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萧瑟而过,天空早已由暖阳转至晚霞,沐唯已记不清在马车前踱步了几个来回,就是不见小公子归来。急地想去探寻小公子的下落,又恨自己当时为何不拒绝夏子明,这种别扭的想法一经升腾,便被理智自顾挡下。身份和任务让沐唯觉得自己可笑,非亲非故的一个小孩,怎么为他能乱了自己的阵脚。
远方传来节奏性的马蹄声,还回荡着男子嘈杂的欢呼声,是夏子明的队伍回来了。沐唯跳上马车扶着车框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兵士们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沐唯眯着眼睛好不容易看到了小公子,他横卧在夏子明的坐骑上,四肢随着马的运动绵软地拍打着马腹。
似是晕倒了?……
夏子明行至沐唯在的马车前,一个提手将小公子拎起扔给了沐唯,“小公子受了惊吓,麻烦林姑娘照料。”搅起缰绳,令马儿一个转身,却听背后传来夏子明的一声暗骂,“不中用的东西。”,引起周遭兵士跟着讥笑。~
沐唯心疼的看着怀中的小公子,还好探上脖颈的跳动明显,才让她松了一口气。可当她抬眼看清队伍后原先空空的马车塞满了粮草,才真的证实了她心底的猜想,让她意识到远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定时一个倒霉的村落被这群兵士抢光了过冬的粮草,就如同她儿时和父亲住的那个小村庄一样。
夜深了才回到雪驼关内,小公子好不容易醒了,却不怎么理人了。沐唯坐在床边心疼地抚摸着小公子的头,“带您去看星星怎样?”,回想儿时的经历,她也大概想到了小公子看到的是怎样惨烈的情景,对小公子幼小的心灵一定是重创。
“林槐姐姐,我有些累了。”小公子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一个被棉被围成的圈里,两手捞起被子一下子盖住了自己,像一个害怕的小老鼠用棉被给自己造了一个暖和的窝。“林槐姐姐明天带我去吧。”
沐唯不大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个小孩子,怎么睡了一路,刚醒又累了,但他说明天带他去看星星,想来应该还行吧,看看能不能任务完成后跟师姐商量下离开几日,送他去云溪山吧。
过了几日,未见赵翊钧等人来见小公子,小公子逐渐地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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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似乎很是热闹,廊上张灯结彩,时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丝竹管乐之声。嬷嬷说是晚上来了客人,靖王邀小公子去见上一见。小公子以为是母亲,便拉着沐唯去了。
大殿内金碧辉煌,不似前日,被装饰一新。殿内左右两边竖着排开两排宴席座位,席间姿容靓丽的宫女侍奉左右布菜倒酒,两旁更有编钟乐器作陪,欢乐异常。靖王坐于大殿之上,放声大笑应酬宾客,金色锦缎包裹着破旧的龙纹宝座,用几幅字画遮盖着后墙缺损的云纹墙饰,表面看着高贵大气,细看却有是些破败隐隐透出。
殿中央有9名美女作舞助兴,持剑而立,舞步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而那为首的舞娘,怎么越看越像师姐。
为首的舞女舞姿曼妙,亦静亦动,让人的视线不自觉跟随着她手中的软剑而移动。师姐在别院时舞剑便无人敢称其右,姣好的身段,训练有素的肌肉线条,更使得客人观之人剑合二为一,剑舞浑然天成。
“这就是珩越小皇子吧,老夫今日一见,确有吾皇当日之风采,可喜,可喜。”赵翊钧左手边,坐着一位身材魁梧,古铜色皮肤的大汉,浓眉剑目,声音粗犷,彼时正与他人喝酒谈天好不畅快,见门口领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幼子,便知来的人是赵珩越,那破锣般的嗓音真是吵得很。
“镇远公见笑,今后还要麻烦镇远公与各位鼎力相助”靖王将酒杯高举,四下的人皆举起酒杯,迎合着靖王,一饮而尽,靖王朝着小公子招招手,“好侄儿快过来,见见各位叔伯。”
小公子左右张望不见有母亲的踪影,快步上前,又是对着叔父的大腿一抱,“叔父,叔父,我母亲呢?何时去见母亲?”这死皮赖脸的模样,看得赵翊钧恼火,又或许是酒精上了头,他猛地把小公子拎起一把甩开。小公子就这么直直地被撞上了一旁的红木立柱。
小公子吃痛地缩成一个小团,还好沐唯及时护住了他头和躯干,还算保住了他的安全。“林槐姐姐,我疼。”眼眶噙满了泪水,呜呜地发着颤。
四周瞬间安静,沐唯抬眼便看见了伫立在大殿中央的师姐,露出手臂上的红色花钿装饰,收回手中的软剑,抬眼看着沐唯。
