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殿内,帝君正仔细览读各地呈上来的折子,她的眉宇间少了许多愁思。随着北荒一事得以完满解决,又因着临近新正,官员的奏折内容大转风向,从以往的愁怨不满到而今的歌功颂德,仅用了几日而已。
帝君捏着一纸书折,定了神:“吾已见好几位卿提议要重赏南宫卿。”
静立在帝君身侧的武悦,缓缓开口道:“南宫将军多年来恪守职责,在守卫边疆方面立功无数,尤其是在两国达成停战和亲一事上也鲜有建树。大臣们能直言不讳,表明您怀有仁德之心,可广纳良言。”
“你说的这些,吾心里皆有数。”帝君轻轻合上折子,置于一边,微叹道,“金银良田也赏过,此次以何作赏,吾深感头疼。”
作为犒赏,除常见的钱财、良田、大宅等赏赐之外,还可封侯封爵。南宫家出了几代将才,尤其从南宫焱其母开始,战功赫赫。按常理,南宫焱被封侯可谓当之无愧。然而,姚国上下仅她一人领兵打仗能力极强,帝君既要倚靠南宫焱的才能,又忌惮她。若是封她做了侯爵,最终落得个届时无人与她制衡的结果,这便是帝君心中的难处。
“若您无法抉择,或许可效仿北荒和亲,为南宫将军寻一门好亲事。”
武悦的一句话瞬时点醒帝君,塞个知根知底的人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帝君略作思考:“君后那边近来可安好?”
“韩君后近几日情绪稳定,昨日还召见了戚家家长。”武悦如实回复。
“戚家小辈中除了戚俊还有哪些人?”
“永乐郡王为长子,而后是次女及幺子。次女已订过亲,幺子尚小,大致为十三四岁的年纪。”
帝君闻言,瞳孔骤然一缩:“才十三四岁,未免显得过于着急。”
武悦适时缄口不言,殿内一瞬间陷入沉寂。
帝君又拾起折子继续翻阅,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便站起了身。
武悦随即跟上:“您要去哪?”
“明辉殿!无需大张旗鼓,权当吾这个做母亲的去关心下幺儿。”帝君嘴角含笑,凝望着泰和殿的方向,“吾的君后不仅要操劳后宫琐事,还要操劳他人家事,吾也该为他分忧解难。”
帝君的突然到来着实让安平倍感惊诧,私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大错入了君母的耳。好在阿福这厮靠得住,及时奉茶应接,不至于露了马脚。
“君母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安平眼神躲闪,说起话也变得嗫嗫嚅嚅。
帝君一改往日威严,存了心思想戏弄下这小子,反问道:“吾来看看自家孩子也要个正经缘由?”
安平瞬时换了副乖巧笑脸:“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君母能来,儿臣心里头高兴着呢!”
帝君在屋内闲散地踱着步,正巧发现还未收拾妥当的和亲贺礼,她便顺手查看了几份拆封过的锦盒,那盒内皆附着名帖,所送之礼各个名贵。某些君夫与臣子倒是比她平日里所了解到的情况更加奢靡,帝君不露声色地记下那些人。
安平见帝君迟迟不开口,以为君母要收回贺礼,慌忙解释道:“君母,当时是您准许儿臣不退贺礼,可不能反悔。”
“送都送了何至于退回,他们大抵也羞于启齿。”帝君正眼瞧着安平,郑重其事道,“和亲的事委屈你了,纵使戚俊已随三公主回北荒,吾儿仍被闲人说长道短。吾今日来便是想问问吾儿想寻何样的驸马,好让吾早日准备。”
“儿臣令君母多有挂心,儿臣并未在意闲人之言。”安平转念一想,既然君母再次开口便是个好时机,立刻补充道,“既然君母问起,儿臣心中的驸马人选必定是有勇有谋、举世无双。”
“莫不是吾儿心中早已有合心意的人?”帝君忍俊不禁,区区两个词更像是特指某个人。
安平故作矜持:“君母勿取笑儿臣。”
帝君放缓语气,试探道:“听吾儿所言,吾倒想着一人甚是符合你的要求,她便是勇武将军——南宫焱。”
帝君的话令安平瞠目结舌,连身旁的阿福也委实倒吸一口冷气。安平本以为君母此番前来只是话家常,殊不知她是真动了寻驸马的心思,难道是自己的小心思早已显露?
“南宫家多出将士,屡建奇功,至南宫焱这一代,其将领之才更是有过之无不及。何况她家世清白,处事严谨且顾全大局,是为驸马好人选。安平吾儿,倘若把你交至南宫焱的手中,吾便能宽心了。”帝君循循善诱,若是能与他说通就无需再次强行婚配伤其心。
安平此刻还处于惊愕之态,全然未听得帝君的后话。
帝君见状,继续坦言:“瞧吾这记性!南宫焱身侧仅有一位通房,出身低微,不过尔尔。”
阿福忍不住偷偷扯主子的衣袖,把他拉回现实。
安平附和道:“君母所言极是,南宫将军的确才德兼备。”
南宫将军何止是才德兼备,更是姚国万千男子心之所向的良配,甚至连女子也不乏有此等遐想。
帝君微微挑眉,含笑道:“安平对吾的提议可否满意?”
