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都是自己人,我就将话挑明说了。”
丽妃一双柔荑支脸揉着太阳穴,柳叶眉微蹙。皎霞反应过来她要说什么,拼命摇晃着头,却被丽妃用眼神制止。
“驸马,你是中庸。我知晓有的中庸偏好乾元,有的偏好坤泽,更有的偏好既无易感期也无发情期的同性。陛下将霞儿指给你,是望你好好待她,同时,她也能给你开枝散叶。可你也知道了,霞儿并不是坤泽,而是乾元。对此,你可有怨念,起过纳妾的心思?”
皎霞盯着自己因紧张而交缠在一起的双手。丽妃娘娘的意思,她又参不明白了。
“你若是想纳妾,本宫愿意支持你,只希望你能好好待皎霞,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
皎霞松了口气,开始庆幸丽妃娘娘并不知晓贺灵韫也是乾元一事,否则就算双方都有错,所有过错也要由灵韫一人承担了……
应下吧。
“回丽妃娘娘,在下有一事相告。”
林皎霞感受到一股视线,她侧目,看到灵韫一改之前躲闪的模样,直直地盯着自己,第一次盯得这么坦荡、热烈,像是要赴死般坚定。皎霞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左手指尖在右手手背留下了一条抓痕。
“别!”
惊呼声被椅子拖地的刺耳声盖过,皎霞的手悬在空中,被贺灵韫的衣摆轻轻拂过。
贺灵韫对着丽妃娘娘下跪,整个身子毕恭毕敬地弓着,以头抢地。
“多谢娘娘好意,可在下犯了欺君之罪,心中惶恐,今日一定要讲话说清。”贺灵韫抬头,神态自若,好像接下来她要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在下并不是中庸,而是乾元。”
直到很久以后,林皎霞还是觉得贺灵韫太傻,太莽撞,这么好的一个台阶,贺灵韫怎得不下,偏就要这么直直地撞上去?若她赌失败了,真的死在了狱中,自己余生都不会安心的。
在皎霞印象中,丽妃娘娘向来是从容的,即便是渐渐失去了母皇的宠爱,她也只是挥挥手,阖眼轻笑:“我的职责已经完成了。”
可这次……皎霞轻扫地上的陶瓷碎片,僵直着脊背不敢乱动,藏于宽大衣袖下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这是丽妃娘娘盛怒之下扔到地上的茶壶碎片。
“皎霞,你此前可知道此事?”
察觉到丽妃娘娘投来的眼神,皎霞不抬头也知道里面必定满含怒火,她当场腿一软,从椅子上滑落,跟着贺灵韫一起跪了下去。
“回丽妃娘娘,孩儿……”
“嗯?”
“孩儿此前确实知晓。”
丽妃从嗓子里哼出两声冷笑,指了指皎霞,又指了指灵韫,而后将衣袖往下用力一甩。
“好啊,你们一起瞒着本宫。”
丽妃失望地看向皎霞,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为了出宫,她在陛下身旁可是使了浑身解数,不时提及旧情,又不时提及在自己宫中长大的两个孩子,直到最后,一句“臣妾想陛下了”,激起了女帝的愧疚之情,才让她此次成功出宫。
从宫城到贺府的这段路途,丽妃一直在思索皎霞与驸马间的真正矛盾是什么。霞儿这孩子不愿多说,阿想那个奴婢又不知全貌,她猜来猜去,只觉得是因为驸马不喜欢乾元。
她感到愧疚,驸马是她帮忙选的,她忘记把这一可能性考虑在内了。于是她又想,不如探探驸马的想法,若她对皎霞有些许情意,便在陛下跟前多说说驸马的好话,许她纳妾,或许将来某一天,她能完全接纳皎霞,也不愁皎霞没有自己的孩子。
……
这下可好,两个乾元女子成了婚,她促就了一段孽缘。
“荒谬。”
丽妃的头更痛了,她让侍女轻柔自己的太阳穴,心中不解。
“驸马,你为何要说出实情?将错就错,本宫也不会发现,你可有何用意?”
“难道说……”
贺灵韫要替御史大夫那个老匹夫牺牲自己,揭发皎霞的身份,来个两败俱伤?
丽妃美目圆睁,居高临下地抬起了贺灵韫的下巴:“本宫警告你,不许耍小动作,否则……”
贺灵韫面无惧色,双眼低垂:“在下不敢。”
“你不敢?那你究竟要做什么?”
贺灵韫没有回答丽妃的问话,她面朝皎霞,一字一句慢慢地吐出:“灵韫,要与公主和离。”
“……和离?”
