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时候，背心大叔来敲门，把我们叫到了一楼客厅。

这是我没有想到过的，从进场开始，我就发现这个场子里的人们似乎很不愿意扎堆，不像我的第一个场子那样，大家有什么事情都在一起，报了名号，遇见什么情况，至少表面上还是有商有量的。

现在我和张柯老王洪轶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沙发有点小，对面坐着背心大叔和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对我还是很有意见的样子，她的眼睛往上挑得很厉害，像小狐狸一样，那对狐狸眼现在瞪着我，叫我很心虚。

大叔斜靠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捂着包好纱布的伤口处。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洪轶啧一声，开口道，“把我们找来是做什么的，我记得好像还有两个人没死，那一对身高差巨大的男人，他们怎么不在这里。”

背心大叔说话的声音很低，“我把大家叫到这里，是为了揪出杀人狂——而且据我的估计，杀人狂就是没来的两人当中，那个高个子的男人。”

张柯推一把眼镜，“为什么。”

“他们把门窗锁死，并且用木条和钉子把窗户给封严实，这几天的时间里，没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张柯，“这并不能作为证据来证明他们就是杀人狂。”

我问大叔，“如果其中一个人是杀人狂，那另一个人是否知道。”

护士小姐的语气不是很好，“另一个人怎么可能知道，他不仅不知道，他甚至已经被杀了。”

老王震惊，“被杀了？”

大叔点点头，“被杀了，先听我说完——照目前来看，场上的角色应该是三对情侣，一个记者，一个记者跟班，一位校长，一位警察，处男，以及主角的父亲，最终存活的有主角，主角的父亲，记者，以及处男。”

他接着讲，“按照死亡顺序，第一夜死去的是一对情侣。”

他指向洪轶，“情侣角色中的男方角色是和你在一起的女孩，还有两个人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暂且称为不知名组，女方角色对应的是不知名组的其中一个人。”

张柯，“第二夜死在我们门口的是校长，角色对应的是不知名组剩下的那一个人，到第二夜为止，场上还剩下九人。”

“不。”护士小姐讲，“还剩下八人。”

她往大叔看一眼，大叔点头，她接着道，“我们和那两个男人住在同一层，第二夜我们挖通了他们隔壁屋里的空调管口，从空调管口看过去，个字小的男人已经被杀害了，尸体躺在床左侧，胸口有一个血洞，目前无法确定校长到底是谁，但这已经无所谓了。”

老王问，“等一下，什么叫尸体躺在床左侧？”

护士小姐，“就是高个男人躺在床右侧。”

我听见老王嗓子里呕了一声，低声骂，“够变态的，这也能躺得下去。”

大叔接着讲，“但有一点很奇怪，虽然尸体胸口有一个血洞，但屋里没见到有血，而且尸体身上没有污渍，像被擦拭过，伤口干净利落，不像之前的尸体那样拖泥带水，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行动模式，这样的行动模式更像已经死去的杀人狂小女孩。”

护士小姐，“的确是这样，她追杀我的时候刀刀致命，不像是要玩弄猎物的态度，我们也更倾向于矮个子男人事实上是被小女孩杀死的，但无论是不是小女孩杀死了矮个子男人，都无法洗清高个男人的嫌疑，因为除了他们自己开门，没有人能够不发出任何动静就打开他们的房门，而且我们住在同一层，却没听见他们有任何争斗的响动。”

张柯，“这样看的确是高个子男人嫌疑最大，除非有另外的原因能够解释，但是他为什么要让小女孩去杀人，而不是自己动手。”

护士小姐，“我们有这样一个猜想，杀人狂事实上是两个人，但在电影中两人在行凶时都穿着同样的黑袍，戴同样的面具，对于玩家而言并不能判断出电影中的每一个死去的角色究竟是被哪个戴着鬼面具的凶手杀害，但对于两个杀人狂而言，每一个死者只能对应他们当中的一个人。”

我问道，“也就是说，杀人狂不能杀害死在他同伙手中的人？”

护士小姐瞥我一眼，然后嘴角一沉，把头往旁边偏。

我讨了个没趣。

张柯，“这些假设只是基于杀人狂就是高个男人的猜想而成立的，但假如杀人狂不是他呢？”

“这些假设与高个男人是杀人狂相互佐证。”背心大叔讲，“如果他不是杀人狂，那就推翻重来，我们已经有了第二个猜测，但现在还不能确定。”

张柯不置可否。

洪轶讲，“所以你拉我们来，就是为了针对高个子男人？”

