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诺六岁的时候,亲手将碎掉的酒瓶插进了家暴酗酒的父亲胸口。那时他的母亲倒在他脚下的地板上,头顶缓缓渗出鲜红的血——
冲动上头时不管不顾,当这一切发生后害怕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扎诺不敢看地上的父亲一眼,只犹豫地望了一会儿晕倒在地的母亲,才嘴唇发白、手足无措地跑下楼。
可上天对他的惩罚来得太快,扎诺正好撞见了在楼下物色新“货物”的巴里。
看着扎诺身上的血迹,巴里望了一眼楼上开着的房门,半晌,朝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来。
扎诺被巴里带走了,巴里以报警来要挟他,说如果不跟他走,就会把扎诺送进警局吃枪子。
浑浑噩噩的扎诺就这样来到了巴里的地下室,或许是艰苦的生活锻造了他的意志,他对此倒没有太大的抵触心理。
毕竟他的生活,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罢了。
但好在上天没有完全抛弃他,他有个聪明的脑袋,嘴巴也甜,还生得一张好脸蛋。
那些大人们总是被他骗得团团转,地下室的孩子不敢招惹他,连巴里也对他宽容几分。
因此即使过得仍然艰苦,但却也不比以前差。
只是扎诺有时会想到母亲,想她还活着没有,是不是已经脱离苦海了,那个混蛋真的被他捅死了吗,还会再找他们的麻烦吗……
一开始也是扎诺主动接近安宁,他需要一个帮手,单打独斗无法长久,团结的狼群才能猎取更多的食物。
在那么多孩子里,扎诺一眼就看中了安宁。
她小小一个蜷缩在墙角,不哭不闹,偶尔抬起的眼眸里,是远超过她年龄的平静和死寂。
这是个很奇怪的小孩,扎诺想着,但很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帮手。
“你在说什么?”扎诺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我被卖了,三百块。”
扎诺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安宁价值三百块,可他却是被巴里哄骗来的,一分钱也没得到,这让他在无形中生出一丝低人一等的愤懑来。
“那我比你厉害,我是五百块。”
扎诺眼也不眨地说道,说谎对他来说像喝水吃饭般简单。
果然安宁没有怀疑,她甚至还露出个罕有的笑来。
看着抱着兔子玩偶的安宁,扎诺心里升起一点得意,多蠢啊她,这么轻易就被他骗了。
可是这个蠢笨的小安宁,却在之后的日子里逐渐显露出她的特别来——
在沉默的外表下,安宁有着常人所不具有的反应力和速度,直觉异常敏锐,注意力十分专注。
她对所有的一切都学习得又快又好,也在孩子堆里越来越显眼,其他小孩开始不自觉地追随她,而巴里也时常夸赞她。
她似乎天生就有着令人瞩目的能力,与扎诺想像中那般可靠又低调的同伴渐渐相去甚远。
当认清这个现实时,难言的愤怒席卷了扎诺,所以他趁着安宁外出时,找出了她珍藏的玩偶,扔到了黑狗面前。
扎诺想看到安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伤心愤怒的表情,欣赏他人的苦痛也是一项有趣的消遣,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比他想像得更加有趣——
当安宁举着石头不顾后果、肆无忌惮痛击黑狗时,当鲜血溅起落在扎诺面前时,他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他们是同类。
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扎诺用尽浑身解数,在巴里面前保下了安宁,而也如他所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与安宁默契非常。
迟钝的安宁没有发现他的诡计和阴险,她将兔子玩偶残留的纽扣做成手链缠在手腕,也将他视作真正的朋友。
这令扎诺感到得意和满足,最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能清楚感受到安宁的诚恳。这个蠢笨的女孩还不明白世界的残酷,完全被他玩弄于手心,这么轻易就向人付诸真心。
可扎诺心底也有一丝隐忧,他无法想象安宁发现事情的真相会怎样,是会同他决裂,还是如对待黑狗般也朝他举起石头——
这样的担忧常令扎诺在夜间辗转反侧,以欺骗得到真心的人,却成为了最患得患失的那个。
而扎诺第一次发现自己离不开安宁的那一天,是他们去看游行队伍的那一天。
那一次情况太过危险,面对黑漆漆的枪口,求生的**完全淹没了扎诺,为了成功逃脱,他松开了安宁的手,甚至将她推向了身后的追捕。
那一刻,他明显的感觉到安宁的身体僵住了。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彻底愣在了原地,完全放弃了抵抗,甚至丧失了逃跑的**。
她只是转过身,以那种第一次他们见面时,那平静又幽深的眼神,看着逃跑的扎诺。
扎诺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鬼使神差的回了头,追捕的辱骂声,阴暗的天色,和安宁空洞的眼神。
那样的场景深深印刻在扎诺的脑海里。
令他回到地下室,也依然魂不守舍。
这不是他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的吗,找一个脱身工具,保命法宝。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安宁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失望透顶的表情……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烂人啊……扎诺抓着自己的头发,呼吸急促地想着,好似有火烧在身上一样。
安宁怎么能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扎诺猛地翻身坐了起来,眼睛发红,当初要不是他一直护着她,她那木讷的个性,早被人暗地里欺负不知多少次,要不是他邀请她一起合作,要不是他——
扎诺的胸口越来越闷,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是这地下室太憋闷了,他突然站起来,他要出去透透气,对,就是这样!
这样想着,他抬腿朝外面走去,可却没有在周围停留,他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的,朝着另一个街区的地方跑去。
扎诺从没这么快的奔跑过,即使是今天被那些人追赶的时候也没有,剧烈得像是要把心脏也跑出来,嘴里都是淡淡的血腥味。
而就在夕阳落下的地方,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朝着他的方向,慢慢走来。
扎诺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人影,用力到眼泪都要滚下来。
可安宁只是走过他的身边,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径直走了过去。
“安宁!”扎诺惊慌的抓住她的手腕,却在与她四目相对时哽住了喉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憋出几个字:“你,你怎么回来的?”
那些人的手段扎诺知道,可安宁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像他推开她时那样。
“对不起……”扎诺终于无法与那漆黑眼瞳对视,缓缓埋下头去,眼泪一滴滴流了出来。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这样做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你原谅我好吗?”
“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好吗?”
扎诺的声音低而哽咽,他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安宁低头看了看他攥着自己的手,他不知道他攥得有多紧。
就像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安宁看着扎诺垂下的头,向他伸出手去。
她的掌心,躺着一颗精致的糖果。
扎诺一下愣住了,他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了看安宁,又低头再次看了看她摊开掌心的糖果,泪水萦绕在他的眼眶,将他的眼眸洗得发亮。
就在安宁举起的手有些发软,想要收回的时候,扎诺突然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了她,那个拥抱,仿佛用了他全部的力气。
“我们,永远,永远是最好的朋友,永远不分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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