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取东西,顺便约小江喝个咖啡。”樊晨笑得十分刻意,“这是我室友……和室友的猫。”
陆舒微一颔首:“你好。”
“你好,我是江江的男朋友……这只猫好像很怕我。”裴暄拉开椅子坐下,盯着猫饶有兴趣地说。
咖啡厅里空调开得很低,江玉成和樊晨却出了一身的汗:“它……它确实挺怕人的。”
陆舒垂眸将囡囡搂入怀中,安抚地摸了摸背脊,放回安全的猫包里。
江玉成克制住自己乱飞的思绪,装作平静地问裴暄:“你怎么来这里了?”
余光却不停地扫向陆舒。
“帮同学带咖啡。”裴暄打开手机页面展示给他,上面显示还有7分钟取餐。
7分钟,他还要在这里待7分钟。
一个巨大的谜团摆在江玉成眼前,能解答的人就坐在他对面,但是他不能问。
因为一无所知的当事人还在这里。
裴暄握住江玉成的手,百无聊赖地把玩他的手指:“实验室里太闷了,天天不开窗。”
“确实。”江玉成注意到樊晨正在狂按手机,想也是在给陆舒发消息,只能硬着头皮多吸引一下裴暄的注意力,“空调吹久了不好。”
“你还说,你在家从不记得通风换气。”
江玉成汗颜:“从明天开始,我一定记得通风。”
裴暄莞尔:“没事,还有我呢,每天我都记得的。”
终于,漫长的等待过去,收银台叫到了裴暄的号。
裴暄亲亲江玉成的指尖:“走了,晚上给你带宵夜。”
“好。”
江玉成和樊晨一齐目送着裴暄取餐离开,才收起了那刻意到谄媚的笑容,转而看向陆舒。
陆舒顶着两人灼热的视线,先喝了口咖啡。
樊晨性子急:“怎么说怎么说?”
“他是活人。”
“?我没瞎。”
“有时候你以为的活人,未必还活着。”陆舒说话的速度很慢,每一句话都要斟酌一下,“他和秽气纠缠得很深,但还活着,这是一个好消息。”
活着都算是好消息了?
江玉成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有说话,等着陆舒的下文。
“坏消息是,放任不管的话,再过段时间他可能就不算活人了……你有没有觉得他的体温很低,或者呼吸很浅?”
“有,他的手怎么都捂不热。”江玉成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瞬间,之前他一直以为是裴暄身体不好,“可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表现了。”
“眼见未必为实,有异状,你未必能察觉到。当然,我只是说我的看法,你可以有自己的判断。”
江玉成咬紧了下唇。
他不记得裴暄具体有哪里不对,但他的直觉确实感觉到了异样。
那种一闪而逝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更坏的消息是:我处理不了,能处理的人这会儿在海上飘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面对着两人惊愕的表情,陆舒叹气:“我只是鹿家不入流的旁支,一个半吊子除秽师,实力有限,硬要除可以,但小江男朋友的命保不住。”
江玉成慌了:“那现在怎么办?”
“等能处理的人回来。”陆舒看了眼聊天记录,对方上次回消息已经是一周之前,“应该还有一个月就能回来了。”
“一个月。”江玉成想起最初觉得裴暄体温低,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裴暄撑得过一个月吗?”
陆舒只是说:“保持现状,这是对你来说最安全的方法。”
“……还有别的我能做的吗?”
“你可以找找红绳的来历,找那个给你红绳的网友,能问出多少是多少。”陆舒点出两个关键词,“名字、执念,这两个信息你要重点关注,如果有其他信息也都发给我,我来分析。”
江玉成满口应下,记在备忘录里。
陆舒看着他的样子,最后一次叮嘱:“你们现在处于平衡之中,不要轻举妄动。”
这次是仓促成行,喝完咖啡,樊晨和陆舒就回去了,江玉成把她们送上车,魂不守舍地往家里走。
上车之后,樊晨问:“你没说实话?”
陆舒目光偏移了一点:“你很敏锐。”
“实际是什么情况?”
“你那位朋友演技不好,我不骗他的话,他骗不过鬼。”
樊晨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她感觉事情滑向了糟糕的一边。
“后面的部分我没撒谎,只要能撑到齐砚回来,就不会有人死去。”
他们能撑到吗?
樊晨为江玉成捏了把汗。
裴暄还没回家,江玉成打开电脑,先检索了秽气相关的信息。
这本身是个常用词,泛指不洁的气息,随便一搜就是上万条结果,有很多祛除秽气的办法,道教的、风水的、民间的,好像都说得头头是道,但又不可尽信。
红绳也是一样。
本以为找不到什么信息,结果信息太多,难辨真假,反倒更糟糕了。
正一筹莫展时,论坛弹出了消息提醒。
是他在咖啡店给网友发的消息,对方终于回复了。
J:你的红绳是哪里来的?还有吗?
