热情得很,听到皎霞说出“是”的瞬间,双眼发亮。
“您是喜欢比您年长的?还是稍小些的?喜欢主动些的?还是……”
“我、我不需要,我们只包下这间房便好了。”
林皎霞拼命挥动双手,示意阿想帮忙。
“我们家小姐想要‘干净’些的坤泽女子,不知你们有没有?我听闻你们这有位姓岳的坤泽女子……”
“阿想!”
林皎霞急了,她记得阿想不是这般答应她的。
老鸨见林皎霞的表现,还以为她是害羞了,安抚道:“正好最近来了几个新姑娘,我这就去问问有没有姓岳的坤泽姑娘,保证合您的意。”
老鸨满面带笑地离开了。林皎霞却是想不通,跌坐在地:“你是什么意思?我、我不要……”
阿想面朝皎霞跪下,将头紧紧贴向地面:“公主,奴婢有一事相求。”
她再抬头,竟是双眼噙泪:“奴婢听闻自己唯一的妹妹近几日被送入了迷情苑,望公主救救我那可怜的妹妹。”
“妹妹?”
皎霞细细想了想,她对阿想的了解并不深,只知她是京城人士,年长自己两岁,其他的竟是一概不知,这么说……
“你姓岳?”
“是。”
皎霞明白了,也消了气,“下次有事可直接与我说,莫要再瞒我,知道吗?”
这句话说出口,皎霞一愣,这话多么似曾相识,不正是灵韫曾和自己说过的话吗?这种时刻,自己竟还对她念念不忘,她好像有些理解灵韫的心情了。
皎霞摇去了这一段不好的回忆。
“与我说说你家的情况吧……”
阿想本姓岳,因家庭贫困,在八岁那年入了宫,机缘巧合下做了皎霞的贴身侍女。她没有名字,因心细多虑,有了“阿想”这一称呼,便也成了她的名。
她家中仅母亲与妹妹二人,父亲早逝。入宫后,她不时寄些俸禄回家以补贴家用,与妹妹已是许久未见。好不容易随着公主出宫,她于几日前私底下去寻了家人,却从邻里口中得知母亲病逝,妹妹卖身入了青楼这一消息。
“我会帮你的,放心吧。”
适时,响起了叩门声,阿想急忙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名瘦弱的坤泽姑娘,低着头。阿想的心蓦地痛了一下,正要仔细看看被阴影遮挡的脸,坤泽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声:“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林皎霞疑惑阿想怎得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不由好奇走到了门前,正好对上了那道声音的主人的脸。
“太、太女……”
“停。”
那名乾元女子抬手制止,秀气的脸摆出一道和善的笑容:“我们进去再聊。”
“还当真是你,”林稷凑近皎霞,拿起她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细细摸索着,而后放下,又对上了皎霞慌张的脸,“你怎么会在此处?”
“回太女殿下……”
“哎,在外不用这般叫我,叫我姐姐便好,”林稷低声笑道:“我也是隐瞒身份偷偷到这来的。”
也能理解,太女殿下毕竟生性风流……
“是,姐姐……我之所以在此,是因为好奇。”
“好奇?你一个坤泽来此,也不怕危险?”
林稷依旧微笑着,手里把玩着茶杯,等皎霞回复。皎霞绞着衣袖,也不敢看林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没料到会在此碰上熟人,自然也就没准备说辞。
“我……”
“殿下,六殿下她自幼长于深宫,本就对宫外的一切事物好奇,可由于坤泽身份与公主身份,她进不得迷情苑,不得以乔装成乾元。是奴婢失职,不应由着六殿下的性子带她来此,还望殿下恕罪。”
阿想对着林稷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林稷听完,哈哈笑起来:“没想到我这妹妹真是胆大,放心,我不是来怪罪你们的,今日你们来此我权当没看见,同样的,希望你们不要向旁的人提起我来过此处。”
林皎霞身体深处升起一股恶寒,忙不迭地说着“好”。
林稷见二人都低头应着,也就收起了笑:“好了,我先走了,希望妹妹今日玩得开心,以后有时间可以到我住处叙叙旧,告辞。”
林皎霞的衣服被冷汗浸湿,门关上的一瞬,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不小心碰到了后面的坤泽女子。
她都忘了,这房间里还有一人呢。
“你过来,让我们看看。”
那女子哆哆嗦嗦的,也不敢向前,只是一个劲地说着:“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会将方才的事说出去的。”
皎霞看她害怕得紧,给了阿想一个眼神:“还是你去看看吧。”
阿想走到坤泽女子身边,控制着自己不由得加快的呼吸,用手垫起女子的下巴,左右细细地看着。接着,措不及防地抱住。
女子显然是被吓到了,身子不停地在发抖,眼眶不觉间也变得通红。
阿想松开了紧拥的双手,声音柔和:“是我,我是阿姐啊。”
想写的东西太多,一下子全塞在一章里了。又登场了两个新人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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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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