背心大叔点头。

他笑，“那还等什么，上去问问呗，现在我们人这么多，还怕他一个吗。”

背心大叔讲，“首先要我们之间相互信任统一看法，现在最怕的是挑拨离间。”

大叔往张柯看了一眼。

我回头，看见张柯皱了眉。

我想起来他之前说的，洪轶的袖口上有荧光粉。

当时张柯怀疑的人是洪轶，但现在，洪轶杀了水手服小姑娘，并且场上出现了另一个嫌疑人。

我跟在后面走，一面走一面低声问他，“你觉得洪轶和那个高个子男人，哪一个更像是杀人狂。”

他偏头凑到我耳边，呼吸擦过我的耳廓，“洪轶。”

我伸手摸一摸耳朵，我残缺的那一部分耳垂早已经结了痂，现在有点发痒。

我说，“可是大叔讲的话很有说服力，他总不至于骗我们。”

“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不是他骗了我们，那就是杀人狂骗过了他。”

言语间，两个男人的房间已经出现在眼前。

是二楼最里的房间，从外面看上去，和其它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背心大叔敲门，往里讲，“开门吧，里面的尸体已经藏不住了。”

没有动静。

护士小姐转身往隔壁走过去，我看见隔壁的空调管口底下摆了个小凳子，她踮脚站在小凳子上，仰面从管口往里看，身体略微颤了颤，然后踉跄一步，重新踩回地面上。

她的嘴唇抿得很紧，抿成一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眼前的景象。

背心大叔往她问，“看见什么了？”

护士小姐，“我看见他的脸就在对面，他好像发现了通风管口，正在从那边看过来。”

背心大叔于是敲门敲得更猛，“开门！”

门被敲得像擂鼓，更显得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夕阳微弱的光线投下巨大的阴影，把人都笼罩在里面，我只能看见每个人的半张脸，深浅不一的眼窝，有高有低的鼻梁。

我想下面该踹门了。

果不其然，背心大叔抬起了脚。

老王站在我身后小声抱怨，“他是聋了吗，他自己不嫌吵吗。”

踹了半天，那扇门纹丝不动。

张柯走到隔壁，往管口里看过去。

我才发现张柯的个字很高，原来我一直微微仰着头看他，他只需要稍微抬一抬下巴就能和这里的管口平齐，我勉勉强强够到了一八一的尾巴，照这么看，张柯估摸着有一八五往上，现在的小孩高得不得了。

他把手伸进了管口。

老王在我后面抽了口冷气。

张柯把手从管口里收回，转脸，“别踹门了，他听不见的。”

背心大叔停下来，看着他。

张柯冲我们亮一亮手掌，一手的血，他讲，“死了，挂在天花板上了，后脑勺中弹，正脸被摆得直对空调管口，他不是杀人狂。”

老王拽着我后退了一步，仿佛要把自己和眼前的一堆人划清界限，他把手摸上腰间的枪，偏头骂了一句。

张柯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突然摸出枪，枪管子抵上了洪轶的太阳穴。

洪轶笑笑，两条胳膊举起来。

背心大叔把刀搁在了张柯的脖子上。

洪轶讲，“你怀疑我。”

张柯，“没错。”

洪轶嗤笑一声。

老王拉着我再退后两步。

背心大叔往张柯讲，“你怀疑他，那么你就是杀人狂。”

“我不是。”

“那请问你的角色是什么。”

张柯顿了顿，讲，“我是盖尔。”

“不。”大叔说，“他才是盖尔。”

我看着张柯又皱起他的眉头，脸上的阴影更浓，我心里莫名一慌，“这怎么可能，角色一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告诉我他的角色了。”

大叔看着我，“他告诉你？他把手腕亮给你看过吗。”

张柯这一次的确没有把他的手腕亮给我看，我张张嘴，但我说不出话。

大叔往洪轶指，“看来是没有，但他的手腕我是看过的。”

张柯，“你看见什么了。”

“盖尔，盖尔·韦瑟，他的角色是女记者。”

张柯，“不可能。”

大叔道，“你别装了，从头到尾都只有你都在挑拨离间，另一个杀人狂是他杀的，你不会告诉我他杀了他的同伴吧。”

背心大叔顺便往我看过来，“小子诶，我猜他是不是还和你讲过，这个死了女伴的才是杀人狂。”

张柯也转头看着我，我看着他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刹那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好像不是很在意被人怀疑，他好像只在等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