ASL72YU:没有了,只此一根。
ASL72YU:你移情别恋了?
J:……不喜欢了能解开吗?
ASL72YU:当然可以。
江玉成眼前一亮:那解开对我学长有什么影响吗?
ASL72YU:你指哪方面?
江玉成犹豫再三,还是觉得不能说秽气的事,想了想,问:解开红绳,他还会继续喜欢我吗?
如果说裴暄是受秽气的影响,改变了对他的态度,那么成功祛除秽气的结果之一,应该就是不再喜欢他了。
ASL72YU:渐渐就不喜欢了。
Yes!
江玉成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先冷静,再确认一下。
J:他戴了这么久,突然摘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ASL72YU:你都不喜欢他了,还挺关心的。没有问题,你放心,专业产品,安全可靠。
安全个鬼啊。
江玉成忍着骂街的冲动追问:这么厉害?你这个红绳到底是什么东西?
ASL72YU:说出来怕你不信,它就是月老的姻缘线。
江玉成:……
你怕对了。
他又追问了一些其他问题,没套出来新的东西,对方已经不耐烦了,只得罢手。
结束了聊天,江玉成看着电脑,一直静坐到天黑,才给自己下定了决心。
不论陆舒和这个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论这世上有没有鬼,摘下红绳,一定是阻止事情变得更糟的最好办法。
这样做唯一的负面影响,只是会让裴暄不喜欢他。
可跟命比起来,这已经不重要了。
当初是他做错了,只希望现在挽回还不算太迟。
“放暑假的事老板同意了?”
“嗯,已经跟他报备过了。”裴暄看向计划表上工工整整的一列已完成,疲惫地捏了捏鼻根,“明天来收个尾就能放假了。”
“这么赶真的有必要吗?”
裴暄神色郁郁:“对象要跑了,我着急。”
汤蔚:“?什么玩意?”
裴暄盯了他半晌,忽然坐直身子:“有空吗?给我点建议?”
“我到现在连女孩的手都没摸过,我能给你什么建议?”汤蔚说完发现不对,补充道,“男孩的也没摸过。”
“没事,跟这个没关系。”
“那你说。”
“假设你有一天发现,你追到的女朋友,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而是另外一个人,你会怎么办?”
“怎么会追错呢?我又不瞎。”
“假设就是有一些误会,你追错了,而且现在才发现,你怎么想?”
汤蔚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这段时间相处得很合拍,可能会将错就错,这也是缘分嘛。”
“如果,你知道这个误会是你女朋友故意的,她故意让你搞错人,你会怎么办?”
“那她算计我,我肯定分手啊。”汤蔚说完愣了愣,“你骗江玉成感情了?”
“没有啊,怎么会呢。”裴暄转头收拾东西。
“……你离认罪就差签字画押了!”
裴暄已经一阵风似的飘出了实验室。
已经第五次了。
裴暄瞥向对面一边往嘴里扒拉花甲粉,一边瞪着眼睛偷瞧过来的江玉成,视线相触,江玉成赶紧看向别处。
这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暄心里叹了口气:“江江,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江玉成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粉。
他想直接让裴暄把红绳摘下来,但又本能觉得不妙。
一种危险的预感盘踞在心里,最终他只是说:“这家的花甲粉很好吃。”
裴暄放下书凑过来:“我尝一口。”
江玉成卷起一筷子喂给他。
裴暄细品了下,笑着说:“是很好吃,下次还给你带。”
盐搁多了,齁咸。
凌晨一点,四下里安静得只有江玉成紧张的呼吸声。
最近睡觉不用熏香了,拉上窗帘后,房间里一点微光都没有,他悄悄拿起手机,利用屏幕亮度照明。
是的,他打算趁裴暄睡着把红绳解下来。
为了不让自己一起睡过去,江玉成把腿都掐青了。
终于可以动手,江玉成紧张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动作缓慢地坐起来,时不时看裴暄一眼,尽量不让床垫的晃动惊醒他。
借着手机的微光,他顺利地找到了裴暄手上的红绳,但是……
江玉成把红绳又转了一圈,暗红色的绳子编织成完整的一个圆环,和手腕贴合在一起,浑然天成。
绳扣呢?那么大一个绳扣呢?
江玉成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给裴暄戴的时候,他花了好大功夫才把绳扣系上,今天再看居然就没有了?
它是什么时候没有的?
越往深想越冒冷汗,江玉成举着手机下床,去客厅拿了一把剪刀。
解不开就剪断试试。
尽量避着裴暄的皮肤将剪刀探进去,江玉成一用力,剪刀没有闭合一点,像是抵住了坚硬的石头一样。
怎么会这样?
江玉成对着光凑近了看,剪刀在上面磨的那两下,居然连一个痕迹都没能留下。
这绳子是进化成钢筋了吗?
江玉成重新拿起剪刀准备再试一次,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他抬起头,将手机转向前方。
屏幕的微光照亮床头,裴暄正安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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