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六十七章

永宁十三年,大周朝发生了一件大事,当年的新科状元竟是一位女坤泽!

这位年岁二十三的坤泽状元蠡渚籍贯,瞒报身份近十载,以乾元身份过活近十年,就是官府档案中,登记的也是乾元,这才有机会让她蒙混过关。

戏曲中有“为救李郎中状元”的女驸马,可大周朝却未出过坤泽状元。

是该以欺君之罪治她一个死罪,还是重用其才让她在朝堂任职?

朝堂与民间皆争执不下,就这么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不少人为这位女坤泽状元感到惋惜时,大周朝昭告天下:坤泽可入仕。

可要求更严苛,可入朝为官的人数也更少,不论如何,对于大周朝的坤泽来说都算是一个突破。

“先生,徒儿感谢你们的教诲。”

在大牢中被关押了几十日,从这位新科状元的脸上看不出意气风生,只有无尽的疲惫。

“若诗!”

听到熟悉的声音,季若诗的眸子蓦地一亮,她方才还为林皎月不在感到遗憾,这会儿得以见到她,又是朝她走来的方向一跪,。

“林先生。”

教出了一位坤泽状元,贺灵韫的学堂名声大噪,一时间,蠡渚及附近的百姓都送自己的孩子来到学堂中,本就不大的学堂被挤得水泄不通,贺灵韫劝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些慕名而来的人劝回去。

又是过了几日,学堂中来了一位客人。

那时正是散学的时候,贺灵韫低头收拾,也就未见到来人的样貌,还当这位也是慕名而来的人。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招满了,还是烦请你去别处吧。”

身前的女子爽朗大笑,贺灵韫拿书的手一滞。

“陛……”

来者正是林稷,她抬手制止道:“我只是一位经过此处的商贾。”

贺灵韫应了声“是”,心底忐忑不安:“她来是作甚?”

林稷看出了她的疑虑,让她别站着,自己也寻着一张椅子坐下,道:“你放心,我若要害你,十三年前便有机会,不必等在今日。我只是来感谢妹妹与妹夫为我大周培育栋梁之才罢了。”

贺灵韫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问道:“姐姐难道支持坤泽入仕?”

“聪明!”

林稷挥手,身旁的阿礼出门喊了声:“进来!”

几个壮实的乾元男子抬着两个木箱子入门,将箱子重重放在地上打开,满满两大箱银子。

“愿尽绵薄之力。”

“这、这是何意,贺某精力有限,还望姐姐收回……”

“不,你们收下。”林稷面上依旧带笑,可一举一动中皆在释放天子的威压,“你们扩大学堂的规模后,我会遣更多人来蠡渚助你们一臂之力。”

“……是,可我还是不明白,姐姐为何会支持坤泽入仕?”

朝中的顽固派占多数,想要他们松口许坤泽入仕,少不了一番唇枪舌战。

林稷少见地泛起柔情,问道:“你可知道我最宠爱哪个孩子?”

“应当是太……”

贺灵韫点到为止。

“正是。”

先皇后姜氏被废期间,也就只有太女妃愿意与她共患难,与其母家护在她身侧,所谓患难见真情,林稷事后一改前非,登基后与皇后也是情比金坚。

后宫再未有新皇嗣诞生。

“我与梓潼仅此一女,今年已有十五,我有意让她承继大统,可她半年前分化为了坤泽,我虽对外声称为乾元,可心底依旧百般不安,你可明白?”

大周皇室祖训虽未挑明坤泽不可为君,可林稷并非无乾元子女,想让太女继位,难。

贺灵韫了然,所谓天子,面对子女也会有私心,林稷此举,不过是在为太女铺路。

“阿娘,您怎么还未回去……”

贺念璠本是应林皎霞嘱托来寻贺灵韫,进屋见到这架势,本雀跃的身形变得拘束,声音也蓦地变小,有些害怕地挤在了贺灵韫身旁。

“这些人是谁?”

林稷来回扫视着二人,不由感到意外。

“多大了?”

贺念璠不知是否该作答,看阿娘点头,方知这位贵人不是她们惹得起的,遂对林稷道:“十三了。”

“哦,十三……是皎霞的孩子?”