见形势不对,赵翊钧作势扶起小公子开始假意关心,“诶,怎么这么不小心?叔父看看摔哪儿啦?阮嬷嬷呢?快把小公子带下去,请医官来看看。”赵翊钧这声音一出,四周宾客便开始接话,说这小儿腿脚不利索竟是自个儿摔了,丝竹管乐之声再次响起,殿内又重新归于热闹,把小公子细微的呜咽直接淹没。
阮嬷嬷小跑到小公子面前,跪下求赵翊钧责罚。赵翊钧假意挥挥手,示意她退去立马将小公子带走,别扫了众宾客的性子。
沐唯心疼地抱着小公子哄了好一会,他才哭哭啼啼地睡下。换了一身夜行的装备,刚刚师姐在间隙给她传了信号,今夜靖王与客人有密会,需她去偷听,但又怕小公子起夜找她,所以点了一个安神的熏香才走,保证两个时辰内他醒不了。
酒过三巡,赵翊钧及其党羽已然离开大殿,进了殿后的会客室详谈。
“靖王殿下从哪找来的野孩子,倒是与那愚蠢的先皇陛下有6分相像就是聒噪了些,不过先前准备的那个还要留吗?”身着玄衣的男子身材佝偻,皮肤黝黑,左脸上更是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男子抬手为靖王倒酒,“按我说这聒噪的就别留了,还是先前那个好些,至少安静听话。”
“俞老莫要说笑,长得像我那愚蠢哥哥的孩子,你我可都知道,难找得很,这几年找到的也不过一个手就数得过来。不过这个也实在是聒噪,被他烦了好几日。”靖王无奈摇头,这孩子倒是他从云溪山回来的路上遇到的,身边侍从众多,估计也是官宦人家的孩子,拿下他可是耗费了不少人力,现下不要了倒是有些浪费。
“那要不交给老夫管教两天”俞老笑得嘴角歪斜,“老夫我可最喜欢管教细皮嫩肉的孩子了。”皱巴巴的手拿起桌上的酒杯闷头喝下,好不畅快。
“俞老要的,哪有拒绝之理呢。”赵翊钧转念一想,这孩子不乖给俞老调教几日没准就服服帖帖了。为俞老斟上一杯,相视大笑,两人顺势碰了个杯。更别说这俞老可是为他送了一整车的黄金,无尽的粮草,怎有拒绝之理。
沐唯本就觉得这小公子的身份蹊跷,说是要去云溪山,却被禁锢在雪驼关,原只觉得是长辈之间关系不睦,没太在意。不过赵翊钧起兵谋反的理由,原就是声称有这先皇遗腹子,起先就有人猜测这皇子身份,现下知道是假的倒也不觉得奇怪了,可怜这些孩子被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现下想想这老者与赵翊钧的对话,真觉得这两人真是让人恶心得想吐,等他们计划吐露完全,着手准备第二天与师姐相见。没准明日就能行动,行动完就能将这小公子安全送去云溪山,可不能让那龌龊的俞老头得了手。
晨起,珩越依旧闷闷不乐,不过今天却是乖乖坐在凳子上,竟然可以乖乖梳头,这点沐唯倒是有点开心的。为小公子戴好发冠,今天越发冷了,寒风刺骨,她特意为小公子加了厚的袄子。整理好衣衫,没多久阮嬷嬷就悄然来到,嘴上说是靖王请小公子赏梅,但是这次却特意,没让沐唯跟随,只带走了小公子。
沐唯就觉得蹊跷,再联合昨夜的密会,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是这么快。怕他这只小老鼠要入那佝偻老汉的口,脑子控制不住身体就追出了门,可没想到刚前脚跟出门就被人重重一击劈在了后脑,极速的身体反应让清醒的头脑终于占领了沐唯,这是在别院训练最多的练习,无论何时都要掩藏好自己的身手,以沐唯现在的身份,根本受不了这么重的一击,为了不被发现,只能闷声躺倒在地。
明着跟不行,只能等人走了暗地里再跟着。沐唯伏在地上听了好一会,确认四周无人连忙起身,换了行头就朝那佝偻俞老的住处冲去。
却不想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被师姐拦下,“去哪?”师姐原本在会面的地方等到她,等了多时却不见她来,怕她不测便佯装迷路四处寻她,没想却见她一袭黑衣冲向了外殿,眼里盛满了不可置信,“这可不是会面的方向。”
“我想救那个假皇子,”冲动迷了沐唯的心智,上次没去,这次不想后悔了,“师姐你放开”没有了精准而冷静的分析,只剩下一腔怒火推着她冲到了这里,全然忘了她在执行一个对昭国极为重要的任务。
“不要命啦,忘了你现在在干什么,为了一个孩子要葬送自己,你现在就是个丫鬟,哪来救他的能力?”第一次执行任务,就知道这个师妹不让人省心,“我们只负责任务,其他与我们无关。”
“可是他还只是个孩子。 ”冷静不了,真的冷静不了,小公子是那么可爱,他是那么无辜,他只是路上倒霉遇上了这个活阎王,去了这一辈子就完了。
“丞相说过,你若破坏此次任务,后果自负。你也别想带走你的东西。”沐唯终于是停住了脚步,良知和自己一直所求的东西,让她极端地犯了难,虽没有几天但她真的挺喜欢小公子的,可是相比之下,这东西更重要些,这东西她求了十年。
“对不起师姐,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是我迷了心智。”对不起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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