皎霞觉得这声音明明近在耳侧,又如天际传来般遥远。
“小姐,公主她一早便从后门与阿想姐姐出去了,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匣子,应当是装满了银两。”
贺灵韫握笔的力道加重。
“你可看到她们去了哪个方向?”
“西市。”
啪嗒,墨水滴落至画中女子的眉心。
“知道了,下去吧。”
贺灵韫烦躁地将笔扔在了桌上,拿起画仔细端详,墨水已然晕染开,毁了一幅好画,这幅画怕是也送不出去了。
贺灵韫照旧将它折好,拿出书架后的匣子将画放入。这是最后一幅,匣子再也装不下更多了,她抱着匣子走出屋,搂紧身上的狐裘。
“越来越冷了。”
她算着日子,距离皎霞带那名为阿平的女子回贺府,才三日,仅仅三日,她便再次离府,至于去处,应当还是那迷情苑。
贺灵韫感到迷惘,她真的需要与皎霞再以妇妻之名继续生活下去吗?若是再由自己纵容下去,皎霞的身子终有一日会垮掉。
丽妃娘娘来得突然,让灵韫蓦地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悲剧起源于她的懦弱,因她不敢反抗父亲的淫威,在外她成了中庸;因为她害怕有违伦理,不敢接受皎霞的感情,更不敢吐露自己的真情,她将皎霞推远……她的顾虑实在太多,无意中使事态的发展变得越来越糟糕。
是时候遵从内心一次,为自己,更是为了皎霞。这是她最后能为皎霞做的一件事了。
大周朝规定,驸马主动提出与公主和离,当关入地牢三天三夜,不给吃喝,若能挺过,方允许和离。
然而事实是,从高祖皇帝到当今女帝,大周朝国祚两百余年,还未有过驸马提出与公主和离。
“好你个贺灵韫,说出实情,是为了让本宫同意你们和离。”
为此,不惜暴露自己的秘密,当真是厌极了皎霞。
好胆量,她的确不能允许她的霞儿与一介乾元相守终身。
“和离,需要一个正当理由,你可想好了?”
当然。贺灵韫心下一狠,故意对着皎霞轻笑道:“就说是,大婚已逾半年,公主迟迟未有身孕,为了贺家香火传承,贺某忍痛和离。”
多么过分的和离理由,香火传承可以依赖纳妾,这是摆明了非和公主和离不可啊。
林皎霞不知当时是如何回的屋,她就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飘荡,跌跌撞撞却无处停留。
才过了几日,驸马与公主和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京城。金銮殿内,坐于龙椅上的女帝勃然大怒,把这日的奏折全扫到了地上,一旁的太监缩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御史大夫这个嫡长女,真是欺人太甚,朕的女儿,她竟也有胆子提和离?这是不把朕的女儿放在眼里,更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朕的女儿不能替她贺家传递香火,哼,依朕看,是她自己不行。”
“王公公!”女帝喊来身旁的太监,“传朕口谕,即刻将贺灵韫押入地牢。”
和离程序还未结束,林皎霞自然还是贺家的媳妇,住在贺府中。
御史大夫贺贤已是来过她院中几次,求她救救灵韫,都被她请下去了。不是她不想帮,贺灵韫铁了心要和离,母皇盛怒,圣旨难违。
今晨,贺灵韫被带走,距离现在已是过去了三个时辰。
“阿想,灵韫她撑得过去吗?”
依稀记得上次替灵韫擦拭身子时,她的骨头咯得自己手疼,让自己收起了所有心思,只余心疼。太瘦了,别说饿她三天三夜,就地牢那阴暗潮湿的环境,只怕是两天,贺灵韫就撑不住了……
她不想贺灵韫死。
院中又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皎霞心想贺贤这老头还真是坚持不懈,反倒显得自己铁石心肠。没想到门外响起清脆的少女声。
“嫂嫂,快救救姐姐吧,我听闻姐姐在狱中被打了二十大棍,已是晕死过去了。”
“什么?”
条文中并没有杖刑。
不及阿想反应,皎霞拉开房门跑出了院子,她跑得急,嗓子因大口吸气升起一股甜腻的铁锈味。
“快备马车!”
大抵是母皇下令动用私刑了,皎霞控制不住不断溢出的泪水,只觉得擦不完似的。
贺灵韫,你为了与我和离,竟是连死都不怕了么?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下一章可能会有意思一点了。这几章大家看得无聊我写的也想亖。
一个是默默爱、不说出口的类型,一个是爱就要大声说出来的类型。
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大家。
阿想的法子确实起到了一点作用,但谁能想到我脑子一抽把灵韫写得这么极端呢。她怕皎霞乱逛得脏病,不如离婚放皎霞另寻良配。
皎霞:我只是随便逛逛啥都没做啊!我还去看了我的外祖父母,多孝顺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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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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