“是。”

林稷哑然,她还以为自己这个妹妹服了断子绝孙的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林稷不欲久留,又询问了下贺灵韫的近况,便要摆驾回京。

贺念璠见阿娘少有的恭敬,身子紧绷得像待发的弓箭,还不待这位贵人走远,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娘,这位是谁呀?”

贺灵韫哆嗦着关好学堂大门,含糊其辞。

“一个你我皆惹不起的人。”

“啊?”

贺念璠挠了挠脑袋,正欲问得更明白些,贺灵韫将手中的书递给她,反问道:“这段时日和你姐姐去会稽,玩得可开心?”

不愧是孩子,略施小计就被转移了话题。贺念璠抱紧怀中的书本咧嘴轻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好玩,会稽位处江南水乡,我与姐姐在河中泛舟,偶然间认识了一位漂亮大姐姐。”

其实哪是什么偶然,不过是贺念璠贪玩,不听念温的劝偏要水中捞月,身形不稳掉入了河中,是那位漂亮大姐姐跳入水中救下了她。

“是吗?”

贺灵韫狐疑地看了自己的小女儿一眼,念璠心虚地别过眼,干笑几声。

“是啊,她说我长得像她的一位故人,极力邀请我去她府上呢。”

“你去了?”

“这是当然!”

贺灵韫扶额,她这女儿也太容易被别人拐走了,好在她起初便放心不过,让念温陪她同去。

“嘻嘻,阿娘你不知道,这位大姐姐是个大人物呢,她……”贺念璠捂住嘴,故弄玄虚,“阿娘你猜猜?”

贺灵韫哪里猜得中,为了不扫女儿的兴,她也装模作样地思虑回应。

“富商之女?”

“不对。”

“官家子女?”

“也不对,”贺念璠放慢了脚步,悄声说道,“我就知道阿娘猜不中,她啊……竟是先帝幼女,如今的越王,我起初不信,直到去了她的府邸,当真是气派!”

“先帝?”

贺灵韫的声音不由拔尖,在念璠面前失了态。她与皎霞向来想远离皇族,不曾想冥冥之中的缘分,竟是让她们的女儿又与公主牵扯在一起,还是她见过面的林弃。

论辈分,念璠该喊她一声姨母,而不是什么大姐姐。

贺灵韫心里有了事,走起路来脚步也变得有些虚浮,贺念璠以为她是讲课累到,一路上挽着她的手,嘴里依旧滔滔不绝地讲着越王的好。

“你们回来了,今晚吃葱花蛏子、清蒸黄鱼,还有……”

都是她们爱吃的,贺念璠饿了一下午,听得口水直流,拉着贺灵韫进屋。

这一顿,贺灵韫吃的魂不守舍。

夜间上了床,贺灵韫翻了好几次身,俱无睡意。

林皎霞也没睡,她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灵韫开口,便主动发话:“学堂那发生的事我知道了,你不要多想,皇姐既愿意帮我们,我们就应下,待之后人多了,不如我们带孩子们出去散散心,如何?”

她们十几年未离开蠡渚半步,现在孩子大了,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今天念璠与我说她见到林弃了,我不想她与皇室有再多的牵扯。”

“可,我也是皇室的人呀,你不还是和我纠缠不清。”

林皎霞嘻嘻地笑着,被贺灵韫在黑暗中剜了一眼。

“都而立之年的人了,还不正经。”

林皎霞收了笑,低头轻咬怀中人的唇瓣,直到灵韫有些喘不过气,她才松了嘴。

“夫人知道的,我这人向来不正经,我们不如……”林皎霞一翻身,坐在了贺灵韫身上,“在这之后再说正经事。”

*

两月后,林稷的人到了,林皎霞几人倏地闲下来,出去游玩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是去蜀中,还是北地,林皎霞好不容易做下决定,却得知自己的好妹妹,还有两个女儿都去不得了。

林皎月道:“姐姐,若诗邀我同游,我实在走不开。”

贺念温道:“母亲,阿想姑母近日染疾,我放心不下。”

贺念璠道:“我要去会稽!”