君母这是真的要为他赐婚!安平控制不住怦怦直跳的心脏,好事来得过于突然。他极尽全力压制住喜悦之情,虽说是美梦成真,可也得表现得自持体面。
“连君母都赞赏南宫将军,儿臣自是无任何异议,终身大事全凭母亲安排。”安平稳住心气,回了句客套得体的话。
安平自认为掩饰得极好,可他那一闪而过的欣喜眼神并未逃过帝君的双眼。
“安平向来识大体,吾很是欣慰,此番必不会委屈与你。”帝君龙颜大悦,仍不忘稳固安平的情绪,“吾私想,你若是与南宫卿成亲,往后至少还在姚都城内,且尚在吾的身旁。”
安平听得这一番话语颇为感触:“君母费心了,儿臣定谨记您的叮咛。”
帝君会心一笑,不费口舌便轻松地解决好一件事,少生许多不必要的芥蒂。
“那吾儿静待佳音便可。”安抚好安平,帝君适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帝君才将出门,殿内主仆二人瞬间卸下各自的伪装,震惊得大眼瞪小眼。
“殿下,您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阿福已是喜不自胜,可转念一想主子貌似也没怎么守,该用‘得来全不费工夫’更为妥当。
“既然君母开了口,此事必定是成了。”安平喜得合不拢嘴,如若帝君不提,他已做好自去求说的打算。
两日后,赐婚的圣旨便到了将军府上,婚期将定于明年五月。帝君雷厉风行,这道旨本是在殿内宣布,她怕夜长梦多,早一步送到南宫焱手中。
传旨的大臣宣读完圣言,双手将圣旨奉与南宫焱,恭贺道:“我先恭喜南宫将军即将成为驸马。帝君十分看中将军的才能,不仅赏赐良田美宅,更是把唯一的郡王嫁与你,实在让人歆羡。”
南宫焱接过圣旨,面色平静:“保家卫国乃南宫家祖训,身为将士本该如此。况且帝君圣明,对于官员赏罚分明,安平郡王下嫁实乃帝君给予我的恩泽。”
“别的也不消多说,下官到时可要来府上讨杯喜酒沾沾喜气。”
南宫焱拱手道:“那是自然,本将定恭候大人的到来。”
她二人礼节性的寒暄几句后才分别。
一旁的红昭见自家将军从始至终皆是沉着模样,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求答案:“将军,您怎么如此镇定,仿佛早已知晓帝君要赐婚。”
南宫焱无意间捏紧圣旨,背过手:“若是韩君后与我说亲,我还能找理由抽身。现如今帝君亲自下旨,哪还有什么反驳的道理。”
南宫焱确实早已料到这一结果,只是未算到帝君下手之快。名义上借着她立功赐婚嘉赏,实则安插亲信为她建立无形的束缚,不愧是她的行事作风。
帝君信不过她,她和历代君王一样,生怕武将功高盖主,甚至谋逆她。
“安平郡王即是上次狩猎期被北荒公主暗算的那位,您曾救过他,他还回送了一沓金贵的纸,单从这事来看殿下处事有度,人品颇好。”红昭回忆着关于安平有限的过往,在她脑海中留下了好印象。
“但愿是个安分的主。”南宫焱感慨道,多生的事端打乱了她的计划。
红昭打抱不平道:“我觉着殿下倒也有些凄惨。”
南宫焱有些出乎意料,注视着红昭等她开口。
“殿下本是和亲首选之人,接着被弃,现在他又被赐婚给将军。帝君却是舍得,好歹是自己的骨血。”
经红昭讲明,南宫焱方才体会到郡王的处境:“你说得在理,身处宫墙与官场,各是身不由己。”
红昭提醒道:“帝君赐婚可是大事,须得立马修书通知老夫人吗?”
“赐婚已定,礼数切实不能少,否则落人口实便多有麻烦。恰好两国休战,我暂且不用回边关,让家人来姚都团聚亦是好事。修书之事交由天冬去办,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处理。”
红昭压低声音:“关于献礼动乱之事吧?”
南宫焱颔首:“目前事件进程你我都知晓,只能证明火药之事与北荒兄妹无关,但幕后黑手还未抓得。其实此事也不该由我们再插手,可狩猎事件中山洞藏兵仍未有新的线索,或许两者有关联。遂需红昭暗中跑一趟黑市,先从火药线索着手查探。”
“得令!”红昭欣然领命。自从她回都城后,日常操练可枯燥得很,而今能被指派去查案要比常规操练来得刺激。
南宫焱眺望远方,喃喃道:“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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