也罢,她们许久未独处过了。

林皎霞向来听闻巴蜀之地景色一绝,人文饮食又别具特色,升起了去看看的念头。

可在这之前,她们打算去见江淮青一面。

十三年未见,江淮青面上添了许多皱纹,她穿着一身素衣,头发花白,林皎霞认出她后,长跪不起。

“阿娘,孩儿不孝。”

这十三年不是她们不愿来,只是两个孩子尚小,念璠又多病,学堂更是抽不出身,她们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够,又怎会有时间来皇陵?

看见来人,江淮青又是将手往衣摆上蹭,又是从屋中拿出吃食。

“你快起来吧,我知道你们不容易,这十三年来,夕颜那孩子时常来看我,我也不感到孤单。”

林皎霞更觉得自己不孝,如幼年那般哭得直打嗝,贺灵韫扶她起来,为故友的现状感到好奇。

“夕颜她如今如何了?”

江淮青像是提起自己的孩子,满面带笑。

“她啊,现在官至太女少傅,也算年轻有为……只是,她至今未娶,还是形单影只的孤家寡人。”

言毕,江淮青不免感到惆怅,她知道皎月的心意,若是当年无变故,这两个年轻人应当能在一起,也有好几个孩子了罢。

“对了,皎月如何了?她应当另寻如意郎君了吧?”

提到这事,林皎月也感到遗憾。

“她至今未嫁。”

有些事,错过终究是错过了。

*

路过城门,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沿街而立的商贩,林皎霞不由感慨万千。

这偌大的临安京少了她们几人,也无甚变化,好像她们从始至终便是无关紧要的人。

“后悔吗?”贺灵韫牵着缰绳走到林皎霞身旁,“若是当时与我和离,这偌大的临安京仍有你的一席之地,你也不必随我去蠡渚那个偏远之地。”

“又或是安安心心地去当你的越王,荣华富贵一生……”

“不,”林皎霞踩住脚蹬翻身上马,不再回头,“现在这样很好,真的。”

贺灵韫又是不舍地看了城门一眼,而后跟上了皎霞。

她还在说着,就好像她将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一直在寻一个机会说出。

“我们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又无疾病缠身,日子虽不至大富大贵,可也不愁吃穿,这样的日子好过了全天下九成的百姓,我很满足。”

“可……”

“灵韫,你相信上苍吗?”

林皎霞倏地停下,惊得贺灵韫用力拉住缰绳。

“信不信吗?”

若是从前,贺灵韫是不信的。

她曾祈求上苍保佑阿娘痊愈,祈求终有一日阿翁能对她更宽容些,祈求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乾元。

显而易见,它们都没有实现。

可现在……

“我信。”

她们二人经历重重磨难后能够相伴至今,不正是上苍保佑么?

“驾!”

骏马在原野上奔驰,林皎霞挥动马鞭,好像踩在地上的不是马蹄,而是她自己的双腿。她好像回到了十一岁那年,她坐在母皇的怀中,她在笑,母皇也在笑,她们仿佛平常人家的母女,只余温情。

“皎霞小心从马上落下,要哭鼻子咯。”

“有母皇在身后护着,儿臣才不会掉下马呢。”

林皎霞眨了眨眼,任风吹过自己的脸颊,吹散眼角的泪水,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久到她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她回头,发现灵韫紧随其后,与她只差一个身位。

灵韫追赶不上她吗?非也,她不过是自愿居于其后,一如当年的母皇罢了。

好似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她就是被护在怀中的那个。

“跟上来!跟在我身旁!”

呼喊声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可贺灵韫明白了她的意思。

夕阳西下,一前一后的两道影子交叠、平行,而后被无限拉长。

她们不需要一方一昧的守护,而是长久的相伴。

正文完结了。

凌晨写的,可能有点大脑空空,不知所云。

为什么这么赶,是因为再写下去就要变得冗长乏味(其实已经有迹象了)。再就是,我要期末考了。

我还要写其他 cp,我写写写。

改了下“坤泽不可为君”的 bug,因为我前面的内容都忘了。今天写番外想找以前的内容看看,防止前后出现差错,这不,就找到了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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